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生機
邱立厚厚的一摞信,壓得我心重。
我再沒心思跟他討論他的案子,版本太多了,不知道哪是貓膩,事實已經不可能還原,比如陳兆一的原籍,比如老周究竟借了陳兆一多少錢,比如高利貸的事情等細節,他以前都跟我們說過,和他的信好像都有些出入,追究已經沒有意義,我寧願相信這最後的一個版本。
而且我現在也有些相信他“不自由 、毋寧死”的決心了,以前還偶爾當作玩笑。心裏想著,不覺鬱悶,當時無話。邱立看我默默把信逐一塞進信封,也隻說了句:“拜托了。”
其時,天色已經漸晚,外麵的雨似乎還在綿密地噴塗著,號房裏的燈光顯得尤其昏黃起來,像這裏的人一樣沒有生氣。
冬禾的信也寫好,給金魚眼審閱過,交於我一並收起。
劉金鍾望著外麵,有些悵惘:“這樣的天氣,是走鏈兒的好日子。”
侯爺笑道:“那棵死不了還活著,咱們誰也死不了。”
我的目光不由望向窗台上的塑料小盆,那棵死不了,被高高供在那裏,在下麵隻看見幾片嫩綠的葉尖和一抹花瓣的邊沿,表明它真的沒有死,正在昏暗的牢房裏,心向著夢裏陽光,固執地堅守著自己的生命。我的心柔軟地被感動了一下,有些詩意踴躍著,幾乎泛濫出來。
金魚眼嚷嚷:“小不點,你馬的今天澆水了嘛,要是把花幹死了,我拿你償命!”
“澆了澆了,我忘了自己姓嘛也忘不了伺候它呀,它就是我奶奶!”小不點緊著表白。
樂樂說:“我現在就衝這死不了活著呢,它給了我生活的勇氣。”
“拽吧你就,一會把板牙酸掉倆你就不拽了。”豹崽歪著脖子批評樂樂。
金魚眼大笑道:“你要把牙全酸掉了還值錢了呢!”
好多人跟著笑起來。我比別人慢半拍才琢磨出金魚眼的意思,婬穢哦,等大夥笑停了,我才忍俊不禁地哈哈兩聲,惹得他們又怪笑起來。
豹崽捧著銬子,提著鐐子,在地上溜狗似的轉了兩遭,思考者一般,似乎思考著什麼對策,突然就問金魚眼:“沒聽龐管念叨吧,我們這撥什麼時候走?”
金魚眼用虛偽的關懷加責怪的語氣說:“咳,你淨瞎琢磨,有用嗎?你這不還上著訴呢嘛!就是真掛定了,也學學侯爺跟劉金鍾,該咋地咋地,閻王爺幹小鬼兒,舒坦一會兒是一會兒,有點爺們那意思。”
豹崽臉色刷新了一下,冷笑道:“無所謂,就是問問,塌實。”
金魚眼道:“真有信兒,我能憋得住屁?還不頭一個跟你叨咕?……再說了,這事是法院說了算,看守所這邊摻乎不上啊,提前也見不著動靜,這幫,是警察裏最低級的,七等兵!等他們知道消息啦,武警早上樓提人了!”
“聽說法院的提前一天通知看守所,上次小傑那撥就是準星。”劉金鍾糾正著金魚眼一些信口雌黃的說法。
“草,就你孫猴兒雞巴能耐梗?我不知道?”金魚眼斜楞劉金鍾一眼,劉金鍾裝沒聽見,低頭拿手紙擦著腿上流出的膿水。
邱立提高了一下嗓音:“我看這撥可能得趕十·一了,你說呢金哥?”
“用不了,國慶前肯定殺一批,這幾個月也該攢幾十號人了。”金魚眼說。
侯爺笑道:“人多好,到了陰間啊,也不向閻王報到了,直接就湊夥拉杆子,上山打遊擊去!”
我們都笑,樂樂說:“那還得告訴家裏,以後清明也甭燒紙了,直接紮幾個‘大元寶’、‘飛毛腿’什麼的燒了多好。”
豐富擺出一副特天真無知的表情問金魚眼:“走鏈頭天兒,武警就加崗了是吧?”
“瞎在意,他們也是自己緊張自己,誰還能跑了是怎麼著?”金魚眼自作聰明地說。
“說山哪,跑?”豹崽不以為然地笑道:“兩次開庭我都看了,要想跑啊,得過六道關——先出咱這號兒門,再出號筒裏的隔離柵,下了樓,樓口又一道門,出了樓,外麵是鐵網子,小電控門,有警衛把著;
出去,武警大院,那門好過,院子不好過啊,那些武警是木頭啊,整天哈哈地練,能看著你從眼皮底下搖過去?最後得出大牆門吧,常年不斷崗,一邊一背衝鋒槍的,你以為是他馬戳來模特哪?
從武警大院到看守所大門,這中間50米都是空場,你能用幾秒鍾跑到門口,你有門口那倆警衛的眼和子彈快嗎?就憑咱這體格?吃一饅頭都得歇三分鍾。再說那塔樓上的了望哨都是稻草人,嚇唬鳥的?
一有人出樓口,那邊就敢放黑槍你信不信?那幫小武警多壞——先撂了你過過癮,再朝天鳴槍示警,倒著個兒來,後悔的機會都不給你留。”
豹崽侃侃而談的時候,一直瞅著金魚眼,好像在給他做工作,讓他別心存僥幸似的。金魚眼往後晃一下身子,躲了一下笑道:“我又沒想跑,你跟我說得著嘛。我看你研究這麼細,倒像要跑的啊。”
豹崽說:“還讓你說著了,大早先真有這心思,後來越分析越沒戲,最後說服自己認罪伏法吧,這看守所建得也太缺德了。”
我一琢磨,敢情前些日子這幾位真動心思啦?現在蔫巴了吧?轉臉看一眼邱立,他的目光遊離了一下,有些小不自在,不知什麼心理。
寂寞啊,鬱悶啊,壓抑啊,暗無天日!不靠窮聊侃大山,拿什麼打發日子啊?金魚眼今也就是心情不錯,才跟大夥擺擺龍門,不然早喊停了,倒不是擔心誰真跑,他怕給自己惹身騷。
後麵的日子過的真慢,仿佛往嗓子眼裏吞棉花團似的費勁,我不斷想像著關於未來的事情,一旦出去後與自己心愛的女人成家立業,好好孝順父母,組建一個自己的小家庭過著溫馨自在的生活春風得意馬蹄疾地生活,接連幾天,一直陶醉得於這些幻想中,關於未來我總是想很多。
中間有一天,出了點小插曲,花五那個“花什麼”先下了判決,死緩二。
花五的很歡,受了病似的一個勁叨咕:“我還以為得槍斃呢……死不了了,死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