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孩子的回憶
因為失血和劇痛，冬暝的意識開始變的恍惚。
他放眼望去，似乎能看到陳老太那佛口蛇心的笑容，似乎能看到劉氏淒厲怨恨的哭訴，更仿佛看到了四周那些無辜亡魂的絕望。
嗬……
冬暝發出一絲微弱的笑聲。
真是可笑啊……
自己還以為可以查清楚這件事情……
沒想到查清楚了，自己也栽了……
真不甘心啊……明明還沒有查出爹娘的真相……
就不能……就不能……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嗎？
漸漸的，冬暝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在了冰窟之中，那種毫無溫度的冰冷下，他卻連打一個寒顫都仿佛做不到了。
忽然，一陣垂淚之聲下，冬暝猛地睜開了雙眼。
這一刻，有些刺眼的陽光，讓冬暝產生了一瞬間的頭暈。
“這裏是……陳家？”冬暝露出一絲奇怪之色。
因為四周的血腥，四周的破碎仿佛全部都不見了，難道……自己現在身處的，才是真正的陳家嗎？
忽而，遠處傳來一陣哭泣之聲。
那哭鬧聲卻又一瞬間戛然而止，仿佛是被硬生生的阻斷一樣。
“嗯？”
冬暝眉心一皺，快步上前。陳家後院的屋子著實不少，原本還擔心找不到準確方向的冬暝，卻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陳管家？”
冬暝一愣，旋即似乎想到了什麼：“難道……是劉默！”
追上那匆匆而去的陳管家，隻見他直接走進了靠著竹林的一處小破房之內。
冬暝悄悄上前，在窗戶上戳了一個窟窿，映入眼簾的，是絕難忘懷的情景！
瘦弱的劉默，被幾個粗魯的家仆死死按在地上。他的眼中噙著淚水，滿是恐懼和絕望之色。
陳管家惡狠狠地說道：“閉嘴！”
旋即，那懷中的三藏蟲似乎是察覺到了獵物，一點點的爬向了劉默的手腕。
冬暝甚至都能想到，劉默的眼神有多麼惶恐！
“住手！”
冬暝一把推開大門，然而所有的人，包括劉默自己，竟仿佛看不見冬暝一樣。冬暝上前一把劈向三藏蟲，橫刀卻從蟲子的身上直接穿過！
“這……”冬暝駭然。
“大哥哥。”
冬暝一愣，身後忽然傳來的熟悉的呼喚聲，讓他立刻轉身。
劉默就站在門口，露出一絲怯懦的笑容。
“劉默！”
冬暝連忙上前，他握住劉默的肩膀，左看右看：“你沒事吧！你不是……”
“大哥哥，這裏……是我的回憶。”
冬暝一愣，腦海中，麵對陳家老太的畫麵開始湧出。一時間，劇烈的疼痛，讓冬暝有些難受的彎下腰去。
“嘔！”
也不知是難受，還是什麼，冬暝感覺自己胃部翻江倒海的。
劉默輕輕拍著冬暝的後背，沒有說話，卻忽然感覺冬暝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大哥哥，你……怎麼了？”
冬暝死死握著手中的刀，眼睛有些紅，哽咽著說道：“對……對不起……是大哥哥……沒用……”
劉默一愣，旋即笑著搖搖頭：“我對大哥哥的幫助，已經很感激了哦。”
冬暝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孩子，又看向身後正在被三藏蟲吞噬血液的回憶畫麵。
此時，陳管家醜陋的嘴臉帶著一絲殘忍的笑容：“閉嘴，聽到沒有！你可是因為我們陳家，才能夠去那君子書院上學的！”
“否則的話，你的娘親，不管做多少的活計，也休想送你去！”
“而且，你也不準把這件事情告知你的娘親！隻要你保守秘密，你娘親就不會討厭你哦！”
“嘿嘿……”
“哈哈哈哈……”
冬暝見狀，頓感五內俱焚：“畜生，一群畜生！”
一旁的劉默，卻露出了一絲不屬於孩子的成熟之感，
他微微低著頭，呢喃道：
“大哥哥，其實我都明白的。”
“我知道，娘親和陳家做了交易，所以我們家的生活忽然好了一些，所以我可以去書院。”
“我也看到了，娘親背著我，偷偷隱藏的手腕上的傷口。”
劉默抬起頭，看著冬暝，眼中有著委屈的淚水：
“大哥哥，其實我好想說，我可以不上書院的！”
“我可以跟其他的孩子一樣，就在家裏幫忙做工！”
“可是……可是……我實在說不出口！”
“我隻要想到，我娘親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我就……我就不敢放棄！哪怕……哪怕書院的好多孩子，甚至老師，都嫌棄我……是個醜八怪！”
冬暝聽的心如刀絞，他一把將劉默抱在懷裏。
微微顫抖的聲音在劉默耳邊安慰：“好孩子，你不醜！真的！”
“我能懂你！能懂你為了自己的娘親，願意承受這些！”
“我也懂你，你不是不明白，隻是不想給自己的娘親帶來更多的麻煩！”
“我懂你！”
“好孩子！”
劉默擦了擦淚水，露出一絲令人悲傷的仿佛鐫刻到靈魂當中的笑容：
“所以，我不是害怕娘親不要我，才沒有說出偷偷被他們綁到陳家的事情。”
“而是我知道，我的娘親，也在做著一樣的交換。”
“我……如果我一直堅持下去的話，娘親也能……也能少交換一點血液……”
“她跟我不同，她的身體本來就弱……”
