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正的葉丹陽
水鏡之外,冬暝看著內中發生的一切,不由瞳孔一凝。
屠殺了本家……
換句話說,他所見到的靈寶仙壇,已經是以他為首得分家勢力了。
但凡是世家大族,嫡係數量不會太少。
如此看來,在葉丹陽手中過過的人命,恐怕也已然是數不清了。
一個修道之人,如此大開殺戒,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這樣的問題,水鏡當中的蒼海子也是詢問了葉丹陽。
此時,蒼海子帶著一絲凝重之色,幽幽開口:
“道友,你乃是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最為忌諱的,就是犯下各種戒律。”
“因破戒而牽連因果,最終產生業障。”
“這業火,會讓你五內俱焚,不得往生。”
“你是何苦,要屠戮自身家族?”
葉丹陽深深地看了蒼海子一眼,緩緩說道:“為了我如今的地位。”
“為了……讓我這樣一個作為旁支的子弟,可以成為如今靈寶仙壇的家主!”
“所以,我殺了嫡係的所有繼承人,殺了所有的反對我的人。”
蒼海子看了葉丹陽一眼,並沒有對葉丹陽的說辭有任何的批判,隻是緩緩說道:
“那你自己,要開始小心一些了。”
“如此血腥殺戮,因果反噬,恐怕不會輕的。”
……
水鏡之中,畫麵流轉。
冬暝有些擔憂的看著不遠處的雲晴雙。
此時的雲晴雙,麵目垂淚,還沒有能夠從悲痛當中緩過神來。
許是因為過於悲傷,雲晴雙似乎沒有注意到這裏的變故。
陳篁、盧貨郎、不孤女,三人也是站在不遠處,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
蒼海子卻道:“就算你想安慰她,還是先弄清楚這一切吧。”
“你們來此,不就是為了了解,這永夜之下的全盤之事嗎?”
冬暝點點頭,反問道:“我不明白的是,葉丹陽殺死嫡係的原因是什麼?”
“如果隻是為了權勢,為了地位,我總覺得……不太說得過去。”
“還是說……葉丹陽,當真是一個如此極端之人?”
蒼海子歎息道:“你們恐怕都不知道,真正的葉丹陽,也喜歡雲晴雙吧。”
此言一出,冬暝呼吸一滯。
“所以……你是承認了,製作無言花的葉丹陽,不是我們最先調查的葉丹陽了?”
蒼海子笑了笑:“自然……不是!”
說著,眼前的水鏡畫麵,再度出現了變化。
畫麵中,依舊是躍龍灣江畔。
葉丹陽和蒼海子席地而坐,麵前是準備的圍爐和茶壺。
此時的兩人,眼中似乎已經沒有了初見的戒備之色。
一人一龍,似乎也成為好友。
蒼海子提示道:
“此時……已經是我和葉丹陽認識半年的時候了。”
……
水鏡之內:
蒼海子問道:
“如此說來……”
“那一日,你被嫡係弟子圍毆,是當時剛剛來到鬆陽縣的雲晴雙,為你打抱不平。”
“至此以後,你就記住了她,是嗎?”
葉丹陽抿了一口杯中清茶,緩緩點頭:“不錯。”
“她一身裝扮,乃是道家弟子的服飾。”
“但是,除了靈寶仙壇,整個鬆陽縣,就隻有三皇派所在的白龍觀才是道統分支。”
“所以,想要知道她的名諱,並不困難。”
“但也正因為知道了,我才明白,以我的身份,想要站到她麵前,還不夠!”
“九淵真人,是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小道士的。”
蒼海子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茶杯:
“所以你覺得,如果能夠成為靈寶仙壇的家主,就有同樣的資格了。”
“若按世俗門當戶對來說,也確實如此。”
“不過,半年之前,你已經是靈寶仙壇的家主了。”
“為何不見你和白龍觀接觸呢?”
葉丹陽露出一絲複雜的神情,不由苦笑道:“因為……我一直在處理靈寶仙壇內的情況。”
“我當初,是以霹靂手段上位的。”
“不管是剩餘的嫡係,還是旁支,對我有所微詞的人還有很多。”
蒼海子幽幽地看了葉丹陽一眼:“你也太極端了。”
“如此作風,你會遭天譴的!”
葉丹陽卻非常執拗的說道:“無妨!”
“必須要盡快完成這個目標!”
“如此,我才能順理成章的,接近白龍觀!接近雙兒……”
……
眼前的畫麵,讓冬暝眉頭緊鎖。
原本,他以為真正的葉丹陽,也會是一個慈悲心腸的修道人。
結果……殺伐之氣,竟如此之重?
而且,葉丹陽認為,要想求娶雲晴雙,就必須地位同等。
這樣的想法,在凡塵世俗固然不算問題。
但是對於修道人而言,還要擔憂這等世俗之物,未免就有些落了下乘。
冬暝自問,在上京當中,自己所見到的修道人、僧侶等,固然有歪瓜裂棗、心魔橫生之輩。
但真正修得境界的,卻早已灑脫。不在乎身外之物,在乎的,乃是自己的修行。
如此,才是修道初衷。
兩相比較之下,單單就心性和認知來說,葉丹陽差距太大太大。
念及至此,冬暝不由地看向蒼海子。
蒼海子笑了笑:“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
“但老實說,我到也不認為葉丹陽做錯了什麼。”
“人,本來就是複雜的。”
“葉丹陽的確是真心愛慕雲晴雙。”
“但是……他也同樣,是真心怨恨那些嫡係同族的。”
“真要說起來,那些嫡係自小對無理由的欺淩,難道就符合修道人的心性了嗎?”
