第450章饑不擇食
二監的夥食整體很差,和一監的模範監獄沒法比,隻有每周四和周日各搞一次改善。周四總是白菜油條餡的包子,周日是米飯,那天的菜裏基本總可以看見肉沫。於是每周五下午一喊交飯盒蒸米飯,大家就都踴躍非常。
從入監那天開始,毛毛我們倆就一起吃,吳猛給送來的那些火腿之類早吃完了,肚裏漸漸就沒了油水,每天晚上十點左右收工,餓了隻能跑廁所接涼水喝,有時餓得大老早就醒了,躺在鋪上幹咽唾沫。
第一周,一飯盒米飯剩了小半,後來我和毛毛就都不夠吃了,將將還能忍一下,幸好飯後有熱水,可以把刷菜盆的水灌進去,聊且填補一下。幾個飯量大的就更慘了,候誌壯就眼睛有些發藍,舉著舔得幹幹淨淨的飯盒挨屋轉:“哪位大哥吃不了,別糟踐啊,我還缺一口呢。”
我看到隔壁屋也有個幹巴老頭,成天打蔫兒,有時候還在腦袋上包一條手巾,弄得跟敵後武工隊似的,問他,說是攏著點熱量,要不更沒精神了,也是餓的。
饑餓真是可怕啊,我在看守所時已經深有體會,不少人為了半拉窩頭可以反目成仇,為了別人施舍幾粒花生米可以俯首帖耳當孫子,又想到以前看過本書,裏麵說一個日本鬼子扔給一餓紅眼的婦女一塊餅子,那婦女一邊任由他奸汙,一邊狼吞虎咽地啃玉米餅。
當時那畫麵給我很大觸動!進了這裏,一路走下來,那女人的餓感基因逐漸在我身上克隆下來,使我不斷地感覺恐懼,我堅決地懷疑起“嗟來之食”那個狗屁典故純屬偽道學家的杜撰。
二龍就不同了,每天提工比我們多拎一個小塑料袋,裏麵裝著方便麵、餅幹和火腿腸或者午餐肉罐頭,他從來不打牢菜,平時隻拿定量的兩個小饅頭,就著自己帶的熟食吃。
一般情況下,二龍的饅頭都吃不完,最後,總是看著我們這邊:“誰不夠啊?”在我們這裏,這是一句罵人話,但毛毛我們幾個都情不自禁地回答:“我不夠,我不夠啊。”二龍一指扔在塑料袋上的半拉饅頭:“拿走吧,眼鏡。”
我不知道二龍為什麼對我多一些好感。
候誌壯看毛毛我們倆分食著那半拉饅頭,萬分惆悵。我雖然覺得這樣很沒麵子,可沒法控製自己,去他馬的吧,清高值幾個錢?先吃。這種關鍵時刻,我也顧不了別人了,沒辦法,資源真的太有限了。
毛毛不斷地跟我講:“我得想法讓家裏趕緊找關係啊。”我隻能無可奈何地安慰他,鼓勵他再堅持一段時間,麵包總會有的。
這天午飯吃包子,毛毛說下午好熬,咱不如吃一個留一個,晚上打短兒使,我說你留吧,我是全吃了,省著惦記,過一頓算一頓吧,晚上不行還有涼水呢。毛毛說陳威哥你有點缺乏長遠規劃,這叫儲備糧,連國家都要搞。
晚上快收工時,我去了趟廁所,回來就聽屋裏一通亂,好象毛毛在罵街,我趕緊跑進去,一看,毛毛正跟一個車軸漢子滾倒在豆子堆裏,毛毛已經處於下風了,我顧不了許多,先奔過去一腳把那家夥踢翻,毛毛趁機翻上身去,啪啪抽過去倆嘴巴:“讓你偷我包子!偷!”
那漢子一臉無賴相:“你又沒寫名字,我以為沒人要了呢。”
我上去一邊把毛毛的手拉開,一邊問:“怎麼啦?”
“這逼的把我那包子給吃啦!草,省狗嘴裏去啦!”毛毛氣得臉通紅。
車軸漢子還是那句話,抱怨毛毛沒有在包子上簽字。
毛毛和我幾乎同時出腳,毛毛邊吼道:“再不寫名,你也不能跑我飯盒裏撿去吧!?”踢得那個漢子有些急了:“別仗著人多來勁啊?”旁邊人都看熱鬧,不少人兩頭煽乎,恨不得趕緊打成熱窯。
苟哥聞聲過來問了情況,也罵那車軸漢子:“你也太不是東西啦,晚飯少吃一饅頭,抵人家毛毛的包子啊。”
周攜眼一斜楞:“門兒也沒有啊!吃肚子裏算自己的。”
毛毛眼都紅了:“我他馬餓著肚子,就為了晚上能睡個塌實覺,便宜野狗了!必須還!一個饅頭頂一個包子!”
苟哥說:“都別鬧啦,晚上再說,先幹活去,都幹活!”
我往回走,候誌壯正堵在門口看,迎著我氣憤地說:“偷包子啊,咋不打狗,日的?打到他吐出來!”我說,吃晚飯見。其實我不想惹事,不過那哥們也太氣人,況且又正是毛毛的包子,我能坐視不理麼。
晚飯來的時候,當著苟哥的麵,我直接多拿了一個饅頭:“扣斜眼一個啊,苟哥。”那哥們的一隻眼有些斜視。
“嗨,幹嘛哪幹嘛哪?”那貨躥過來就搶我手裏饅頭,被早在一旁護衛的毛毛拿身子擋開了。車軸漢子氣急敗壞:“想掐我鳥食罐兒?沒門兒!”毛毛理直氣壯地說:“殺人償命,欠包子還饅頭!”
我趕緊護著饅頭進屋,把飯盆放候誌壯邊上說:“幫我看著點,我去打菜。”
拿著飯盆往外走時,周攜已經撞開毛毛衝進來,我沒防住,讓他直衝到候誌壯跟前,毛毛機靈地把我的飯盆一閃,周攜饑不擇食,亂中取勝地隨手從候誌壯盆裏抓了一個饅頭就跑:“反正你們是一夥的,有我一饅頭就行。”
毛毛、候誌壯我們仨都追過去,最後把周攜堵在隔壁的旮旯,毛毛上去就踹:“草。你馬的搶我饅頭?!”
周攜長得很結實,被打幾下並不太在乎,一邊大口地往嘴裏塞饅頭,一邊掙紮著想殺出重圍,我一看那饅頭馬上就消失了,火也往上撞,照他腳脖子上用力一鉤,周攜奇怪地“呦”了一聲,跌坐在地上,毛毛撲上去緊扇他的嘴,邊打邊罵。周攜幹脆把頭一抱,認打不認罰。
苟哥和馬力都衝了進來,大罵著把我們分開,周攜露出臉來,吧唧一下嘴,感慨地說:“吃肚子裏算塌實啦。”一聽這話,我氣憤地上去就是一腳,苟哥一把把我拉了回來,叫道:“給你臉啦是嗎?”
馬力上前踢了周攜一下:“丟人現眼的玩意。”轉頭對我們說;“你們幾個都夠現的,這四十多人裏,就你們四個是老鄉,還就你們內訌啦!”
我看著周攜道:“敢情你也是老鄉的啊?老鄉的包子你也偷?”
“老鄉人的臉全讓你丟到家啦!”毛毛吐了唾沫道。
周攜斜楞著眼,挨個看了我們一遍,尷尬地一笑:“還真不知道是老鄉,沒交流過呢,相請不如巧遇,今天這包子就算見麵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