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情意恨意 遺憾圓滿
秤盤的上下浮動，就仿佛是無形之中的陰司規則，在稱量劉氏的代價和心願一般。
劉氏強撐著，死死盯著秤盤。
這一刻，劉氏心裏想了很多。
原本，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擺脫貧民窟，可以上學堂。
原本，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有常人的容貌，可以不遭受旁人欺負。
原本，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活出一個不一樣的生活，改變自己的命運。
然後到了這一刻，劉氏才明白，錯了！一切都錯了！
什麼學堂！
什麼容貌！
什麼生活！
這些，如何有讓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來的重要！
“默兒……默兒……”劉氏哽咽著，她的眼神當中滿是悔恨。
突然，眾人耳邊，莫名傳來一個字：
“準……”
聲音恢弘，帶著宛若神明的威嚴。冬暝說不出那是什麼，旁邊的陳篁也是神情莫名。
但是這一刻，那虎頭秤終於做下了判斷！
代價那一端的秤盤，微微下沉。這就說明，劉氏願意付出的代價，大於了自己的心願。
這一刻，柔和的光芒綻放在夜空之上，如同一抹絢爛的煙花。
忽然：
“嗯？這是什麼？”
卻見夜空中，點點流火徐徐落下。火苗很小，也不燙，有著一種和人體肌膚類似的溫暖。
冬暝下意識的伸出手，一點火苗落在掌心的刹那，化作一抹童稚的笑聲。
忽然，火苗開始彙聚，彙聚成一個人形。
劉氏見狀，激動的渾身顫抖起來。在那火苗散去表麵的一層光芒之後，映入眼簾的，正是起死回生的劉默！
“默兒，我的默兒！”
劉氏連滾帶爬的一把衝了上去。
劉默緩緩睜開眼睛，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很多，不由地發出一聲酸楚的呼喚：“娘親……”
“哎！”劉氏擦拭著劉默臉上的淚水，又哭又笑：“是娘親，是娘親對不起你！”
“是娘親錯了！如果一開始，娘親不想那麼多！不想那麼多……”
一時間，一直獨立照顧孩子的堅強母親，終於忍不住趴在了劉默肩膀上低聲哭泣著。
這一刻的劉氏，仿佛是得到了天地的最後一絲垂憐，幽魂一般的身體開始變成了肉身，浮腫恐怖的臉龐，也恢複成了生前。
“娘親……你……你不要離開我……”劉默很拚命地壓製著自己的哭聲。
“乖……不哭……再讓……再讓娘親看看你……”
劉氏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情況，她猛地抬起頭，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劉默的臉頰：
“默兒，娘親沒辦法在護著你了。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劉默早已泣不成聲，拚命地點點頭。
“乖……乖……”
這一刻，冬暝的掌心之內，《奇譚妖異誌》開始快速翻動起來。那灰飛煙滅的魂魄，化作點點流光，逐漸進入了這古冊的第三頁當中。
不過片刻，原本空無一物的紙張上，多了一個女人。女人坐在水邊，麵容心酸卻又帶著一絲欣慰之色，正是劉氏。
緊接著，在劉氏旁邊，還逐漸的浮現了幾行字跡：
“開元年間，有母子二人。”
“其子麵容不俊，多被棄嫌。”
“母親執念深重，不惜自殘血肉，換其子得窺龍門。”
“然，人心險惡，長生殘毒。”
“子亡，母悲，遂以滔天之怨，化身水鬼。”
“以血肉悲慘，易子之容貌。”
“然，其子善心不泯，不染惡果。”
“又有其母，幡然悔悟，甘願就戮。”
“終得九陰憐憫，換其子一線生機。”
“兜兜轉轉，何苦由來。”
“此情此怨，鬼魅同悲。”
隨著那最後一個字落下之後，《奇譚妖異誌》回歸到冬暝體內。這一瞬間，那種身上的虛弱感已經不見了。
同時，作為《奇譚妖異誌》的執掌者，冬暝也看到了劉氏帶給自己的能力。
水鬼之能——不溺死。
換而言之，自己可以在任何水流當中自由呼吸，不受環境和時間的限製。
旋即，冬暝又看向了劉默，他緩緩走上前去，憐愛地撫摸著劉默的腦袋。
“大哥哥……”劉默眼淚汪汪的。
“對不起……”冬暝低聲說道：“但是，你的娘親……”
“我明白的……”劉默低著聲：“我明白的……娘親犯了錯，隻要是犯錯，就要付出代價……我知道的……”
冬暝輕歎一身，握著劉默的手：“既然如此，小默兒，可願跟著大哥哥去鎮魂司？”
劉默抬起頭，有些懵懂地看著冬暝。
冬暝笑了笑，旋即看向陳篁。
陳篁緩緩合攏孔雀扇，旋即說道：“看來，虎頭秤對你非常滿意。”
冬暝不由道：“莫非……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隨意使用的嗎？”
“當然不是。”陳篁笑道：“所謂秤手，便是九流之升秤，不管是什麼生意，不管是什麼籌碼，都要保持公平公正之心。”
“若是感性之人，恐怕在遇到此次之事，已經拚命的想要護持劉氏的周全。”
