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惻隱之心
趙麗妃還是第一次來到掖幽庭這樣的地方。
畢竟在皇宮當中，隻有罪臣的家眷，才有可能被罰沒在掖幽庭當中。
而且，他們終生都會在掖幽庭裏做著最下賤的活計，沒有出去的可能，就算是死，也會被直接拖到亂葬崗。
別說是後宮嬪妃。
就算是正常在各宮當差的宮女、太監等等，也不樂意去那個地方。
所以，對於自家娘娘要前往掖幽庭，女使如意很是不解，也非常不讚同。
奈何，看著這叫作李相思的娃娃著實也可憐了一些。
女使如意，也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麵，不讓趙麗妃去。
然而，趙麗妃所想，卻遠遠不同。
她固然是看李相思可憐才會願意去看一看。
可是……李姓……
這件事情若是如她所想的話，那可不是小事情。
……
心中泛起一絲憂慮，趙麗妃跟隨著李相思來到了掖幽庭。
做活的太監宮女，看到所來之人竟然是趙麗妃，連忙行禮。
很快，李相思帶著趙麗妃和女士如意，來到了一處十分破落的小屋子前。
“娘娘，就……就是這裏了。”
趙麗妃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
因為……
在掖幽庭的奴仆，連宮女和太監都能夠所以欺辱。
而且，這裏的罪仆人數眾多。
縱然是一間破屋子，那也已經是非常奢侈。
可是，這卻是李相思所言的住處？
一時間，趙麗妃看向了旁邊請來的太醫。
出乎意料的是，太醫擦拭著額頭的冷汗，竟仿佛非常緊張。
“妹妹。”
李相思連忙推開門。
趙麗妃看著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孩，立刻看向太醫：
“拜托了。”
太醫連忙道：“娘娘客氣了，容老臣先給這娃娃瞧瞧。”
片刻後，太醫上前複命：“啟稟娘娘，這娃娃是因為營養太少，以至於氣血虧空，再加上每日都要辛苦做活，因而元氣大損。”
“隻要能讓她吃飽飯，再用湯藥調養一下，這孩子便沒事了。”
趙麗妃沉默下來。
聽上去，這似乎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治療手段。
可是在這掖幽庭，沒有人會讓他們吃飽，因為覺得浪費糧食。
自然，也不會有人給他們熬藥，因為死了就死了，沒有任何價值。
相反，若是自己隻是囑咐人帶著一些吃食過來，恐怕……還沒送到兩個孩子口中，就會被太監、宮女克扣。
若是運氣不好，也許還會被其他罪仆欺淩搶奪。
趙麗妃看了看太醫的神情，卻見他似乎更緊張了，便帶著太醫來到一邊，並讓女使如意先去拿一些吃食過來。
“太醫。”趙麗妃幽幽說道：“你跟本宮說實話，這兩個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支支吾吾說道：“麗妃娘娘，老臣……老臣不知道您說什麼啊……”
趙麗妃搖了搖頭：“他說自己叫李相思。”
“這個姓氏，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我想，這個姓氏應該是他們的娘親告訴他們的。”
“沒有哪個掖幽庭的罪仆，敢隨隨便便用李姓起名字，所以……”
“陛下知道嗎？”
太醫渾身一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娘娘……您……您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啊……”
“否則，老臣這條命……”
趙麗妃歎了口氣，露出一絲苦笑。
太醫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算沒說，也等於是默認了。
是了，如果不是因為被陛下寵幸，又怎麼可能會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屋子？
隻是……很顯然，這種事情，陛下也不可能承認。
更不要說，還有兩個私生子！
能夠讓他們在掖幽庭有個住處，已經是陛下仁慈寬厚。
可是……
趙麗妃忍不住看著屋子門口，一臉無助的如同小狗一樣的李相思，還有那病榻之上的女娃娃。
恰好，女使如意也跑了回來。
如意雖說嫌棄掖幽庭，卻到底也是一個心腸仁善的。
知道自家娘娘到底想做什麼。
“娘娘，我讓禦膳房的人特地給了我一些養胃的小米粥，還帶了一些蔬菜和肉食。”
“不過……這兩孩子估摸著身體太虛，所以還是清淡的菜拿的比較多。”
趙麗妃笑道：“辛苦了。”
女使如意笑著將餐盒拿了進去。
李相思頓時瞪大了雙眼，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這……這真的是給我們吃的嗎？”
女使如意輕歎一聲，心道也是苦命的孩子，僅有的一絲不滿也沒了。
“嗯呐，這些都是給你們的。”
