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貓膩
晚上正看電視,樂樂湊過來,拿了本信箋,笑嘻嘻跟我說:“陳威,幫我寫個上訴吧,我們那幾個的都上訴,一時下不了隊,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幹脆跟他們一塊折騰,有棗沒棗先來一竿子再說。嗬嗬。”
我有些膩歪他,但這樣大事又不好直接拒絕,隻好說:“你那案子我也不了解,你先想好了,回頭你說我寫。”
樂樂笑道:“有雞巴可想的呀,我知道打不下來,就是膩歪他們,拖一段時間再說。”
樂樂坐我旁邊沒動地兒,就近跟侯爺又套開了近乎。
侯爺火眼金睛啊,聊了一輪就說:“你小子是不是有事?”
樂樂說:“有什麼正事,這裏麵不就是成天扯淡嘛。”
侯爺笑道:“我們家鄉那邊有句話,叫‘幹親進門,不是借錢就是草人’——你小子呀,無利不早起。”
“瞧你說的侯爺,兄弟不就是仰慕您嘛,平時也沒時間跟您學習 ,眼瞅著該下隊了,我心裏舍不得不是?”樂樂小嘴快板兒一般呱呱響著,把侯爺逗樂了。
侯爺說:“也沒別的話,你還年輕,將來出去還有機會,記著這教訓吧,多學那唱戲的做好官,別學拉巴巴的坐屎尖兒。”
“我聽著怎麼還像罵我呀?”樂樂笑道。
我看了一遍樂樂的判決書,越看越氣,簡直一幫畜生啊,原來樂樂跟我們吹他們那夥子人怎麼為非作歹,我還隻是惡心,現在黑紙白字一看,踹寡婦門挖絕戶墳的蘿卜纓子缺德事就免了。
光是強奸、搶劫、敲詐、鬥毆、傷害這些點得上卯的罪狀,就寫小三篇兒,羅列了26項,禍害人都禍害到家了。我呼口氣喊了他一聲:“樂樂,我要是法官,準把你們全鑿了,太恨人了你們。”
樂樂說:“等你鑿我們呀,下輩子吧。”
我笑著說:“你要真想救你哥們,就把罪兒都往你身上斂,你這上訴材料還就好寫了,跟邱立搭幫,求一速死。”
樂樂急著臉笑道:“你也不能這麼害我吧?”
侯爺在一旁說情:“陳威,給孩子一機會吧,活一回不容易,真該他死呀,誰也攔不住。”
“行,衝侯爺麵子,我非把你塑造成一十佳青年不可,讓法官看你事跡啪嗒啪嗒掉眼淚,不放你都覺得對不起自己良心。”樂樂聽我一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連連求我手下留情:“你就說我是一誤入歧途的羊羔就行了。”
“我看你是一披著羊皮的狼,沒留神掉糞坑裏啦。”一直在旁邊看新聞的邱立終於忍不住,笑著給樂樂來了一燜棍。
樂樂還想著能攛掇人跑出去的事情,呆在一邊吱吱喳喳,金魚眼望著對樂樂說說雞巴。
劉金鍾笑道:“現在誰要能把我搞出去,我定以後跟著他混。”
金魚眼說你也是雞巴。
“出去好,能出去好啊。”豹崽的感慨好像沒有找樂的意思,不像金魚眼那賊潑一樣看不得別人有光明。
我突然發現搶銀行的刁沒有在板兒下,居然墊隻破鞋,跟大楊並肩坐在靠牆的地板上,正嘬著不知哪來的煙屁。少見。
樂樂跟豹崽紮旮旯嘀咕著什麼,這倆狗。日的,不定又使誰的壞呢,弄不好,這幾天又得有走背字的。
睡到後半夜,肚子有些脹,從板底下鑽出來,想去放個大茅,看見樂樂正占著坑兒,蹲在那兒,噌噌地在水泥地上磨著什麼,看我往外爬,馬上就住了手,把東西塞背心裏了,然後坦然地看著我問:“大的小的?”
“大的。”
“等會兒吧,今兒我有點費勁,幹燥。”
剛才,值班的刁搶劫和花花五都守在門口的了望孔旁,這會兒也無聊地溜達開了,倆家夥都抽著煙,讓我有點納悶:他們哪來的?偷是不敢,樂樂給的?他沒這麼好心過呀。
反正也不關我事,我操心的就是樂樂這個屎怎麼這麼費勁。是不是誠心憋我?樂樂提褲衩起來的時候,我都快拉褲了。
我一往池子裏跨,就更來氣了,茅坑裏幹幹淨淨的,這家夥根本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不知道樂樂到底在謀劃著什麼事兒,每天蹲在犄角旮旯裏神神叨叨的。
到早上我說金哥給我那本《刑法》學習學習 ,我看樂樂這案子到底往哪條上靠更貼邊。金魚眼嘟嘟囔囔,很不情願地把破破爛爛一卷書扔過來:“查管蛋用,又不是你判。”
邱立、冬禾紮過來跟我一起翻騰,看來看去,我沉吟著說:“看來還是有些懸乎啊。”法律條文這東子,彈性還不小,外行看了難免迷糊。
也不費那個神了,把破《刑法》還給金魚眼。
“光有警察了,咋不抓一律師進來,那樣咱自己都能開庭了。”侯爺笑著說。
金魚眼道:“侯爺又開始改我?”
