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貌合神離
當天晚上，李隆基果然來到了趙麗妃的寢宮之內。
趙麗妃也早就讓禦膳房的人，準備好了李隆基愛吃的菜肴，梳妝打扮之後，靜靜等候。
此時，再看著眼前自己曾經深愛的男人，趙麗妃心中卻多了一絲無法言說的無奈。
李隆基似乎沒有看出趙麗妃的異狀，很是開心的喝著杯中美酒。
趙麗妃頓時說道：
“陛下，您是知道臣妾的。”
“臣妾……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
“前些日子，臣妾又正好遇到一件事情，和陛下有關，所以……趁著今天陛下來此，想和陛下談談。”
李隆基並沒有在意，而是笑道：
“什麼事情，讓愛妃如此鄭重其事？”
趙麗妃深吸一口氣：
“前些日子，臣妾機緣巧合，見到了掖幽庭的兩個孩子。”
話音剛落，李隆基舉著酒杯的手便微微一頓。
趙麗妃接著說道：
“這兩個孩子，姓李。”
話音落，李隆基便將酒杯重重放了下來。
“啪！”
許是因為過於用力，酒杯竟直接碎了開來。
趙麗妃還是第一次見到李隆基如此憤怒的模樣。
不！
說是憤怒……其實還不如說是惱羞成怒！
趙麗妃的眼神有些失望，但是她很清楚，現在不是自己兒女情長的時候。既然已經冒著得罪李隆基的風險，那最起碼要將兩個孩子順利救出來。
趙麗妃便說道：
“陛下，臣妾並非有心。”
“是其中的女娃已經快死了，做哥哥的沒辦法，隻能跑出來，恰好跑到了臣妾的寢宮來。”
“這一點，掖幽庭的太監，還有臣妾宮中的奴婢都可以作證。”
“隻是……當臣妾看到兩個孩子之後，著實可憐了一些。”
“他們的娘親已經死了，若不是前些日子，運氣好碰到了臣妾，這兩孩子估計也活不下去。”
“陛下，他們到底有一半皇家血脈。”
“為了陛下著想，這兩個孩子，也不能再留在掖幽庭了。”
“否則的話，一旦他們逐漸長大成人，心生怨恨，將自己的身世公之於眾，亦或者是現在年幼之時被有心人利用。”
“陛下，太上皇那邊……”
趙麗妃非常小心翼翼的解釋著。
她很清楚，和李隆基說兩個孩子可憐是沒用的。
自古以來，帝王無情，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所以，得能夠撬動李隆基自身的核心利益。
果然，當趙麗妃說完這句話之後，李隆基憤怒的表情稍顯緩和。
作為一個皇帝，他倒是也沒有冷酷無情到可以殺了兩個孩子滅口。
如果忍心的話，他老早就這麼做了。
而趙麗妃的話，卻也沒有任何毛病，孩子越來越大之後，這個秘密就會越來越難隱瞞。
更何況，還有最致命的一點就是，被自己逼迫成了太上皇的父皇。
自己剛剛登基，位置不穩，是絕對不可以落下任何把柄在別人手裏的。
趙麗妃眼見火候差不多了，便提議道：
“陛下，不如這樣吧。”
“這兩個孩子，本宮會對外宣布，和本宮有緣。”
“陛下過段時間正好要去玄都觀上香，本宮就借著這個名義，宣布收養兩個孩子給陛下祈福。”
“陛下龍顏大悅，賜下李姓。”
“如此一來，水到渠成，也就沒有人會再說什麼了。”
李隆基聽完之後，喝了一口悶酒，隨後說道：“行吧，就按照麗妃所言的辦吧。”
說完，李隆基便起身離開。
守在宮外的女使，看著李隆基神情不悅的離開，眉宇中滿是擔憂之色。
“娘娘。”如意快步進入宮中，關切詢問道。
趙麗妃苦笑著搖搖頭：“還好，事情是辦下來了。”
“雖然……從此以後，陛下恐怕，應該不會再來我這裏了吧。”
說著，趙麗妃緩緩起身，來到窗前。
看著天空之上皎潔的明月，久久不語。
如意不禁道：“娘娘，您又何苦為了兩個孩子，惹得陛下不高興呢？”
趙麗妃搖搖頭：“如意啊，一入宮門深似海。”
“依稀記得，當年在潞州之時，我和陛下過的何等開心。”
“那個時候，府中的一些老人，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仇怨。”
“大家一團和氣，過的也著實不錯。”
“可是後來呢？”
“從本宮在親蠶禮上，得到陛下和皇後的誇讚之後，一切就變了。”
“皇後娘娘開始深居簡出，陛下也隻有在每逢大事之時，才會想到皇後娘娘。”
“本宮也曾榮寵一時，但結果如何？”
“武惠妃進宮之後，一切就全變了。”
“如意啊，陛下就是這樣的一個無情的性子，與其守著一座空空如也的宮殿，還不如做一些不忘本心之事。”
“去吧，將一切交代好。”
女使如意歎了口氣，旋即點頭道：“是，奴婢告退。”
……
而後沒過多久，整個宮中都知道了，趙麗妃收養了兩個孩子。
更是借著上香祈福，趙麗妃為兩人求得了封號的恩典。
一者為玉王，期許其如白玉，無暇無塵，良善一生。
一者為高陽，期許其如照樣，天真爛漫，燦爛一聲。
這是趙麗妃提議的名字。
倒不是她僭越。
而是李隆基，實在不願意在兩個掖幽庭的孩子身上，浪費自己的心神。
雖然說，私下裏是有人免不了要議論，李相思和高陽公主的身世。
