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見麵
冬暝的話，讓青然和曼鈴君不由一愣。
不過，冬暝沒有解釋，而是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表情。
隨著自身得到了天狗的贈予，從而和鬆鶴道長交戰一番之後，冬暝更加確定，以陳篁的水準，鬆鶴道長這種由天狗吸收的人類貪念的產物，根本不可能將其傳送到其它地方。
再加上陳篁先前在自己麵前，提到的關於丹蓮和尚之類的事情。
由此可見，陳篁應該還有事情瞞著自己。
隻不過……為何要讓自己去調查出這些？
是有難言之隱，還是為了什麼呢？
心中疑問之下，冬暝帶著青然和曼鈴君，便重新來到了地底深處的水涼村。
冬暝雖然撤去了人骨城池，但卻沒有解除身上的力量。
這股由天狗的力量和屍生花的力量，融合而成的屍陀林主的化身之相。
冬暝決定以這樣的姿態，直接前往真正的天佛寺，也就是火宅佛寺。
……
火宅，乃是苦痛遍地的塵世。
這座由水涼村之人的血肉皮骨製作而成的寺廟，更是如同永不超生的地獄一般。
就是這樣的地獄，布滿血腥味的恐怖寺廟裏，那唯一的一座佛殿之中，那朵潔白的蓮花，已然幾乎化作一片朱砂之色，就差最後一絲了。
陳篁和丹蓮，坐在蒲團之上，彼此對視，不發一言。
終於，在察覺到冬暝身上的氣息之後，丹蓮和陳篁同時睜開了眼睛。
此時，冬暝、青然、曼鈴君三人，紛紛進入佛殿之中。
曼鈴君似乎已經無法忍耐，帶著一絲質問：
“丹蓮和尚是嗎？將我夫君的肉身還回來！”
丹蓮輕輕撫摸著懷中的狩牙，卻不發一言。
陳篁卻抬頭看向冬暝，眼中露出一絲詫異，又露出一絲仿佛果然如此的表情。
“屍陀林主嗎？”
“原來……這就是你的蛻變之因。”
說著，陳篁緩緩起身，看向青然和曼鈴君：
“放心吧，裴亮的身體不會有事的。”
“但是接下來，就讓他們兩個自己聊一聊吧。”
“我們先回避一二。”
陳篁率先離開了佛殿。
青然輕輕拉了拉曼鈴君，安慰道：“放心吧，看這情況，不會有危險的。冬暝也心中有數。”
曼鈴君歎了口氣，隻能帶著行囊當中的裴亮魂魄，跟隨曼鈴君離開。
就在三人出去的頃刻，佛殿的大門也緩緩合攏。
冬暝保持著屍陀林主的模樣，坐在了先前陳篁的位置上。
看了看丹蓮，又看了看懷中的狩牙，冬暝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
“所以，狩牙就是天狗！”
“準確來說，是失去了神性的天狗，輪回轉世到這一次的時候，恰好被你救下來的時候！”
丹蓮輕輕撫摸著狩牙的皮毛，露出溫和的笑容：
“其實，狩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救下來的轉世了。”
說著，丹蓮給冬暝倒了杯茶：
“我有想過，你我之間一定有緣。”
“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你我第一次見麵之下，你竟然已經是屍陀林主的姿態。”
“我想，你應該也慢慢有所察覺了。”
“你的身體，正在朝著‘非人’的狀況不斷變化，變化成一個非人非神非鬼的存在。”
丹蓮將茶杯輕輕退到了冬暝的麵前：
“茶水已經晾到正好了，喝一口，先定一定心神。”
冬暝看了看晶瑩剔透的綠茶，將其引入口中。
奇異的茶香味，的確讓冬暝的情緒略有些平複。
他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那麼，我們從頭開始說吧。”
“從一開始，水涼村其實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村子，坐落在水涼山內部。”
“水涼村沒有什麼祭祀，也沒有什麼儀式，而且村子非常貧窮。”
“但很快，這裏就誕生了山鬼，山鬼乃是一頭實力強大的虎妖，他堵住了水涼村通往外麵的唯一通道，借此獨占水涼村的供奉。”
“山鬼的存在，讓水涼村更加的蕭條了。而此時，也來到了太宗皇帝時期。”
“玄奘法師，從西天取經回來之後，路過了水涼村。”
“他雖然是凡人，卻也是得道高僧，他請來了天狗相助，殺死了此地的山鬼，還了水涼村一個太平。”
