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訣別書信 屍成鬼將
東突厥的眾人，驚疑地看著這些突然自殘的女人。
卻見她們的哭聲依舊未斷，哪怕血淚斑駁，卻手持紅傘，如若瘋魔一般，懷抱鬼麵曼陀羅花投河而去！
城門之上，杜懷寶已不忍再看。
因為他很清楚，這一刻，自己麾下，所有二郎，應該都已經投身羅思河成了水鬼了！
慧寧師批發之下，拂塵一掃，幽幽符咒，輕吐鬼祟唱詞：
“魂歸來兮……怨念成煞係……”
“斑駁血淚，竹鈴招魂，滿腔怨念，黃泉悲憤……”
“吾華服加身，自戳雙目，紅傘在手，隻願斑斑血淚，有朝一日接引郎君回歸……”
“吾甲胄加身，自溺自戕，化水僵鬼魅，全我心腸……”
毛骨悚然的唱詞，又隱隱帶著一縷悲憤之色。
那手持骷髏權杖的術士，瞳孔一縮：
“不好！”
“首領，這是以人化鬼之術！”
“且先退去，等我布置祭壇，與之鬥法！”
話音剛落，卻聞一陣似哭似笑，先前投河的女人們，已然撐起紅傘，一個一個，幽幽自水中而來！
與此同時，鬼魅之力，化作衝天血霧，伸出猩紅的雙手，死死抓住了那些尚且呆愣的突厥士兵！
“啊啊啊啊！”
哀嚎之中，卻是這些女鬼，禁閉雙目，流著血淚，張口便直接咬破了這些士兵的喉嚨！
還有的，紅傘如劍，直接穿透對方胸口！
阿史那車薄也反應了過來，嘶吼道：
“快！快撤退啊！”
一時間，眾人沿著樹林通道開始撤退。
卻見城牆之上，慧寧師晃動法鈴。
“咳咳……”
一時間，慧寧師彎著腰輕咳了一陣，指縫之間，頓時滿溢鮮血！
“好友！”
“師兄！”
慧寧師擺了擺手，此時的他，臉色煞白，微微喘著粗氣：
“我……無事……”
“對方的軍隊的當中，那名術士的道行不簡單……”
“看來……紅傘青衣和水鬼將士們的，應該支撐不了多久！”
杜懷寶呼吸一滯。
這句話的含義，他已然明白了！
若要讓碎葉城繼續能夠固守，他們的犧牲……還不夠！
“今晚會平安無事的。但是明日，我們還需再尋方法……”
慧寧師在慧心師的攙扶之下，下了城樓。
杜懷寶沉默不語，看著不遠處，羅斯河畔發生的慘烈戰事，自己的同僚哪怕是成了鬼魅，也還在浴血殺敵！
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什麼，露出一抹笑容。
他不發一言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並在書房之內，找到了慧寧師留下的，關於以人成鬼的手段。
上麵密密麻麻，寫了許多種方式。
同時，為了方便測算生辰八字，似乎也做了一些排除和選擇。
終於，杜懷寶在最後一頁，看到了一種已經被慧寧師排除的方法：
“以城中陰氣最重之處，懷滿腔怨恨，持特殊媒介，自斬頭顱。”
“融合無女鬼招魂之士兵白骨，可化骷髏鬼將……”
看到最後，杜懷寶發現了記載於上的摩尼教經文《下部讚》。
杜懷寶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旋即便坐了下來，取來筆墨紙硯，默默寫下了一封書信。
直至蠟燭燃燒殆盡，陰風陣陣，城池之外，哭嚎之聲逐漸衰退。
杜懷寶疊好書信之後，便拿起放在一旁的斧頭，悄然離開。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整個碎葉城內，竟忽然呈現烏雲蓋頂之勢。
大量的烏鴉、鴞鳥在空中盤旋，猩紅的雙目，死死盯著下方的碎葉城。
“轟隆！”
房間內，慧寧師猛然從睡夢當中驚醒過來！
此時的他，喘著粗氣，眼中滿是驚懼之色：
“為何……為何感到如此心悸難安！”
此時，窗外開始下著漂泊大雨！然而這雨水落到窗戶紙上的頃刻，竟是炸開斑斑猩紅！
這一瞬，慧寧師仿佛想到了什麼，勃然色變：
“不好！師弟，跟我走！”
“師兄！”房間內，坐在一旁的慧心師卻忽然道：“不用去了……來不及了。”
慧寧師震驚地看著慧心師：
“你……你知道！”
慧心師神情複雜：
“碎葉城內，這些鬼兵的力量固然強大，可對方既然有術士在，很快就會發現，鬼兵和鬼女身上的戾氣，不過是抽了你的力量，強行凝聚而成。”
“所以……你才會鑄造暗淵。”
“但是……暗淵沒有五方鬼魅的話，你是發動不了的。”
“如此一來，你隻會被磨死，鬼兵也會在你死去的頃刻，再無活下去的可能！”
說著，慧心師將那封信遞給了慧寧師：
“我是看著大人離開府邸的，師兄……如果要打我罵我，我……絕不還手！”
“你！”慧寧師又氣又急，卻明白是有輕重緩急。
