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功課不錯,今日你就看看這些《女則》吧。”
難得被誇獎,本還開心著呢,聽到說還要繼續看書,杜雲傾整個人就要崩潰了,最不喜歡看的就是這些東西了。若是來本武俠小說那得多好啊。
正在幽怨之時,瞧著劉嬤嬤拿著一大桶衣裳要洗,杜雲傾趕快跑上去搶過那衣裳:“這些就讓我來做吧。您每次洗了被子後,腰都會疼上半日吧?”
“你怎麼知道?”
“上回發現的。所以當時我就想了,以後嬤嬤的被子,都我來洗就好。隻是不敢輕易去換嬤嬤的東西,生怕您不樂意。”杜雲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本以為她會感動,誰知道她非常不開心地再次搶了過去,說了一句:“我老太婆可以自己做。”
“嬤嬤,您看您教授我這些東西,我也沒什麼報答的,洗洗東西這是應當的啊。”杜雲傾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固執:“您愛幹淨我是知道的,為何沒有宮女來您收衣裳讓浣衣坊統一洗,這個奴婢也不敢多問,隻是您要想想沒一會您的腰都會疼很久的呢。何況有我這個免費勞動力,為何不用啊。嗬嗬。”
她轉頭看了看這個丫頭,她眼睛裏是純粹明亮的光,看著不像是有心思的那類人,本來堅硬的身子和肩膀,這才稍微放鬆了不少。人在有防衛的時候,都是會不由自主身子堅硬的。杜雲傾不明白她為何對自己有防備,可是很想讓兩人之間不要有互相猜忌。
“那行吧。”
“謝謝嬤嬤!”說完開心拿著被子去給她洗。
瞧著她的背影,劉嬤嬤在後頭說了一句:“不許偷懶,別以為洗了被子就不需要背《女則》了!”聲音嚴厲,可是杜雲傾聽得出來,那裏有親切的東西在了。
是在浣衣局那洗,因為那裏有足足十口井水,而且有接引的一條河流。走過去距離不過一刻鍾。到了之後,之間不少穿著青色衣裳,頭上用布匹包著發絲的女子,在洗洗刷刷。各自做各自的,除了棒槌敲打衣裳的聲音,就是打水的聲音或者是擰幹衣裳被子的聲音。
根據洗的衣裳主人的身份不同,所在的位置不同。杜雲傾隻是在最邊緣洗。
挽起袖子,安安分分地做事。洗被子這事她在行,喜歡水掠過手臂的感覺,也喜歡把布匹洗幹淨被太陽曬得有陽光味道的感覺。
“你是哪個宮的啊?”一個年歲有些大的人,可能是閑著無聊了,於是跟杜雲傾搭訕了起來。杜雲傾瞧了過去,原來是要洗完了,所以心情不錯,於是找人聊天啊。
“司儀舊院來的。”
這話一出,那人本來笑著的臉就暗淡了下去了,神神秘秘:“你怎麼在哪裏啊?”
“怎麼了?”杜雲傾從她臉上瞧出了些什麼。看她樣子,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個很恐怖的地方似的。
“那裏住了一些老太婆就算了,更何況那靠著冷宮啊,據說半夜都是有女人哭的啊。你小小年紀是做錯了什麼啊,被罰入那裏。”滿眼睛的同情。
本來都要忘記了,好像真的是有半夜有女子的哭聲,還以為是幻覺呢,原來竟然是真的啊。
“可是,不是有些皇子也是在司儀舊院那裏學禮儀嗎?”杜雲傾有些怕怕的,卻自找理由地說道。
“哎呀,那些啊,那也是以前了啊。現如今都不在那了。也不想想,幾個老太婆也沒那個福分再做教授皇子禮儀之類的事了啊。”把最後一件衣裳給擰幹淨有些同情地看向她,最後再次忍不住說道:“看你年紀小,好心勸告你一句,晚上不要隨意出去啊。那地方真的很恐怖的呢。”
“哦~我晚上不住那……”
“那還好,那還好。”瞧了瞧杜雲傾手中衣裳被子的顏色和圖案,了然道:“是過去伺候的丫頭吧?不住那就好,那就好。”說完挽著洗好的東西離開了。
杜雲傾埋頭苦幹,搓洗著,可是卻在無意中對方的話深入在了腦子裏,心下有些毛骨悚然。聽說冷宮是整個宮裏頭最可怕的地方,因為那裏頭有很多怨氣。
“劉嬤嬤我洗完了。”提著洗好的東西回到院子內。遠遠瞧見劉嬤嬤便打招呼。沒有回應,走近了才發現原來她在太陽底下睡著了。太陽直直射在她的臉上,日頭即將越來越大,杜雲傾並不想她遭受太陽的炙烤。於是拿了一把雨傘,還拿個一張凳子一根棍子。把棍子綁在凳子上,在在棍子上綁著傘,再把它們移動到劉婆婆的身旁,讓傘擋住太陽光。
一切完畢後,才開始曬被子。
她不知道的是,傘下的人,微微睜開了眼睛,瞧了瞧頭頂的傘架,還瞧了瞧在遠處曬被子的背影,臉上的肌肉有了一些變化,那是笑。
卻在下一秒,又有了一些擔憂。又在下一秒再次閉上了眼睛。她在這宮裏頭幾十年了,算是老人了,生生死死之類的事情習慣了。一顆單純的心,是這世間最珍貴的寶貝。而她或許還有……
“難得……”口中溢出這兩個字。
曬好衣裳被子,杜雲傾拿起一本《女則》瞧了起來,若不是在家偶爾翻閱過,想必此刻是更加沒有半點頭緒了。瞧著瞧著,不斷打瞌睡。
“吃吧。”
“窩窩頭?”杜雲傾欣喜。因為這可是劉嬤嬤第一次給自己吃的東西呢。之前都是不管不顧的。每回回去都是餓得肚子咕咕叫。因為從禦膳房出來,都沒時間吃午膳,可是來到了這裏,又沒的給吃。隻能回去的時候,每回還都是嬋娟特意給自己留,才會有些吃的。所以這才半個多月,人都瘦了一圈了呢。
“我這裏隻有稀飯和窩窩頭。愛吃不吃。”
“我吃我吃。”杜雲傾開心抓起一個窩窩頭,開心塞進嘴巴中:“好吃。嘻嘻。”
“吃完了,就回去吧。”喝了一口稀飯,“滋溜滋溜”的聲音在劉嬤嬤口中冒出。杜雲傾忍不住竊笑了下。
“你笑什麼?”