冬暝擦了擦劉默臉上的淚水，難受地問道：
“所以……你什麼都知道？”
“但是……但是……”
這一刻，四周的畫麵開始破碎。
眼前出現的，是劉氏母子的家。
似乎是剛剛被吞噬完血液的緣故，畫麵中的劉默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的。
“劉默哥哥，你怎麼了？”那鄰居家的小姑娘抓著劉默的手腕。
“疼！”劉默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怎，怎麼了？”小姑娘頓時緊張起來。
在看到劉默手腕上滴落的血跡，小姑娘臉色慘白：“劉默哥哥，你，你流血了！”
“噓！”劉默忍著疼，連忙說道：“千萬，千萬別告訴其他人，好不好？”
小女孩有些不解：“可是，可是你受傷了呀！”
劉默擠出一絲笑容：“我，我沒事的。”
說著，劉默就踉踉蹌蹌的回到了屋子裏：
“娘親，我有點累，先睡一會兒。”
冬暝牽著劉默的手，來到了畫麵當中的房間內。此時，躲在被褥當中的劉默，滿臉痛苦地捂住自己的手腕。那觸目驚心的腐蝕傷口，看得人一陣心酸。
“大哥哥，那個蟲子……真的很疼……”劉默囁嚅道：“所以，後來我第二次被帶走的時候，他們似乎也發現，我愈合的很慢，就……”
冬暝深吸一口氣，壓著憤怒和傷悲：“就開始……用刀了，是嗎？”
劉默點點頭：“其實……本來我還是可以承受下去的。隻是……”
“隻是……出現了意外……”
“我……我在那個小破屋裏……不小心踢到了陳管家……”
冬暝渾身一震：“難道，就是因為這個……”
劉默點點頭：“那個陳家的公子，一拳打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當時就受不了了。”
“那個……那個時候，我好像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
“所以……我開始掙紮……掙紮中……他的玉墜碎了。”
冬暝知道，劉默說的正是他所找到的那半塊觀音玉墜。
原本，冬暝已經將情況盡可能的往非常險惡的方向去思考了。
卻還是不曾想到，這一切，竟然比自己想象當中的，更加殘忍！
“後來……我漫無目的的……就走到了家。”劉默緊緊抓著冬暝的手：“可是，當我看到，我青紫的身體被娘親抱在懷裏的時候，我知道……我已經死了。”
“那你的娘親？”
劉默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冬暝的問題：“娘親是自殺的。她那一天本來要去書院尋個說法的，畢竟娘親不知道我是被陳家帶走的，隻能去問王夫子。”
說著，眼前的畫麵再度開始變化。
此時此刻，消瘦的幾乎脫了相的劉氏，魂不守舍的將劉默的屍身安葬之後，跌跌撞撞的去了君子書院。
書院之內的王夫子，在看到劉氏之後，露出一絲棄嫌之色。
“老夫說了，老夫不知道你兒子怎麼回事！”
“再說了，這件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王夫子顯得十分的冷漠，哪怕是劉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夫子，我求求你了！你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求求你告訴我吧！”
“我的孩子，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為什麼他的身上有那麼多的傷口啊！”
王夫子眼中帶著一絲心虛，所以他根本不敢直視劉氏。
在有些粗暴的推開了劉氏之後，王夫子怒聲道：“我不知道你那個醜八怪的兒子怎麼回事！休要在我這裏，再胡攪蠻纏！”
“不！”
劉氏哭喊著，卻阻止不了王夫子將她趕出去。
冬暝看著絕望的劉氏跪在書院的門口，經受旁人的指指點點，痛哭流涕地拍打著大門：
“王夫子！我求求你了！”
“我求求你告訴我吧！”
“我的默兒到底是為什麼呀！”
察覺到手上傳來的力量，冬暝連忙擋住了劉默的視線：
“好孩子……別……看了……”
被冬暝抱在懷裏的劉默，卻帶著一絲孩童般的執拗，搖了搖頭：
“後來，母親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戴著一個奇怪的麵具。”
隨著劉默的話，四周的畫麵再度扭曲。
此時，劉氏已經離開了君子書院，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她雙眼無神的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指望。
忽然：
“劉氏，你想給自己的孩子報仇嗎？”
劉氏猛地抬頭看去，卻見一個道士打扮的人站在門口。道士戴著一個鬼臉麵具，拂塵掃去屋內的塵埃，嘴角是一抹詭異的弧度：
“劉氏，你想給自己的孩子報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