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自投羅網

“老伯伯,這麼多人是在幹什麼呢?”一個四五歲的奶娃娃笑著問道,孩子長得濃眉大眼,鼻梁高挺,一雙尚未長開的丹鳳眼笑起來,眯成一條縫隙,像個可愛的小狐狸,偏偏圓潤的臉蛋又如同紅透的蘋果一般,隻是看著就格外親切。正是蕭寶貝仰著笑臉。

“娃娃長得可真俊俏,他們呀,是在查文牒和隨身攜帶之物呐。聽說城裏的大官丟了東西,這不,就拍官兵出來找呢。”一旁老漢回答道。

“這樣啊,我還當是查逃犯呢!”蕭寶貝笑著說道,又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花溪草的身邊,他們母子兩個包了兩馬車,車轍印記壓在地上,看著似是沉甸甸的,想來車廂裏裝了不少重物。

幾名士兵上前來,眼看就要查到他們母子,卻不知人群中誰說了句:“聽說偷東西的,是對母子,女的年紀不大,模樣生得俊俏,而小的,好像也就前麵那個娃娃那麼大,真是不知道這又是哪裏來的大官作威作福,保不齊就是貪戀人家姑娘的美色,想要強搶民女,卻又找了這麼個不入流的借口。”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丟腦袋呀!”

“哼,連民婦都不放過,這大官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人繼續道。

“娘親,看來這是衝著咱們來的呀。”蕭寶貝低聲道。

“之前從他身上拿來的玉佩給我用用。”花溪草衝蕭寶貝說道。

“啊?什麼玉佩?”蕭寶貝裝作糊塗,故意拖延著不想給。

花溪草卻是給他當頭一記暴栗,怒聲道:“別以為我看到你的小動作,趕緊交出來,出了雲城,就還你!”

“哦。”

蕭寶貝委委屈屈的將懷中小心收藏的玉佩掏了出來,連聲叮囑道:“娘親,可別給我弄丟了。這可是我從大俠身上唯一留下的紀念了。”

“少跟老娘來這套。你若不是看中這墨玉材質非凡,你能那麼粘著他,恨不得長在他身上?趕緊拿來,別廢話!”

花溪草此刻早已換了一身男裝,穿的正是赫連城之前那身衣裳,而且還易了容,卻是那老者的模樣,就連胡子都是一模一樣,隻是不知那老者醒來,會不會氣得胡子都要翹了起來。

哦,也對,他就算氣,也翹不起來了。因為胡子都被花溪草剪來貼在自己下顎上了……

“娘親……”

“叫我外公。別露餡了,被人抓去,我可不管你!”花溪草打斷蕭寶貝的話道。順便又給他換了身剛改好的女裝,還給他紮了兩個小髻。

似是看著還有些陽光之前,竟又拿胭脂水粉給他潤了潤臉蛋,順便還在眉心點了個紅點。

別說,這麼一看,還真像是個小女娃娃了。

蕭寶貝知曉娘親要給他偽裝,但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是讓他男扮女裝……

“娘親……”

“叫外公,還有,從現在開始,你就裝睡,無論如何都別說話,知道嗎?”

“唉……”蕭寶貝歎了一口粗氣,終是認命的點了點頭。

果然,說話間,那些侍衛就查到了他們這裏。

隻見花溪草一臉肅穆,將蕭寶貝之前在千機藥身上偷換下來的玉佩亮了出來,低聲道:“大人要找的人,在我車裏,切勿聲張。”

那士兵立馬就退了一步,朝幾個同伴示意了一眼,便揮手示意他通過。

很快,花溪草她們母子就通過了盤查,隻是她也知道,這玉佩一露,千機藥追拿他們的決心肯定更甚,故而娘倆也不敢耽擱,隻連忙朝目的地走去。

“老大,怎麼這麼遲?”老者問道。

豈料,花溪草才一處城關,另一位年近五十的老者就迎了上來。

花溪草見狀,不禁無奈,竟是遇上了他們的自己人了……

“城門口盤纏得緊,排了很久的隊伍。”花溪草說道,而那老者則是親自上前牽引著馬車,將他們帶去了一處院子裏停了下來。

“老大,雲城裏的人好像也在抓那對母子?”老者低聲問道。

花溪草沒說話,抱著蕭寶貝,細心地替他整理著衣裳,才淡淡道:“先去準備些吃的來,孩子小,經不起餓。省的路上給我們添麻煩。”

