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傾城追著楚淩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後來想到他應該是去洗手間的可能性最大,也就不著急追人,問了服務生洗手間的位置,一路尋了去很快就找到了最近的洗手間。花傾城估計著楚淩應該不會那麼快出來,便在公共水台處慢慢拉高自己的衣袖,檢查之前燙傷的手背,雖然看起來隻是有點兒紅腫,但是比之剛才還是更疼了幾分。花傾城放開冷水衝洗手背紅腫的部分,感覺舒服了一些……
“你手怎麼了?這樣會感染的……”楚淩從男用衛生間出來就看見花傾城在用流水衝洗紅腫的手背,趕緊過來關掉了水龍頭,本能地想要看看她的手到底怎麼樣了,卻在伸手的瞬間有了遲疑,手停在半空動了動還是收了回去。
花傾城看到楚淩略顯尷尬的動作,反而釋然一笑,道:“沒事的,先別管我了,你感覺怎麼樣?”楚淩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灰白中少了血色,花傾城見了眉頭不禁也緊鎖起來。
“剛才都貢獻給馬桶了,現在感覺舒服一些,一會兒我回去再喝點兒水就沒事兒了。那點兒酒對我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楚淩勉強扯了一個笑容,嘴巴上說得倒是輕鬆,但是那難看的臉色卻騙不了人。
花傾城心下明白但也沒必要揭穿,見楚淩麵露尷尬之色,欲言又止,自然明白他的顧慮。自己才被和他說成是一對,而真相又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實在不忍心再為難眼前這個率真的男孩,便對楚淩輕鬆一笑,說:“你先回去吧,我出來透口氣,你們說的那些事情我也不太聽得懂,過一會兒,我自己會回去的……”
楚淩可能也覺得自己丟下花花一個人在這裏不太合適,可是當下的關係已經這般“剪不斷。理還亂”了,自己還是避嫌的好,猶豫了再三還是擱下了一句:“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也別自己呆太久了,我就先回去了。”說完後便徑直離開,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目送楚淩離去的背影,一種孤寂之感由心底緩緩升起,又慢慢擴散開來……想到臨出來時許海洋手握程嵐的那一幕,那種溫柔的眼波,那溫婉如水的聲音,是她不曾領略過的風景……那樣的許海洋是花傾城陌生的,那樣的許海洋也是醉人的,令人癡狂的。因為自己緊跟著楚淩出了包間,所以也不知道許海洋後來到底會對程嵐說了些什麼感天動地的情話……思及此,花傾城的心裏頓時又是一陣難以負荷地絞痛上湧……
花傾城再次扭開冷水管衝洗自己紅腫灼痛的手背,這樣做雖然可以暫時緩解手背疼痛,但是正如楚淩提醒過的,確實有感染的危險。可是此刻花傾城已經不想理會那麼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嫉妒,這樣的糾結和難過感覺是她全然陌生的,她隻是覺得現在心裏很痛、很壓抑,她不想這個時候自己的手背也跟著她的心一起疼痛、難受,飲鴆止渴也好,姑且就讓自己任性一次吧……
又想到剛才楚淩蒼白的臉色和猶豫無措的為難表情,以及那一閃即逝的關注眼神,心裏竟也升起一絲淡淡的溫暖。雖然這種溫暖也是一閃即逝的,卻不得不讓花傾城想要為他做點什麼。花傾城心裏這般盤算著,隨手關掉了水龍頭,便抬腳直接朝服務台而去。在服務台要了幾份解酒保健的飲劑囑咐服務生一會兒送到許海洋他們的包間,然後又選了兩壺“花之都”的特色水果茶,應該可以讓那群大肆灌酒的男士們感覺舒服一點兒……
就在花傾城安排好一切準備穿過走廊回到自己的包房時,卻在不經意地一抬眼間看到立在走廊另一邊的許海洋。許海洋正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臉色因為酒精的作用微微泛紅,目光中帶了些許迷離和淒涼,眼睛正看著酒店裝潢考究的天花板,一隻手裏還燃著半截香煙,眉頭緊鎖,偶爾抬手吸一口煙,再優雅地吐出煙圈……
花傾城從來沒有見過許海洋抽煙,更沒有見過此刻這般落寞神情的大神,今天的大神有很多側麵是她從未領略過的,他讓她感覺無比陌生,她不敢確定自己一直愛著的是不是這個人,更不敢問自己到底有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人。她甚至還來不及揣摩自己對許海洋的這段感情到底是不是真正意義的愛?花傾城隻知道此刻的自己迷失了,迷失在自己編織的夢境裏,迷失在一場難以負荷的迷局裏,迷失在一團複雜的關係裏……這些都是她曾經最最害怕和排斥的,然而,它們還是來了,猝不及防地找上了自己,糾纏不清又擺脫不掉……一切來得那麼快,還沒等到自己反應過來,卻又被告知一切已然結束了,她出局了,而他,對她已經失去了興趣……