“嬤嬤。您不是說吃東西不能發出聲音嗎?”說完吐吐舌頭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會不會把剛剛融洽的關係給弄糟糕了。可是她一高興就心直口快,一把對方當自己人,就容易口不擇言。說完後才知道後怕,可是白圭可磨啊……
“哈哈。你記住了。人要靈活。你這樣死腦筋的話,在這宮裏頭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呢。想必你是得罪了什麼人吧,不然也不會遭這樣的罪。”劉嬤嬤第一回說這樣多的話。
杜雲傾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她。
“遭罪?”
“是啊,這宮裏頭,宮女太監的確的,做人家奴才的確不是好差事。可是也是各司其職。個人若是規規矩矩也不至於你這般受罪。”
“我不覺得是在受罪啊。”雖然非常忙碌,可是也的確學到了不少東西呢。
“果然是個死心眼。”劉嬤嬤放下手中的碗筷:“不管你得罪了誰,能不能活多久,那也是你自己的命數,我是管不了的。”
貌似很無情的話,可是杜雲傾知道,這樣的人其實心最柔軟,若不然上一會也不會告訴自己明澤保身。
“謝謝嬤嬤。”杜雲傾一邊吃饅頭,一邊回答道。
“我啊,是不想你這麼快沒命,沒有人替我洗被子。”劉嬤嬤嘴硬地回答道。杜雲傾聽到洗被子這幾個字,想起了遇到的那個女子,她聽說自己在冷宮附近的驚訝神色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便好奇問道:“嬤嬤。你晚上住這裏害怕嗎?”
“怕什麼?”
“那個……”杜雲傾支支吾吾:“聽說冷宮晚上都有莫名其妙的哭聲呢。咱們這離開冷宮那麼近……”
“就算有鬼,又如何?人比鬼可怕多了。”
杜雲傾不明所以:“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鬼呢,該不會要在這宮裏頭開始人生第一遭吧?額,好吧,其實並不想,就是有一點點好奇罷了。
“今日課程,你帶回去看。你要記得再過半個月,就要被檢查了。這才是你最重要的事情。”劉嬤嬤提醒她道。
杜雲傾明白,進宮一個月之後,都是有考核的。若是考核不過關就繼續。杜雲傾卻並不擔心這些:“考核不過關,陪著嬤嬤也不錯啊。”
“事情沒這麼簡單。你可是焦公公親自交給我的人,想必你得罪了的人,是皇上吧。可是看著什麼人的麵子,皇上也並不想對你趕盡殺絕,所以才放我這裏。不然就直接放冷宮去了。”
劉嬤嬤猜道。
杜雲傾撅著嘴巴:“我又不是妃子,去冷宮幹嘛。”
“誰說隻有妃子,才能去冷宮啊?”
“難道不是?”
“那就是女人的地獄,而讓誰進去,隻要一個人一句話,讓誰出來也隻要一個人一句話。至於到底讓誰進去,全天下他說了可以,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說不可以。”劉嬤嬤道。
“我聽說,你曾經是皇上的奶媽誒。可是為何會在這樣的地方住著。”杜雲傾好奇道。這事是嬋娟說的,本來她也不相信,皇上的奶媽怎麼會住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呢。
劉嬤嬤冷冷瞧了一眼:“你知道得太多了。難道你不知道知道越多越危險這件事嗎?”
杜雲傾不以為然,或者說是秉持著順其自然:“我也不想想太多了,可是如果要死,那死的明白也算是給自己的一種交代。”
“焦公公說讓我好生調教你,可是七王爺那孩子可是費了不少口舌讓老生好好照顧你呢。”她斜了一眼杜雲傾,意思說,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清楚著呢。
杜雲傾攤攤手:“好吧,竟然您都知道了,也不想瞞著。皇上想讓我勸七王爺娶妻。”
“就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杜雲傾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並不驚豔的女子,竟然可以有讓七王爺動心的魅力。
杜雲傾咽下最後一口饅頭,端坐了身子:“我也不錯好吧。”
“是還不錯……”
本以為會遭受到諷刺,沒想到對方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杜雲傾反而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到了:“我現在的狀況就是,天上掉下來一個餡餅,落在了我頭上。可是有人卻跟我說要我把餡餅給別人,你說我要給嗎?”
“這比喻貼切。可是,你可能送命啊?”劉嬤嬤目光銳利。、
杜雲傾無所謂地笑了笑:“命,值錢。可是別的也值錢啊……士為知己者死。餡餅願意來到我身邊信任我,我怎麼可以辜負呢……”
劉嬤嬤瞧著她半天沒有說話,她用最簡單比喻,說出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心裏是愈發喜歡這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