“但是，你卻明白，需要給被劉氏殺害之人一個交代。”
“你看。”
話音落，卻見陳家庭院之內，竟然再度出現了一些魂魄。
這些鬼魂穿著、年歲皆是不同。他們滿是淒厲猙獰的麵容，此時此刻，竟開始恢複成生前的模樣。
他們紛紛朝著冬暝露出感激之色。
這一刻，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縈繞冬暝心頭。
“這是……”冬暝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卻見手心內，竟是浮現出一枚印記，那印記仿佛無法消除，粗略看去，猶如虎麵，整體呈現灰白之色。
但這一刻，一縷朱砂之紅出現在灰白之上，雖然很少，但的確暈染而現。
“這是慘死亡魂給你的感謝。”陳篁笑道：“你殺了陳氏，又誅了劉氏，讓這些枉死之人得以解脫。”
“他們的感謝，將會化作功德，融合到你的掌心虎麵之中。有朝一日，這虎麵會被朱砂之紅所填滿，屆時，你就會明白，自己有何等機緣。”
冬暝看著四周之鬼，後者紛紛躬身道謝，旋即化作流光白光消散在夜空之中。
“現在你明白了吧，這世間萬事萬物，終究是有因果報應的。”陳篁輕笑一聲：“如果你沒有秉公執法，而是選擇包庇劉氏。”
“那麼，這份孽障，會轉嫁到你和劉默身上。”
“就算你能活著，劉默恐怕也……”
“所以，看似無情的選擇，卻因為符合公平的本質，而呈現出了更加完滿的結果。”
“也正因為你看得清，分辨明了。所以，你才能被虎頭秤所接受。”
冬暝下意識地問道：“我若是尋死會怎樣？”
陳篁的笑容帶著一絲玩味：“那你於地獄道之中，看到虎頭秤的時候，就會被他吃掉。”
“……”
陳篁哈哈一笑：“冬暝，旁門八部，明四部、暗四部，恭喜你，成為了這一代八部成員之一。”
“從此以後，八部之間的因果，也會開始逐漸找到你的。對了，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兄長安全，那就暫時不要告知他們關於你是秤手這件事情。”
“畢竟，你能化身夜叉，已經是很了不得了。如果再讓別人知道你有這樣逆天的能力。那些達官貴人們……”
冬暝頓時正色道：“是，感謝閣主提醒。”
劉默也點了點頭：“默兒不會亂說的。”
陳篁掩麵一笑：“默兒真聰明！”
“好了，你可以帶著小默兒先回去了。”
冬暝點點頭。
雖然在這次的案件當中尚存兩個疑點，比如……那個鬼麵道士是誰，他為何能夠給到陳老太三藏蟲的秘術，同時又指點劉氏成為水鬼？
第二個疑點就是，陳老太說了，陳篁……不是陳家的陳篁，那麼陳篁……究竟是誰呢？
冬暝沒有選擇多問，畢竟現在並不合時宜。
旋即，冬暝握著劉默的手離開了陳家大院之後，將情況告知給了劉業。當然，冬暝自然是隱瞞了關於自己的那一部分。
當劉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很爽快的說道：
“沒問題，從此以後，默兒就由我們鎮魂司來撫養！”
“默兒若還喜歡念書，我們就送他去書院。”
“鎮魂司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小默兒，如果書院裏還有誰欺負你，就跟我們這些哥哥說。”
“我們替你做主！”
一時間，劉業也好，冬暝也罷，還是其餘在場的鎮魂司成員，一個個都哈哈大笑起來。
能加入鎮魂司的，如同劉業這樣家庭美滿之人算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是和冬暝一樣，五弊三缺。看著劉默，所有人都很歡喜，可以有一個這樣的小弟弟。
劉默似乎有些受寵若驚：“你們……你們不嫌我……醜嗎？”
冬暝笑道：“小默兒，鎮魂司內，沒人會嫌棄你。隻要你不嫌棄自己，從此以後，也沒有人敢對你說三道四，評頭論足。”
這一刻，劉默的眼中有了一抹不一樣的光彩。
旋即，眾人紛紛離開了陳家。冬暝則陪著劉默回了一趟其家中，將一些基本的被褥、衣物，尤其是母親劉氏的東西，劉默一個都不肯留下。
冬暝也很能理解。
當劉默將東西都收拾好之後，隨著那把鎖關閉的刹那，冬暝知道，這一刻，劉默將迎來不一樣的生活。
冬暝握著劉默的手，一邊走著，一邊看著頭頂的夜空。
這次的案件，讓他不由的五味雜陳。
而對劉默來說，未來的生活也許是甘甜的，也許是苦澀的，也許充滿了不確定性。
但是啊……沒關係……因為在這條路上，總歸會有理解你、扶持你的人，他們就會如同螢火明燈，雖然微弱，卻又溫暖……
……
“哎呀哎呀，小冬暝竟然真的得到了秤手的認可，該說這是意料之中呢，還是意料之外呢？”
陳篁把玩著手中的孔雀扇，徐徐來到了陳老太的臥房。
環顧了一圈，仿佛是察覺到了什麼，陳篁走到了那個精致的雕花木櫃之前。
“啪！”
鎖頭被孔雀扇直接拍碎，內中的一個方盒被陳篁取了出來。
隨之打開之後，內中放著一本古冊。
“哎呀呀，找到了。”陳篁頓時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眼神忽然變的清冷起來。
幽暗中，徐徐轉向後方，看著陰影處不知何時出現的人：“你……是來拿回這件東西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