可能許海洋也感覺到了有人在遠遠地注視自己,轉頭便看到走廊另一邊的花傾城,眼波飄來,目光竟然讓花傾城有種遍體生寒的錯覺,而沉默就在兩人對視的眼波中蔓延開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許海洋低頭熄滅了手裏的香煙,卻是轉身朝著與花傾城相反的方向離去了。那一轉身竟然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沒有留戀,沒有回眸,仿佛遠遠站在走廊另一頭的花傾城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就在許海洋轉身的一刹那,花傾城有種想要衝過去緊緊抓住他的衝動,然後告訴他:“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真的,我不是不愛你,我隻是不知道我的愛會不會給你帶來傷害……”
然而,花傾城沒有動,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還是保持著那樣靜靜站立的姿態……
她清楚地聽到心裏一個聲音告訴自己,那是一個仿佛穿越了很多年的,埋在記憶深處的聲音,她記得當時母親花瑜抱著小小的自己,在她的耳邊說出了這樣的話:“這世間最好的愛,就是讓自己愛的人找到他的真愛……但是你不行,唯獨你的愛會帶給他們傷害……”
花傾城經常會夢到這一幕,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母親是在怎麼樣的情況下和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又是為什麼要這般說?隻是依稀記得母親在哭,自己卻沒有……
就在花傾城犯了溜號走神的毛病,而許海洋抬起手要推門回到自己的包間的刹那,變化突生……
兩人之間本來是隔著一大段的距離的,中間自然也有好幾個其他的包間房門。本來這些房門都是緊閉著的,可是出人意料的,其中的一扇門突然被人大力撞開,裏麵先是飛出幾個酒瓶,砸在對麵的牆壁上又反彈到走廊的大理石地麵上,應聲碎了,濺起一地的玻璃碎末。緊接著一個人被丟了出來,正好落在地麵的碎玻璃上,那人捂著肚子,蜷起身體在地上翻滾著,怪叫著……
花傾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鞋跟卻踩到了之前酒瓶飛濺出來碎玻璃,花傾城心道一句,好險!要是自己再靠近一點兒,保不住就被飛來的酒瓶傷到,不免心中也是一陣後怕。此刻又見丟出一個大活人來,更是緊張萬分,不知所措。這港台大片裏麵經常見到的情景怎麼今天就在自己的眼前上演了?難不成“花之都”這樣的地方也會有古惑仔滋事?
驚魂未定的花傾城餘光掃過出事的這間包房的門牌號,赫然寫著512幾個數字——竟是姚遠他們聚會的那一間!
還沒等到花傾城有更多反應,包間裏緊接著又出來幾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幾個空的啤酒瓶子,這些人竟然沒有任何預兆地開始無所顧忌地、瘋狂地向倒在地上那個之前被丟出來的人身上、周圍地麵、對麵牆壁上,不斷地砸酒瓶,破碎的酒瓶濺起無數玻璃碎片。花傾城此刻所處的位置想不被波及幾乎是不可能,而且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了,根本就不給花傾城更多反應的時間……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花傾城感覺眼前一花,一個身影撲了過來,嚴嚴實實地罩住了自己。然後她的頭被壓低,緊緊地貼著來人的胸膛,她可以清楚地聽得到對方有力的心跳,耳朵裏充斥的都是玻璃瓶破碎的聲音、咒罵聲、混亂的打鬥聲,還有人在地上翻滾和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因為一直沒有抬頭,也抬不起頭,所以花傾城還不是很清楚此刻抱著自己的這人到底是誰,但是她可以感受到此人身體的緊繃,似乎正在承受著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力量。花傾城被死死地鉗製在這個人的懷裏,不能動彈分毫。因為不能抬頭,眼睛除了能看到對方胸口的衣扣,更是不知道周圍到底狀況如何。她試圖要抬起手臂推開這個緊緊抱著自己的人,卻感到耳邊有濕熱的氣息,夾帶著酒氣噴吐在自己的脖頸上……那人似乎正在極力地克製著某種痛苦,聲音沙啞,甚至還帶了些許被壓抑的呻吟,“花花,別動……”,隻這麼幾個字似乎已經耗盡了對方全部的氣力。