但是，表麵而言，趙麗妃的流程並無任何問題，也更是讓人挑不到絲毫錯處。
這一日，李相思和高陽公主梳洗打扮、換上華服之後，真誠地朝著趙麗妃跪了下來，並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拜，也算是成了兩者之間的天倫之情。
……
時光飛逝，宮中的趙麗妃看著庭院內無拘無束的李相思和高陽公主，不由露出一絲寵溺的笑容。
此時，女使如意匆匆趕了過來。
“如意，情況如何？”
如意無奈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娘娘，奴婢打聽到了。”
“太子殿下的行為並沒有什麼錯處，功課也一直很努力，太子師也很滿意。”
“隻是……”
“隻是武惠妃，私下裏似乎說了不少，以至於陛下那邊……”
趙麗妃眉頭緊鎖。
“惠妃近年來，越發勢大，再加上其誕下的皇子公主接連夭折，以至於其心性越發的跋扈。”
“看來，有必要提醒太子，可切莫中了惠妃的圈套。”
此時，聽到院內歡笑聲的趙麗妃，看著兩個孩子，眼光也柔和了下來。
如意見狀，頓時笑道：“玉王殿下和高陽公主，這些年來也很有長進呢，連陛下也開始慢慢接受他們了。”
趙麗妃點點頭：“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封府了。”
“雖然就規模和排場，肯定不如其餘皇子公主。”
“但是，那些東西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價值，隻要安安穩穩，就好了。”
……
似乎又過去了些許歲月，此時此刻，宮殿之內卻是一片昏暗。
就連宮女、太監的數量，似乎也少了很多。
如意一臉憔悴的端著飯菜進入趙麗妃寢宮之內：
“娘娘，吃點東西吧。”
“咳咳……”床榻上的趙麗妃，勉強坐了起來。
此時，她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
“如意，算了吧。”
“本宮也沒什麼胃口。”
如意紅著眼：“娘娘，您得堅持住啊。”
“隻有這樣，太子殿下那裏……”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李相思和高陽公主焦急的聲音：
“母後。”
趙麗妃連連咳嗽，看著滿臉憔悴的兩個孩子，也是止不住的心疼：
“母後已經知道了。”
“這件事情，母後會想辦法，你們放心。”
說著，趙麗妃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隨後，趙麗妃便讓女使如意準備飯菜。
因為兩個孩子進宮，趙麗妃雖然重病纏身，卻也陪著吃了一些。
“吃完飯，你們就回自己的府邸好好休息。”
“你們太子皇兄這件事情，母後自然會想辦法處理。”
“聽話，你們千萬不要隨意的插手。不然的話……容易引起你們父皇不悅。”
李相思和高陽公主不禁紅了眼眶。
正當兩人還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感覺胸口一疼。
趙麗妃和女使如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李相思和高陽公主，便直接吐血倒在了桌上。
“皇兒！”
“高陽！”
“快，如意！”
“快請太醫！”
女使如意慌慌張張的便跑了出去。
趙麗妃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切，忽然心口一疼，一口鮮血也吐了出來。
“這是……飯菜有毒……”
“不會的！”
“如意不可能背叛本宮……”
“嗬嗬，是啊。如意的確不會背叛姐姐。”一陣冰冷的調笑聲下，楊貴嬪緩緩走了進來。此時的她，周身縈繞著點點血光，麵容妖豔邪異。
“是……是你！”趙麗妃不敢置信地看著楊貴嬪：“你怎麼……怎麼會……”
楊貴嬪冷冷一笑：“麗妃姐姐，沒辦法。”
“你活著，李瑛活著，我的孩兒怎麼成為太子，將來又怎麼成為皇帝？”
“本宮……又如何成為太後呢？”
趙麗妃捂著心口，一臉痛苦之色：“你……你真是……瘋了……”
“瘋了？”楊貴嬪眉心一挑，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麗妃姐姐，你還真是天真。”
“你也不想想。”
“如果這件事情，沒有陛下的默認，本宮……能夠這麼順利的實施嗎？”
趙麗妃渾身一顫。
短暫的錯愕之後，終隻留下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兩行清淚，落至桌案之上：
“原來……”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