“天狗可憐水涼村的人，更是發現水涼山有諸多山精野怪，長期以往，再出現一個山鬼也隻是時間問題，所以祂選擇留了下來。”
“於是，玄奘告知了村民，如何祭祀天狗。”
“天狗大神祭，就此而生。”
“隻不過，傳統的天狗大神祭，更是一種將信仰之力，轉換成天狗存續力量的手段。”
“因為天狗自身所代表的神性傳說，實在是太少。”
“天狗這樣做，也算是一種彼此的互惠互利。”
“同時，玄奘回到了長安城。”
“很快，水涼村開始興盛起來。”
“但是，隨著逐漸太平之後，人類的欲望開始不受控製了。”
“他們的信仰並不純粹，甚至到了最後，可以說並非是什麼信仰，隻是一種對於自己欲望的臣服。”
“天狗逐漸沾染了這種惡性的因果，卻又不忍水涼村的百姓承受苦難。”
“最後，在青丘狐族的算計之下，天狗體內積累的神性力量，融合了百姓的貪欲，凝聚成了鬆鶴道長。”
“天狗為了避免鬆鶴道長成為邪神，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封印了天狗大神的祭壇，自身則陷入輪回之中。”
“鬆鶴道長惱羞成怒，便發了瘋一樣的，屠殺水涼村和水涼山上的犬類動物。”
“甚至於，他還以遊方道士的身份自居，通過完成村民的一些願望，讓王家當時的老祖宗，還有村長，開始心甘情願的進行邪祟的祭祀。”
“但是，這種邪祟祭祀，對鬆鶴道長來說沒有好處。因為祭壇已經被封印了。”
“可是，因為天狗新娘的出現，讓這祭壇之上頻頻染上鮮血。這種汙穢戾氣，不單單汙染了百姓們自己，同時也在不斷消磨天狗大神祭壇上，天狗留存的神性力量。”
“隻是，單單憑借這種手段，肯定是不夠的。”
“所以，一方麵是利用了村長和王家人暗中操作，通過收取銀兩來確定天狗新娘身份的把柄。”
“另一方麵，是誆騙王家，可以讓他們家族更加昌盛。”
“所以，這就有了，將天狗新娘，紛紛仿佛墳塚地窖之中，用特殊的冰塊、符咒冰封他們的身體和魂魄以後，讓她們永世不得超生。”
“再借助術法的力量，反哺王家。讓王家進一步相信鬆鶴道長的謊言。”
“如此一來，第一階段的布局也就成功了。”
“而後，時光荏苒，就到了武周時期，對吧！”
丹蓮緩緩點頭：
“說的不錯。”
“我與武曌登基之前出生。”
“水涼村內，雖然貧困，可王家卻一直是衣食無憂。”
“我也算快快樂樂的長大。”
“當然了，關於天狗新娘的祭祀，我也是知道的。但是……那個時候的我，並沒有什麼感覺。”
“甚至於，村民們可能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早就變得麻木了。”
“但是……我曾經在非常偶然的機會之下，跟隨父親到了冰窖。”
“我看到了那些被封印在冰棺當中的女子。”
“兩三年，死去一個女子，也許對人的衝擊還沒有那麼大。”
“但是……當王家開始作孽，並積累了那麼多具屍體的時候，我就明白，原來整個王家，都是業障重重。”
“也是在此時，我看到鬆鶴誆騙著眾人，開始捕殺山上的小狗。”
“那一聲聲小狗的哀嚎聲，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由得感覺毛骨悚然。”
“所以，我開始懷疑，自己留在水涼村，是否是一個正確的事情。”
“最終，在我的極力爭取之下，我順利離開了水涼村，來到長安城求學。”
“一開始，我隻是讀書。”
“但後來，我見到了兩位高僧。”
“第一位，是當時即將圓寂的玄奘法師。”
“他知道我是水涼村出來的人以後，見我身上一身戾氣，卻又跟我說，我與佛有緣。”
“於是，指引我找到了第二個人。”
冬暝輕輕晃了晃茶杯中的茶湯，幽幽說道：
“六祖慧能！”
丹蓮緩緩點頭：
“不錯，六祖慧能，正是我的老師。”
“和師兄們一起修佛的那段時間，對我來說是一個自我贖罪的過程。”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將自己見到的一切，告知了老師。”
“老師沒有直接開釋我，而是讓我自己去思考。”
“這一思考，就是整整十年光陰！”
“後來，老師雲遊去了。師兄們，也一個個離開，選擇去求自己的佛法。”
“我卻因水涼村之事，心中慚愧萬分，留在了清台寺。”
“我日日念佛，日日質問自己，逐漸的……誕生了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