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報複
兩個學生還未走到監院門口,已有獄警大聲吆喝,把我們這些在監室休息的犯子趕到戶外空地。兩個學生看我們的神態就像看怪物,我們看他們的神態也好不到那裏去,還有的犯子說:“媽的B,要是放到外頭,老子上去爆了他。”
我心裏也在臭罵:什麼13東西,父貴子榮。一排監房的一百多名犯子因為他們的參觀,要放棄很難得到的休息,那個時候,早上四點出工,晚上九點收工,這點休息時間對我們來說太珍貴了。
僅僅是為了一個科長的兒子的同學要看看監院,要看看稀奇,我們不得不放棄半個小時的快樂時光。
毛科長給我直接的印象隻有一次,那一次他撤掉了我們監區管辦主任。
有一天集中學習時間,毛科長有事到監區,當他走過我們集中的電視房時,犯子們小聲說話的聲音讓他聽到了,然後他很生氣,覺得我們這些犯子沒把他放在眼裏。
他當時就給我們開了會,在場的幹部有管辦主任,管辦主任主要工作就是對我們服刑人員進行管理教育工作。
他在開上大罵我們不自覺,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要求我們在三天之內每個人都要熟背《監獄法》,到時他來抽查,並要求管辦主任具體落實。
《監獄法》幾十條,估計有上萬字。這麼多字,讓所有的犯子背下來,確實困難。那時勞動任務也重,所以,管辦主任沒有很認真的落實他的要求。
三天後,他來了,抽查的結果令他很不滿意。
他又開會,這次開會不但罵犯子,也罵相關幹部,組織不力,會上,他又給了三天的期限,並責令管辦主任要具體落實好。
三天後,毛科長又來了,抽查的結果還是不能令他滿意。
管辦主任下課了,他被調去帶班,帶班幹部是幹部中最災的,每天直接和犯子待在一起。雖然他下課了,犯子們還是比較信任他,比較尊重他。
從這次事件中,我看到了毛科長的權威。
從這以後,毛科長再也沒有在監院內出現過。後來,聽人說,毛科長被雙規了。
後來的後來,我知道了毛科長被雙規的原因。
有一個地級市的財政局長因貪汙受賄罪被判十二年,這個局長姓年,和我的原籍地在同一座城市。
年局長入獄之初不在我們監獄服刑,在監獄局係統內的另一個監獄服刑,經過他所在的監獄張政委(毛科長的親密朋友)的推薦和幫助,毛科長把他調到我們監獄。年局長調到我們監獄的原因就是想通過毛科長辦理保外就醫。
年局長到我們監獄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辦理了保外就醫。
年局長回到了社會。按理說,年局長在社會上沒有仇敵或者自己檢點一點,他會永遠不再回監獄服刑。可是,他老人家回去之後,仍然像以前那樣,過著糜爛的生活,花天酒地。
有知道他底細的人,把他辦理保外就醫的全過程給公開揭發了。告他的人不是一般的人,告的地方也不是一般的地方,所以,年局長的假保外很快就被認真查處。
一年後,年局長被抓回來了。監獄方麵也有三個人被抓,一個是張政委,一個是毛科長,一個是我們監獄醫院的梁院長。
年局長雖和我在一個監獄服刑,在他辦理保外之前我不認識他,因為他在獨立監區——病犯監區服刑。他抓回來後,仍然在病犯監區服刑,仍然在很板的檔上(檔上:位置)混,仍然還是有人在罩他。
我作為監督崗,護送過幾次病犯到病犯監區住院。我通過其他人刻意去認識了那個年局長。
年局長給我的態度是很親和的,尤其是他聽到我是他老鄉時,親熱地給我打煙,噓寒問暖,那個時候,我對他的印象很好。
後來,聽病犯監區調到我們監區的一個犯子說,年局長不是那麼回事,他是個有錢人,小氣得很,再窮的犯子也難得抽到他的一根煙,連吃牢飯打肉時少了一塊都要跟別人哆嗦半天,他在病犯監區很孤立。
這下我知道了,這個腰纏萬貫的家夥是個這種鬼東西。
他害人不淺。
毛科長被抓後,大約半年時間裏,我不知道他究竟被怎麼處理了。大半年過去了,監區流傳一張《都市報》,頭版左上角有一塊小文章,寫文章的人夠大膽的了。問為什麼政府官員犯了法基本上都被判虛刑(監外執行)。
而且拿出一個事例,指名點姓的說某監獄張政委和某監獄的獄政科長受賄,在事實調查清楚,受賄數額較大,影響很不好的情況下被判了緩刑。
犯子們看了這張報紙都很高興,高興的是毛科長這個鬼脈子被判刑了。犯子們也有不高興的,就是毛科長被判了緩刑,太便宜他了。
事情過去兩個月後,有板脈子犯子問關係幹部,問毛科長判刑後是不是還在監獄打工,關係幹部說:“他個麼工,他照樣穿著製服,隻是沒上班。”
我們搞不懂了,一個判了刑的國家公務員還能穿製服。搞不懂沒關係,放在後麵慢慢懂。
事情又過去了兩個月,又有幹部說,毛科長現在是監獄特警大隊教導員。
這話說了沒多久,我在值夜班時看到了毛科長一回,他帶著兩個特警隊員來監區進行夜查,看他那個樣子,再不像從前那樣驕橫,像一根蔫了的黃瓜,無精打采。
後來,監區從農業隊調來一個極板的脈子,這個犯子叫胡小兵,他跟我們講起了毛科長從牢的故事,由故事,我才知道毛科長被判刑的全過程。
毛科長關號子(關號子:看守所期間),關號子前段時間是和胡小兵在一個號子(號子:看守所的一個房間,門上編有號,所以叫號子)裏渡過的。
毛科長進胡小兵的號子時,胡小兵是那間號子裏的老大。
毛科長被關進號子裏的時候,穿著一身很普通的衣服。脫下警服的毛科長,看上去像一個拖板車賣煤球的鄉裏人,他一踏進門,胡小兵問他在外麵幹什麼的,毛科長答,是監獄上班的。
誰也不會去想他曾是監獄獄政科長,大家也不多問,隻把他當做監獄裏農場的一個工人。毛科長可能不敢報自己是獄政科長,號子裏的人都恨警察,怕報了真身份吃不消。所以,毛科長進號子的頭一個星期,就像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到看守所的頭一個星期,毛科長吃盡了號子裏的虧。走過場,前七後八,前三後四,騎騾子(做著一個騎騾子的動作,也可能是騎馬,手要不停的拍自己的屁股,嘴要不停的喊,假,假,假),抽三肌(最整人的事,讓人坐在地上,用拳頭和腳猛擊大腿的三塊肌肉,一直打到站不起來為止),睡地鋪(靠廁所地方丟張席子,吃喝拉撒都在那),學狗叫(很容易理解,像狗一樣的發叫),什麼都搞過,以至於後來,他起板後大肆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