他打開書信內容之後，頓時勃然色變：
“杜兄啊！”
悲鳴之下，慧寧師衝出了屋子，在傾天血雨之下，疾疾奔跑。
“好友，如今想來，你我相知相識，已然十年有餘。”
“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你就說，我此生會有大劫，讓我盡可能不要舞刀弄槍。”
“可我是習武之人，如何能停。”
“你我相交，就如山中泉水，自然而然。”
“我第二次得聖旨，前來碎葉城任職，本是想著，以好友融彙諸教之才學，必能夠讓碎葉城的百姓過上富庶的生活。”
“可是，我從來沒想到，有朝一日，西突厥會背叛我大唐。”
“如今，連累好友，還要為了戰事奔波。”
“若這因果，都由好友來承擔的話……我杜懷寶，如何能夠心安理得的苟活下來！”
“這些年，我和你接觸之下，耳濡目染，也到底懂了一些方外之術。”
“我知道，水鬼將士和青衣鬼女，此時就如同無根浮萍。”
“這樣下去，還有會元氣枯竭，被因果反噬而死！”
“我不想好友死！”
“我也知道，我自身染著刀兵之禍。想來……如今就是我的劫難吧……”
“既如此，便讓我，化作此地陣基之一，為你鎮守此門！”
“如此……我也能重新和兄弟們一起，守護我們的碎葉城！”
“好友保重。”
“杜懷寶留！”
血雨之中，慧寧師眼睛濕潤。
他飛快的跑到了了布滿竹鈴的通道，並拐了個彎，來到了之前碎葉城埋葬犧牲士兵的墓園之前！
這一刻電閃雷鳴。
驟然的白光下，悲痛欲絕的慧寧師，正好看到杜懷寶拋出長柄巨斧，自斬頭顱！
“不！”
淒厲怒吼之下，卻見杜懷寶的無頭屍體拿著斧頭，四周的墓碑之下，出現了一具又一具死亡的士兵白骨！
這些白骨，開始融合到杜懷寶的身體內，不斷狀吞噬他的血肉，不斷的融合。
最終，儼然化成了一尊威嚴無比的骷髏鬼將！
這一刻，慧寧跪倒在地，咳出一口鮮血，喘著粗氣，久久不能平靜。
後方，慧心師徐徐走來，紙傘遮住了血雨：
“師兄……這是都護大人的選擇！”
“也是……我的選擇……”
“我……不想讓師兄死……”
“隻有如此，杜懷寶大人，才能頂替你……”
“你……才能活著！”
此時，骷髏鬼將已經融合完成，隻是整個身體，似乎還有些無法協調。
慧寧師魂不守舍地抬起頭，看著那下一刻就似乎要破裂的身體，終究……
“光明普遍皆清淨，常樂寂滅無動詛……”
慧寧師念誦摩尼教《下部讚》，以經文之力，於掌心彙聚一團黑色光芒。
“……處所莊嚴皆清淨，諸惡不淨彼元無。快樂充遍常寬泰，言有相陵無是處。”
經文落，黑色鑰匙浮現其上。
鑰匙有靈，自行嵌入杜懷寶脖頸之處。
這一刻，原本鬆散的身體，似乎終於聚合了起來。
“吼！”
一身怒吼，爆發不屈戰意，一步一步，走向羅思河畔。
慧寧師幽幽說道：
“此五方鑰匙有靈，我會在地宮之中，設置一個機關。”
“五把鑰匙，除我之外……無人能開……”
旋即，慧寧師和慧心師回到了碎葉城內。
至此，城中所用兵卒，已然陣亡殆盡。
慧寧師一個人，獨自坐在書房之內。
這一坐，便是一夜。
忽然，整個碎葉城竟出現一片震動，如若地震一般。
慧寧師連忙走出房間，卻見空中，竟是隱隱出現一個碩大的鬼臉。那鬼臉之上，有著突厥特有的圖騰！
仿佛是想到了什麼，慧寧師急匆匆的來到了城牆之上。
果不其然，此時，那手持骷髏權杖的術士，看著慧寧師，咧嘴一笑，用有些別扭的大唐話說道：
“你便是碎葉城的術士吧。”
“以人成鬼的手段，的確是妙。”
“但是……我突厥的術法，你恐怕也沒見過吧。”
“我這術法，能不斷吸納你碎葉城內的陰氣和戾氣。”
“隻要你風水之中，‘陰數’一道，盡皆消亡，我看你還有什麼辦法，催動鬼兵為你作戰！”
“三天，隻需要三天時間，我就可以徹底破了你碎葉城的風水！”
“到時候，就是你碎葉城……城毀人亡的時候！”
“哈哈哈哈……”
慧寧師輕吐一口濁氣。
一旁，慧心師沉聲道：“師兄，你我合力，破了這手段就是了！”
慧寧師搖了搖頭：
“突厥的巫術，和我們兩人所修煉的不同。”
“突厥巫術，來自於他們祖先代代相傳的詛咒媒介。”
“我們摧毀不了媒介，這個術法就會一直存在。”
“除非……”
然而，下半句話，慧寧師終究不忍說出。
慧心師苦笑道：
“師兄……我們別無選擇了……”
“若是……眾人還希望碎葉城能夠存在的話……”
“那就隻能……完成暗淵祭祀，確保五方五鬼齊存，將碎葉城徹底化作‘陰數’之稱，絕了此地‘陽數’！”
“這……是我們最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