李相思立刻取了一碗小米粥，卻是沒有自己吃，而是端到了自己妹妹的麵前。
“來。”
李相思吃力的將小姑娘扶起來，奈何兩人都是小娃娃，哪裏來的力氣。
女使如意見狀，上前接過小米粥：
“好了，你吃你的。”
“你妹妹，我來喂就是了。”
李相思頓時紅了眼眶：“謝……謝謝……”
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的趙麗妃，心中著實不忍。
說到底，是陛下風流。
誕下兩個孩子，怎能不管不問？
當即，趙麗妃問道：
“他們的娘親呢？”
老太醫連忙說道：
“回稟娘娘，他們的娘親……早就在數個月前就沒了。”
“之前吧，因為意外得到過陛下寵幸，這才有了這麼一件小屋子過活。”
“不過……自從他們娘親去世以後，他們的生活自然是一天不如一天的。”
“娘娘，當初來給他們娘親看診的，恰好也是老臣。”
“您……您可千萬不能跟陛下說是老臣說的呀。”
趙麗妃點點頭：“本宮明白。”
“放心，不會牽連你的。”
說著，趙麗妃便同老太醫說道：“這樣，還是麻煩你回去以後，每天送兩碗湯藥過來，看著他們喝下之後，再離開。”
太醫點頭：“是，謹遵娘娘吩咐。”
隨後，趙麗妃又叫來了管理這掖幽庭的太監宮女，並從身上取下了不少的銀兩，遞到了兩人手中。
這些在掖幽庭內當差的太監宮女，平日裏根本沒有油水可撈。
如今，趙麗妃給了一大筆銀子，兩人如何不明白，便連連保證，定會照看好這對兄妹倆。
離開之時，李相思站在門口，有些依依不舍的。
但是，除了道謝之言，李相思沒有再說其它的話。
回去的路上，女使如意頓時道：“娘娘，奴婢不明白。”
“他應該看得出來，娘娘很心疼他。”
“他為何不開口，央求娘娘收留他們呢？”
趙麗妃輕歎一聲：“命運悲苦的孩子，大多數會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
“可是……如這般聰慧，又這般……體恤他人的，本宮還沒怎麼見過。”
“李相思不開口，是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開了口，一方麵有可能會讓本宮嫌棄。”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上不了台麵。”
“如果本宮動了惻隱之心，收留了他們，且不說能不能成功。”
“就算成功了，也會給本宮帶來麻煩。”
女使如意有些吃驚。
“這孩子……怎麼小，就能顧慮到這麼多？”
趙麗妃眼中滿是心疼之色：
“是啊……一個本該天真爛漫的孩子……不該如此懂事的讓人心疼才是……”
“如意，這幾日，就辛苦你每天去禦膳房，弄點吃的。”
“不用很豐盛，否則會遭來旁人記恨。”
“就樸素一些，讓他們兄妹倆能吃飽就好。”
女使如意似乎猜到趙麗妃的心意，頓時急了：
“娘娘，可是……”
趙麗妃擺了擺手：
“若是沒有見到，也就罷了。”
“可是……他既然慌不擇路的跑到了本宮麵前，那就是上天的緣分。”
“說什麼，本宮也要為他們爭取一二！”
回來的途中，趙麗妃碰到了另外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
“這不是麗妃姐姐嗎？看這方向，你們這是剛從掖幽庭回來？”
說話之人，語氣聽上去有些陰陽怪氣。
趙麗妃卻似乎習慣了一樣，帶著一絲禮貌的疏離：
“惠妃妹妹。”
武惠妃笑盈盈地說道：“看來，姐姐是不打算告知妹妹了嗎？”
趙麗妃搖搖頭：“倒是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就是了。”
武惠妃帶著一絲挑釁之色：“是啊，陛下都已經不去姐姐那裏了，姐姐自然沒什麼可說的。”
“不似妹妹我，天天要伺候好陛下呢。”
趙麗妃不再言語，帶著女使如意便離開了。
之後的幾天內，太醫和女使如意，便總是在人少的時候，會偷偷前往掖幽庭內。
也正因如此，李相思兄妹倆，也終於艱難的活了下來。
這一日，趙麗妃坐在宮中，心中還在掙紮。
她已經收到了消息。
難得的，陛下今天會前來她的宮殿。
自己……是否要說起掖幽庭之事呢？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想要幫一幫這兩個孩子，但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趙麗妃卻又有些猶豫了。
她現在榮寵不在，就是自己的皇兒李瑛，過的也是小心翼翼。
如今後宮，武惠妃勢大，誰都無法壓製。
自己……是否要冒這個風險呢？
“娘娘。”女使如意恰巧回來了，手中卻帶著一個藤條編製的仙鶴。
“這是……”趙麗妃不禁問道。
女使如意笑道：“那孩子也是有心的，給娘娘做了一隻仙鶴。”
“為了編織好這個，手抖磨出血了。”
趙麗妃看著仙鶴上那沾染的一絲血跡，心中一顫，終於下定了決心。
自己……要幫一幫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