“所以……到底是為了雲晴雙,葉丹陽才大開殺戒。”
“還是以這位借口,說服了自己,然後選擇大開殺戒……”
“這其中的微妙區別,又有誰能知道呢?”
冬暝眉頭一挑:“你似乎……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
蒼海子咧嘴一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當初為了躍過龍門能背叛白龍,自然也就能理解葉丹陽的盤算。”
“所以,我並不認為他是一個惡人。”
“當然,和善人相比,他也不夠格。”
“隻是,作為處理妖魔鬼怪之事的你,看待善惡,莫非僅憑一件事情,就要下此定論?”
冬暝頓時沉默下來。
的確……這其中是是非非,根本就是一團亂麻,無從說起。
蒼海子話鋒一轉,旋即說道:
“不過……也正如我所說,做了錯事,就需要付出代價。”
“我坑害了自己的同修。”
“我的代價,就是如今這幅模樣。”
“而葉丹陽的代價……便是五勞七傷,不得善終!”
……
此時,水鏡之內,場景變幻,徐徐暈開。
眼前,躍龍灣江畔,依舊是一人一龍煮茶論道。
隻是……此時的葉丹陽,看上去已然憔悴不少,肉眼可見的身形消瘦。
蒼海子輕歎一聲:“距離上次見麵,不過短短一個月的光陰。”
“你之業障,來的好快。”
葉丹陽眼中露出一絲迷茫之色:“是啊……”
“我這幅身體,恐怕已經支撐不了許久了。”
蒼海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沒有多說什麼。
葉丹陽見狀,又開口道:“所以,今日前來,是請道友……幫我一個忙!”
說著,葉丹陽竟是鄭重其事的,朝著蒼海子拜了一拜。
蒼海子眉心一皺:“道友,你這是……”
葉丹陽卻說道:“道友,你也是喜歡雲晴雙的吧。”
蒼海子微微一愣,旋即歎息一聲:“那又如何呢?”
“橫豎,我是龍,就算神力逐漸不在,我也隻會變成鯉魚,或者至此消亡。”
“我和她,橫豎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是。”葉丹陽點點頭:“但……如果是用我的身體呢!”
此言一出,蒼海子瞳孔一縮。
這一刻,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蒼海子的眼神,帶著一抹審視之色。
葉丹陽的眼神,更是複雜莫名,卻又滿是堅定。
隨著一陣清風吹過之下,蒼海子終於開口了:
“為什麼呢?”
“你應該很清楚,這樣做,對於你,對於我,都沒有任何好處。”
“我若是要徹底進入你的身體,就必須舍棄現在的身體,也就是徹底舍棄龍的身份。”
“這一點,我是做不到的。”
“至於……對你而言,你也已經死了。”
“不管……你的身體有沒有和雲晴雙在一起,能有什麼區別?”
然而,葉丹陽卻搖搖頭:“不,有區別!”
“區別就是……雙兒隻能和我,或者和你在一起!”
“就算是要死了,隻要想到,她將來要和旁人在一起,我就無法接受!”
說到這裏,葉丹陽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猙獰之色。
蒼海子見狀,神情無比複雜:“你真是……一個和我很像的人!”
“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認的是,在某些方麵,你的執念,比我更加恐怖!”
“我實在難以想象,縱然是死,你竟然也不容許自己心愛之人,和旁人在一起?”
“如此,有朝一日,九泉之下,你等相會。”
“你是要以怎樣的麵目,才能麵對她?”
葉丹陽咧嘴一笑,沒有再說話。
而畫麵,也在這一刻定格。
緊接著,轉變成了一處臥房之中。
葉丹陽,氣若遊絲的躺在床上,雙眼無神。
但是,他還吊著一口氣,不願意咽下。
似乎,是在等候著某人的到來。
終於,伴隨一陣陰風吹起,吹得整個屋子內的鈴鐺嘩啦作響,蒼海子出現在了房間之內。
“咳咳……道友……你……你終於來了……”葉丹陽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蒼海子點點頭,眼神複雜莫名:“我不能將我的魂魄和力量,全部放入你的身體。”
“但是,我想到了一個這種的方法。”
“我可以……將我對雲晴雙的感情,加上我部分的魂魄,製作成一個化身,讓他進入你的身體。”
“如此的話,應該就能成為一個全新的‘葉丹陽’。”
“他既是你,也是我。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葉丹陽眼睛一亮,彌留之際的他,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那就……有勞……道友了……”
說完,葉丹陽仿佛心願已了,終於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了氣息。
蒼海子輕歎一聲:“真是……何苦執著呢?”
“修道半生,難道連這些也堪不破嗎?”
說著,蒼海子又自嘲一笑:
“罷了,說你作甚。”
“我自己……又好到哪裏去呢?我還不是一樣,隻能選擇逃避?”
“但是……希望我們兩個背負業障的‘同類’,締造出的這個‘葉丹陽’,可以與雲晴雙開花結果吧……”
說罷,蒼海子搖了搖頭,已然開始施法。
隨著一陣烏光照耀,蒼海子的魂魄開始出現分裂的征兆。
緊接著,便是一道流光,進入葉丹陽的身體當中。
蒼海子喃喃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葉丹陽了。”
“你隻會記得,是雲晴雙救了你,所以你開始愛上了她。”
“你將不會記得,我和葉丹陽之間的交易,也不會再有我們之間的記憶。”
“但我也會給你一些防身的手段……”
“但願,你可以代替我和葉丹陽,完成夙願吧!”
說著,蒼海子便消失在了房間之中。
病床上的葉丹陽,也在此時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一刻,他的眼神,已然和冬暝之前所見到的,完全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