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信封

第426章 信封

樂樂、豹崽和金魚眼每天還紮在一個槽子裏吃食,沆瀣一氣,其他人也都按部就班,鷹是鷹鳥是鳥的,看不出什麼圖謀不軌的跡像,我緊張了兩天,也不很在意了,覺得邱立有點神經質。

邱立跟我們說了他們想像大楊一樣逃跑那事後,似乎也覺得不妥,關照我和冬禾千萬別亂講,然後就不再提這個茬兒了。

冬禾我們倆又回到平常境界裏,每天的大部分時間,在想自己的事,看自己的書。邱立有些心不在焉,肚子裏有蛔蟲似的,坐在那裏總魂不守舍,好多次想跟我說什麼又費勁地咽了回去。

“這小子等重新開庭呢,燒心,又不好意思說出來。”我想。

我先發製人地勸了他幾句,他有點惆悵地說:“我琢磨了,那個案子翻不過來了,死刑也夠戧判得了,一想這個無期,我就活得沒信心啦。”

冬禾我們倆都安慰他,也就落一安慰,勸皮勸不了瓤。

邱立悄聲說了句:“有個事,一直想讓你倆給拿主意……”在我們征詢的目光下,邱立突然又含糊起來,纏綿道:“算了,等我想好了再說吧。”

邱立自己給自己找了會別扭,鬱悶得難受,跟我換了個位子,挨侯爺邊上坐去了,讓侯爺給他看手相。

侯爺也是二把刀,就是敢說,點著邱立的掌紋道:“感情夠豐富,一道一道的這個桃花線,都是外遇吧;事業線厲害……哎呀,說了您別不愛聽,你這命裏有天羅煞啊,牢獄之災恐怕免不了了。”

後麵的話掉我耳朵裏來,我側臉捧他:“高,侯爺就是高。”

侯爺“嗬嗬”一笑,接著跟邱立和說:“生命線還挺長,活80沒問題,想死都死不了。”

邱立笑道:“侯爺你不堵心我麼?我就在裏麵幹熬著,想死都死不了?我咋那命苦呢?”

一會,倆人往那邊擠了擠,說起了知心話,仿佛小耗子在偷食,悉悉簌簌地,聽不太清楚。

樂樂和小不點不知道怎麼滾起來了,看樣子是鬧著玩,又是樂樂討厭唄?折騰了一小會,樂樂臉色有些白,小不點也喘得拾不起個來了。樂樂說:“哦,哎喲,虛啊,50米都跑不動了。”

金魚眼笑道:“可不是?我從這走到管教室,趕得急點都喘氣。人在這裏邊都她媽呆廢啦。”

“鍛煉,鍛煉!”樂樂跳起來,惡狠狠地打了幾個空拳:“得抓緊恢複體力!”

大楊繃了一下手臂說:“我沒問題,在分局天天幹體力活,胳膊上的肉到現在還鐵疙瘩似的。”

“別看咱長的瘦,骨頭縫裏是肌肉。”豐富湊趣道。話一出口,立刻被金魚眼罵了回去。

那邊一鬧騰,我就放下了書,目光放。蕩到窗外,看著城市蒼白的天空上,一抹淺淡的白雲,在不易覺察地舒展,舒展,最後終於散開,被吞沒進蒼白無生氣的背景裏。

冬禾問:“看什麼呢?”

“雲。”

“哪呢?”

“飛啦。”我把目光收監,無聊地說:“逝者如斯啊。”

正聊著,了望著板呱嗒一響,龐管從外麵喊:“金顏,下午把衛生做做啊,明天局裏來人檢查。”

“放心吧龐管,保證一塵不染。”金魚眼積極地應承著。

“這幾天號裏沒事吧?有打架的沒有?”

“沒有,消停著呢,大部分都快結案了,都老實著呢。”

龐管警告道:“丁字樓有個把脾打掉的,一個加了七年,一個緩二的給掛了,都長點教訓,別沒事找事!”

“哎!……龐管您慢走——”金魚眼殷勤有加地對著“誇”一聲合上的擋板說完,回頭對我們道:“聽見了嗎?都省事點,在裏麵惹了禍,跑都沒處跑,弄個罐兒捉王八。”

吃了飯,午覺也免了,金魚眼吆喝大夥翻天覆地的搞衛生。豹崽說:“鋪底下還做什麼勁,誰趴底下看?”

金魚眼說:“我這是不愛倒騰,忘了豐子那會兒了?哪禮拜不翻鋪板大掃除,勞民傷財啊。咱今不是遇見檢查的了麼,順腳兒自己也幹淨幹淨吧。抬板抬板,都他媽別滲著,別把自己當大爺啊!”

