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檸不想去回憶這段往事,於她而言,這段往事就像是一隻困獸,被囚禁於黑暗的環境中,永不見天日,但一旦出籠,她必將死於其中。
那時,她遭受最多的流言便是——她殺了自己的父親。
雖然警方那邊早就給出了結論,並不是死於蔣檸之手,可因為年代久遠,再加上蔣檸一直稱自己不知道案發過程,隻知道進去的時候,父親已經死了。
沒有監控,辦案手法落後,再加上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隻能將她的父親的案子壓下來,至今都沒有破。
林怡因為這件事,大受打擊,也曾哭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最終是看見了比她還要淒慘的蔣檸後,才咬著最後一口氣,不讓自己崩塌。
否則她死了,蔣檸怎麼辦?
母女兩人就這麼相互依偎著,才慢慢摸尋到了一絲光亮。
林怡問過她一句話:“你真的不知道你爸爸是怎麼死的嗎?你沒見過殺人凶手嗎?”
一道驚雷閃現,照得蔣檸那張蒼白的臉,愈發的慘白,如同白紙般。
她想。
她該怎麼回答呢?
回答林怡,她一直尊敬的、溫柔老實的父親,其實在外麵一直有女人?還是跟她說,他死在了情人手裏?
哪個答案,都不好。
她隻能默默的回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她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卻還是要將真相掩埋於黃土之下,不為其他,為了死於的人,要一份麵子,為了活著的人,要一口活下去的勇氣。
但是這份真相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她開始自暴自棄,不願再去觸碰那些近得好像就在咫尺的光明。
各門課程一落千丈。
曾經被譽為人們口中的‘天才’,終於在這樣的極大精神壓力之下,曾經跌落神壇。
她不再拿起算數,也不再去看那些讓她覺得頭疼的書,一心隻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
她本來還是可以順利去保送的學校就讀,是她自己選擇放棄的。
她說,我這樣的能力,去了那樣的高校裏,隻會淪為競品,我不想那樣。
所以選擇了再次參加高考。
而結果,也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差得很。
成績出來那天,老師騎著三輪車跑到她家裏來,狠厲的將她斥責了一頓。
怒罵她:“蔣檸,你在搞什麼!你是故意的,還是真的變成這樣了!我們都知道你爸不是你殺的,學校都給你證明了,可你呢,你看看你,你自己的前途不要了嗎?!”
蔣檸被老師拎著質問時,她那雙清冷的眼眸裏沒有任何情緒,隻是非常平靜的回了一句:“不要了。”
她什麼都不要了,人生就這麼擺爛到底吧。
老師氣跑了。
林怡卻沒有責備她,隻是摸摸她的頭說:“沒事的,考上大專也一樣,也是大學嘛,你喜歡就去讀,媽媽永遠支持你。”
蔣檸看著林怡,破天荒的紅了眼眶,垂下眼眸說:“媽,我餓了。”
“我去給你煮麵吃。”
林怡走進廚房的瞬間,蔣檸就繃不住了,蹲在角落,捂著嘴痛哭。
這段往事之黑暗,難以用言語闡述,就連蔣檸自己都隻願意用一句‘我忘了’來回應。
隻有在麵對謝棠臣時,她才敢微微剖開一絲的絕望,倒在他的懷裏痛哭。
起初的小聲哭泣,再到後來的絕望大哭。
哭得謝棠臣胸前的襯衫都濕了。
謝棠臣很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頂,低聲說:“你很勇敢了,真的。”
蔣檸嗚咽得說不出話來。
謝棠臣親吻她的頭頂:“有些人一輩子都想變成湍急的河流,成為高山流水,你卻敢在這樣的位置上,一躍而下,你太聰明、知道的事情太多,這樣的事情日夜反複的折磨你,你很辛苦吧?”
在以前,從來沒人問過她這樣一句話——你很辛苦吧?
在謝棠臣問出口的那瞬間,蔣檸慢慢抬起那雙濕漉漉的眼眸望著他,哭著說:“很辛苦,非常辛苦。”
謝棠臣也紅了眼眶,伸出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又吻了吻她的額頭:“可是以後我會陪著你的。”
蔣檸活得太辛苦。
她不是一個普通人,她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未來和光明,是她自己選擇放棄了。
有的時候她也在想,自己這個選擇是不是錯了。
她不該擺爛,不該如此消極的麵對生活。
可當她每次再提起筆去做哪些她再熟悉不過的數學題目時,她赫然發現,自己做得再好,再多,也不會有人在下雨天裏,提著傘來接她。不會再也有人會笑著問她今天過得如何。
再稀鬆平常的小事,到了這一刻,都變得彌足珍貴起來。
她放下筆時,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陷入了非常長時間的迷茫和空白之中。
她不想擺爛。
卻隻能選擇擺爛。
唯獨隻有這樣,她才能活得舒服一些,不需要再麵對生活的壓力,普普通通的做個平凡人。
其實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
全球那麼多的人,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對社會有用的事情來。
她就該做普通人的。
直到她遇到了謝棠臣。
她在他的眼裏看到了很不一樣的光。
就像……
她是他世界裏的唯一的光亮。
她是特殊的。
是不同的。
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珍寶。
蔣檸緊緊抱著他,哭著泣不成聲。
謝棠臣隻是輕輕的吻著她的眼睛,一下,一下,輕柔至極。
吻得她的睫毛輕輕顫抖著。
最後,又把她唇角的一點碎渣給吻掉,當著她麵吞了下去,嘶啞地說:“味道真好。”
蔣檸哭得一抽一抽,戳了戳他的側臉:“謝棠臣。”
“嗯?”
“你不會覺得我特別沒用嗎?”
“從來沒有。”
他捧著她的臉,指腹摩挲著她的肌膚,溫柔的說:“我就是在想,你當時是怎麼撐過來的?心裏埋藏著那麼大的秘密,你的抗壓能力這麼強大嗎?怎麼能吞的下這些呢?”
蔣檸哭得像隻小貓:“我一直覺得自己很沒用,我明明可以把真相說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讓真凶伏法,可是我又懦弱的在想,如果不說的話,我爸還有清白,我媽也不會難過,我也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