“是。”老者應了一聲,連忙退了下去。

花溪草則抱著蕭寶貝在暖塌上坐了下來,雙眸裏有些複雜,也不知帶來大周,到底是對是錯。

他們才不過剛出北荒,就已經招惹上了這麼多本不該招惹的麻煩,實在讓她有些無力,又有些惶恐。

很快老者就送來了兩份餐食,放在案幾上,見老大沒動,他也不敢催,無奈隻得先忙其他的去了。

待老者回來的時候,蕭寶貝已經醒了而花溪草則還是正襟危坐的模樣。

“老大,先用膳吧,一會,他們怎麼處理?。”老者道。

花溪草聞言不假思索道:“大的被我放在了馬車夾層裏,吃完飯,就將馬車送去附近最大的妓館裏,人多眼雜的,不容易被發覺。小的,就先由我帶在身邊,到時候也好有個防備。”

“是……”老者略有遲疑,之前不是說好要連夜回大渝,這怎麼就變了?

“大周差的太緊,兩人一起帶走,有些困難……暫時還不宜起衝突,先將小的,帶走,大的,量她也沒膽子胡來。”花溪草見他猶疑,繼而說道。

“是。”果然,這一次,老者回應的很是幹脆。

花溪草斥退眾人,蕭寶貝立即睜開眼睛,興奮的仰天大笑,“娘親真是太壞了,竟然要將他送到妓館去!”

一旁花溪草懶懶起身,狐疑著看著他,怯怯道:“寶貝,有那麼好笑?”

蕭寶貝這才看過來,小臉上盡是歡喜,仰頭衝著她賊笑,道:“娘親,他可是大渝的太子,赫連城呀!”

蕭寶貝興奮的跑了出去,鑽進馬車蹲著在昏迷的赫連城麵前,小臉滿是興奮地打量著他,仿佛赫連城是什麼稀奇寶貝一樣。

“赫連城?你說他就是赫連城?”花溪草印象中,大渝一直都是七皇子赫連諾當政,至於太子,的確是有一個,隻不過鮮少露麵,就是個空架子罷了。

如若當真是他,那他此番抓住她們母子背後的深意,恐怕更難捉摸。

“移動的活金山呀!”蕭寶貝一臉喜意,小手握緊放在下巴下,轉頭過來,激動得道:“娘親,他可是大渝名正言順的太子,無論財富還是權勢,可都不差呀!”

“權勢?”花溪草白了他一眼,又道:“大渝的情況,你知道的可不比我少,你確定這個空有其名的太子,有什麼權勢?”

“當然!大渝雖然有七皇子主政,但大渝王族所守護的寶藏,卻是傳嫡不傳庶,所以,這也就是他為何毫無作為也能穩坐太子之位的最大原因之一!”蕭寶貝跳下高椅,一手插腰,一手煞有模樣地摩挲著下頷,認真說道。

花溪草一愣,隨即眯眼笑了,“功課做得倒是真多。”

“當然,我們既然要去尋找九州龍脈,找到全天下最大的寶藏,自然要做功課……”蕭寶貝一出口隨即戛然止聲,環顧四周,見的確無人,才得意笑笑。

“你小子倒是還記得!”花溪草氣定神閑地理了理衣裳,懶懶伸展了個懶腰。她之前見蕭寶貝對千機藥的喜歡與粘膩,差點以為這小子的魂都要被人給勾走了。

現在看來,沒有什麼比金銀財寶更令他動心了,就是找爹爹,也不行。

“嘿嘿……”蕭寶貝笑著。

“嗬嗬。”花溪草亦是笑。

蕭寶貝繼續笑道:“娘親,據我了解,這太子的勢力不俗,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趕緊走的好!”

“你還知道呀!”花溪草一臉誇張的驚詫。

“我們幹脆跟他簽訂契約,如此,就算他醒了,也不怕他尋仇!”蕭寶貝提醒道。

“先告訴我,你從何時開始盤算這事兒的?”花溪草笑著問道。

“嘿嘿,娘親……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蕭寶貝一臉賠笑。

“聽到那老伯稱他為殿下的時候,你就再盤算此事了吧。”花溪草驟然沉聲。

“娘親英明!”蕭寶貝慷慨激昂道。

“廢話少說,先把契約簽了。”花溪草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娘親,這家夥怎麼說也是皇族血脈,就這麼隨便簽了賣身契,怕是他不會認,不如我們找個名伶館將他下了賣身契,然後再買回來,如此他顧忌顏麵自然不會張揚,若是有朝一日,他不認賬,我們便將賣身契拿出,到時候已不是自由身,就算翻臉不認人,也拿我們沒辦法,您說呢?”蕭寶貝怯怯地說道。