樂樂緊招呼大楊:“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啊。”又喊花五:“花逼別弄別處,先忙活你自己這片,你媽腦子進水了是嘛!”

大楊和花五趕緊把自己的枕包、褥子滾成一卷,溜邊兒放地下了,神情都有些鬼祟。

鋪板抬起來後,地鋪顯得狼籍一片,很多團 成小疙瘩的衛生紙也暴露出來,靠牆邊的地方,被腳都發了黴,金魚眼喊:“曬窗戶上去,曬窗戶上去。”

“靠,還這麼多小爬爬啊。”冬禾看見幾隻金紅的錢串子,咋呼起來。

“草,我說晚上老咬呢。”有人答茬道。

小不點自告奮勇爬窗台上去了,打開玻璃窗,把遞上來的被子搭在外麵的鐵護攔上。搭完了,小不點還舍不得下來,拿手往護攔下麵夠著什麼。

“小逼幹嘛呢,想跑是嗎?讓了望的看見給你來一槍就老實了。”金魚眼一邊嚇唬,一邊喊他下來。

小不點蹦下來,興奮地給大家看手裏的東西,那是一棵“死不了”,不很鮮亮,隻艱苦地開了兩朵粉紅色的小花。

“牆縫裏長得?”邱立歡喜地伸手去接,被小不點逃開。

金魚眼一張手:“拿來。”小不點把花放到金魚眼手裏,金魚眼小心地擺弄著,嬉笑著。

侯爺道:“這花特皮實,撂哪就生根。”

豹崽給金魚眼說:“別弄死了,養起來。”

“哪有土啊?”

“先擱飯盆裏浸著,回頭讓胖子打飯時候從樓下給抓把土不就行了?”

邱立說:“這是救命草,看見它我就有信心了。”

聽他這麼一說,豹崽和樂樂都樂了:“對,這草活著,咱就有救!”

“那可得當祖宗供著。”金魚眼招呼豐富馬上把死不了上架收藏了。

送晚飯時,豹崽拿一盒假“石林”,跟胖子換了一方便麵袋的濕土,倒在大臭留下的小塑料盆,小心地把那棵救命草栽上了。

“就是沒有陽光啊,活得了嗎?”冬禾有些疑慮。

我說:“咱都活得了,別說它了。”

然後邱立遞給我厚厚一摞信紙:“寫了一個上午,這些天總想些亂事,有辦法的話把我的信給搞出去。”

邱立道:‘’來看看我的信吧。”

我先翻幾下,共四封,他老婆,女兒,父母各一封,還有一個陌生名字,抬頭寫著倪弟,應該是一哥們兒,平時也沒聽他說過。

我先看了最短的那封,是寫給那個哥們的:……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真有些舍不得,真想再看看這個世界的熱鬧與繁華……我近來常想,我周圍的這些朋友當中,你是最沒錢的一個。

也許恰恰因為你沒有錢,我們才交得那麼深,我最要好的幾個朋友出國的出國,和我一塊進來的一塊進來,除了你,剩下的就是讓我寒心的了。細想,錢真不是好東西……現在想,能過一種平常的生活是多麼幸福”。

最後,邱立說:“……我鄭重地將二老托付給你,不是要你替我養老,而是要你替我送終,這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托付給你我才敢閉眼,你嫂子是遲早要改嫁的……”

“我一初中同學。”邱立看我把那封信倒到了下麵,介紹說。

下麵是寫給他“親愛的爸爸媽媽”的,看得我有些心酸:“不肖兒離家已經快一年了,我沒有一天忘記在在上帝麵前為你們祈禱……我的事,我一直想怎麼騙過你們。

因為我本以為上帝依舊可以寬恕我……漫長的看守所生涯,使我參透了很多東西,同時也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細致地去回憶過以往的日子,讓我對人生、過去和親人都有了許多許多新的認識。

“我忘不了小時侯和媽媽相依為命的日子……那些日子陽光明媚,我終生難忘。我很難想像沒有您的愛我會怎樣,從您身上我學會了許多東西:善良,關懷,慈悲,熱忱。

我要衷心地謝謝您,感謝您為我所做的一切,也請您原諒兒子對您的傷害,原諒我沒有花更多的時間陪伴您,讓您一個人在家裏消費寂寞。

如果可以回到從前,我一定要陪您去逛街,帶您去最好的飯店,去看異國風光,您這一輩子一天福也沒享……您和爸爸中年得子,晚年喪子,我知道連仁厚的上帝也不會原諒我給你們的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