“哪呀?我是說,咱這一小號子,都快成一整體啦,工農學商兵,齊菜了。”
“咱這是國中國,小梵帝岡。”金魚眼感覺良好地總結,瞧那把臉兒,大概又開始把自己當成大佬了。
吃過午飯,金魚眼吩咐大家:“想睡的躺會兒,不躺的別瞎嚷嚷啊!”八月份以後,所裏宣布:每天中午可以睡一個小時午覺,當然,還是必須安排倆人值班。
我打著嗬欠說:“下去眯一會兒。”
邱立說:“我今個也跟你板下躺去。”
“想聊天免呀,我困了。”
“不聊,我嫌板上這電扇的風硬,來回來去倒騰那點熱氣,更難受。”邱立解釋道。
下板挨身躺下,隔了一會兒,邱立輕輕捅我兩下,我說:“添毛病不是?”
“我跟你說件事,絕密。”邱立小聲道。
我知道他整天閑得難受,肯定又想故弄玄虛,他那一套早吃我肚子裏去了,我才不上當。我一轉身子,給他一後腦勺,邱立衝那個腦勺“呋呋”吹了幾口,我在底下給了他一腳,同時對另一側的大楊說:“咱倆換個地兒,南邊這個有點變態 。”
大楊“嗬嗬”笑笑,跟我貼著肚皮在板下調了個位置,我抬腦瓜衝邱立一呲牙:“惹不起還躲不起?”
邱立悵然若失地輕歎一聲:“你也太不解風情了,某家去也。”說完,扒著大楊的肩膀,噌咕噌咕地鑽出去了。我心裏那個美。
大楊問:“邱立剛才跟你說啥?”
“問我想不想找個小姐……”大楊嘁嘁笑時,我已經把眼閉上,心裏還在想:邱立這小廝沒找成樂兒,不定多失落呢。
後來一通亂,我睜開眼時,發現午休時間已過,才知道自己的確睡著了,好像還做了一串白日夢,。
鋪上的人還在忙著收拾板上的氈布和枕包,兩三個人擠在池子裏出著黃尿,板下的十來個人都爭著鑽出來透氣,活動筋骨,半個小時以內,他們中的大半還得鑽回去。
撒了泡尿,也黃黃的,比前麵幾個毫不遜色,心裏火大,隻是表麵上都不覺得罷了。上鋪把自己撂邱立邊上,邱立看我一眼,神色有些小怪。我沒在意,這裏的人,本來就憂喜不定。
冬禾腐。敗地打著嗬欠,從屁股底下掏出MBA來開始唬人。邱立說:“好久沒練口語了。”
“還練什麼,黑話似的,豐哥給掐了。”冬禾頭也沒抬。
金魚眼正過來洗臉醒盹,聽見個後音兒,立刻大聲說:“豐子懂什麼?就是嫉妒人家學問大!練,誰有本事誰就說鳥語,我支持你們上進——我這人就是開明。”
邱立拍了他一下馬屁:“金哥還真英明,目光遠大。”
“學吧,學吧。”金魚眼接過小不點遞過來的毛巾,一邊擦臉,一邊鼓勵著:“邱立是沒什麼用了,這輩子窩監獄裏啦。冬禾和陳威得學啊,外語好啊,出去也算一手藝。”
樂樂說:“外語我就會哈羅、拜拜、操。你媽。”
舒和跟金魚眼奉承地一笑,低頭對常博叨咕了一句:“Donotspeak……Hiss..,listen,someguysplanto
escape.(別言聲,越獄,有個小團夥。)
簡單的幾個單詞,讓冬禾驚訝地仰起臉,眼鏡劃在鼻子上:“Areyoukidding?!‘(你丫沒事吧!)
‘Trustme.itisture.IswearbytheLord.”(千真萬確,我他馬發誓。)
邱立偏臉看我:“Yougotit?‘(你那水平的,懂我意思了麼?)
我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點點頭,用有些困惑的目光看著他,想了想,還是自豪地用漢語問了句:“中午就這事?”
邱立緊張地說:“Youarecrazy!shit!‘(你丫瘋啦,我靠!)
我說OK、OK,回頭再聊吧,回頭再聊吧。邱立看冬禾一眼,冬禾也說先讓我“self—possession‘一下吧,看樣子也有些暈。邱立說:“OK了。”
旁邊的侯爺笑道:“飯已OK了,下來米西吧。”我們傻了吧唧地樂起來,然後都不出聲了。
當時我是相信邱立了。聯想到這些天一些心不在焉的發現,我真的有些寧願相信邱立了。
樂樂、豹崽,還有大楊,肯定都通好了氣,花五那小子好像也跟他們掛上鉤了,刁搶劫是不是也入了夥?細想都有可能。不過邱立怎麼知道的?我端本書,在那胡思亂想,冬禾的MBA教材也老半天沒翻頁了,眉頭鎖著,跟學院派老教授似的。
異想天開,想從這裏越獄是異想天開,也許人家隻是說著玩呢,邱立神經過敏吧——我最後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