花傾城甚至感受到了他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而且對方開口的刹那,她已經知道此刻緊緊抱著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許海洋。
許師兄不是已經進了包間,怎麼又折回來了?他是怎麼穿過那些凶殘撕鬥的“凶神惡煞”和張狂飛濺的玻璃瓶屑的?他有沒有受傷,一定是傷到了吧,而且一定很痛,要不身體不會緊繃又顫抖得這般厲害……
意識到這一點,花傾城更想掙紮著看看到底許海洋的傷勢如何,卻發現許海洋將自己抱得更緊了,而且聲音也比之前更多了幾分焦急:“乖乖的,別動,求你……”
花傾城心下一緊,鼻子一酸,眼淚就不爭氣地湧了出來,可是她還是順從地不再掙紮,就那樣任他擁抱著、依偎著、保護著……
雖然此刻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為她抵禦和承受的危險狀況,但是她的心正在實實在在地感受他要護自己周全的決心和勇氣。這樣的感覺讓花傾城熟悉又陌生,仿佛許多年以前也有過這樣一個溫暖有力的胸膛,曾經為自己抵禦過一場腥風血雨,隻是她搜遍自己記憶的每一個角落卻終究無法還原這段似曾相識的記憶片段……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鍾,也許不過幾秒鍾,這邊的動靜很快引起了其他包間和酒店保安的注意。人潮向出事的地方湧來,花傾城感覺到抱著自己的手臂已經退去了力道,她慢慢地抬起頭終於看清楚了許海洋近在咫尺的俊臉。他的眉頭還是深鎖的,眼睛裏有來不及退去的驚惶和關切,臉上還有細微的紅色血珠和被玻璃碎劃出細細的傷痕……
“有沒有受傷?傷到哪裏了?給我看看……”許海洋忍著自己身上一波一波襲來的疼痛,一邊檢查花花的手腳有沒有傷到,一邊詢問麵前看起來還處於驚愕狀態的受驚女孩。
花傾城微微地搖了搖頭,也不回答,頭轉向之前出事的512包房門口的方向,那裏此刻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酒店的保安在控製住鬧事者之後,已經第一時間聯係了急救中心,並報了警。
此刻,醫生正在將之前那個被群毆得幾乎體無完膚的人抬上擔架運走……許海洋想要阻止花傾城看到那血腥恐怖的一幕,卻還是慢了一步……
花傾城抬眼望見的景象,是滿地肆意流淌的鮮血被眾人踩踏出一個個血腳印,遍布周圍的地麵,512房門對麵牆壁上原本華麗的壁紙,此刻被飛濺的血漿塗抹成恐怖猙獰的圖案……一個已經看不清長相的血肉模糊的臉正對著自己,眼睛充血,眼神也已經渙散了……那人的身體似乎被打穿了無數個窟窿,而且每個窟窿好像都在汩汩地、不斷地流出血來……
就在花傾城看到這極具衝擊力和充斥血腥的一幕之後,頭上一陣劇痛襲來,她的腦子裏像播放老舊電影片子一樣,閃現出一張張可怕猙獰又血肉模糊的畫麵,那些畫麵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裏,可是每次夢醒卻又再也想不起來……
花傾城突然意識到,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見過這樣血腥鮮紅的一幕,隻是到底是怎樣的一幕又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花傾城抬眼看向麵前的許海洋,她隻能看到他的嘴巴一開一合地和自己說著什麼,自己卻什麼也聽不到,耳朵被嚴重的耳邊聲充斥著,甚至耳膜都越發疼痛起來……
花傾城想要伸手拂去許海洋因為焦急而留下的幾滴汗水,卻發現自己的手在碰到他俊臉的時候竟然將他的臉上塗上一層鮮紅的顏色,又抹了一下,那腥紅的顏色竟然越發厚重猙獰起來,仿佛許海洋也要變成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立在自己麵前了……
花傾城這才意識到應該是自己的手上有東西弄髒了許海洋的俊臉,於是就翻手來看,這一看不要緊,她終於發現自己的手上竟然血汙一片,可是自己又沒覺得疼痛,那這麼多的血又是從哪裏來的?
然後,終於被她發現了許海洋的傷口,先是順著手臂猙獰蜿蜒的兩道傷口,接著是血肉模糊的整個後背……這滿眼充斥的血色和空氣中彌漫的腥氣讓花傾城頓覺頭痛欲裂,再也無法負荷,終於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