“名伶館。”花溪草一巴掌伸到蕭寶貝麵前。

蕭寶貝笑笑,也不多解釋,隻連聲道:“鹽城有個地方,保準有人敢要他,娘親,我們早去早回!”蕭寶貝非常幹脆,絲毫沒有猶豫。

母子倆研究好處理赫連城的方法之後,便駕馬車離去,車內,赫連城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至今昏迷不醒。而那老者,則是被花溪草留在了方才那院子的空井之中,待他醒來,再找赫連城蹤跡,一切早就晚了。

“蕭寶貝,你說的那是什麼地方,可信嗎?”花溪草低聲問道。

蕭寶貝在車廂裏回道:“放心,這地方的人,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敢收!”

“究竟什麼地方,別賣關子了,咱們還有要事要辦,可別被這事情給拖了時間!”花溪草認真說道。

“哎呀,娘親,你就放心吧,那裏明著是家名伶館,實則卻是個當鋪,這九州的奴隸,九成都出自那裏,隻要是自由人,簽了賣身契,便沒有他們不敢收的道理。”蕭寶貝說著,掏出一張賣身契來,遞給花溪草。

花溪草怔了,隨即破口大罵,“之前在北荒倒賣通關文牒,也就罷了,如今連販賣人口的勾當,你也敢做?”

“娘親,這可是他要販賣咱們母子的證據,我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蕭寶貝說得一本正經。

花溪草按照蕭寶貝所說的方位,並沒有走多遠便緩緩地停了下來。

車內,花溪草拿著那張賣身契,竟有些無語。

這家夥到底是知不知效她的身份?若是知道,這賣身契又有何作用?是想借她北荒的勢?還是別的什麼?

蕭寶貝見花溪草麵色難看,認真道:“娘親,這家夥無論是什麼人,就憑他敢拐帶你這一條,我就賣定他了!”

“那是自然!”花溪草終於收起了那一臉嚴肅,也不再多想。

蕭寶貝大喜,立馬將赫連城的手指拖了過來,隻是一針,便流出些許血跡,重重在賣身契上麵壓了一個章,而後又剃了他的體毛粘在賣身契上,還有雙掌,雙足的印記,從這一刻起,他這堂堂正正的大渝太子就這麼淪落為了奴隸。

而就在這時候,車外頭傳來了一個老漢的聲音,“車裏的客官,需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就一件貨。”蕭寶貝連忙回答道,利索地將麻布袋套住赫連城腦袋。

母子倆扛著赫連城下車的時候,見一個年近六十的老漢站在名伶館門口,笑嗬嗬地看著他們。

花溪草打量了這名伶館一眼,心下狐疑著,隻覺得他笑的有些諂媚,甚至與那妓院裏的老鴇如出一轍。

老者看了那被捆綁的赫連城一眼,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便將花溪草他們往屋內引。

一進屋,大門便被關上了,花溪草頓時警覺,蕭寶貝卻是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放鬆。

花溪草不明所以,蕭寶貝卻是一副老練的模樣,對那老者道,“掌櫃的,這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不如請當家的來驗貨可好?”

“小少爺說笑了,再不一般的人,到了這裏,還不都是簽了賣身契的奴隸?”老者笑著說道,慈愛地揉了揉蕭寶貝的小腦袋,又道:“小少爺年紀不大,知道的可不少。”

“那是自然,本少爺可都七歲了,正是學做生意的時候。這不,第一筆生意,就是從大渝運來的。”蕭寶貝低聲,笑得可賊了。

蕭寶貝這一說,老掌櫃聽出了門道來,笑了笑,道:“那倒是巧了,今天當家的正在內堂,不如就讓當家的親自看看。”

說罷,親自將花溪草他們往內堂引,花溪草扛著赫連城,隻覺得這家夥太輕了,明明是個當朝太子,卻一副窮酸相,也不知道人家會不會收他。

老漢已經到了麵前,笑嗬嗬道:“小少爺,當家的正在會客,煩請稍等片刻。”

老汗笑了笑,對蕭寶貝和花溪草道:“請吧。”

蕭寶貝應了一聲,便就低聲同老掌櫃商量起價格,儼然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

才走了幾步,便是回廊,回廊的盡頭是個石亭,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男子挺拔的背影。

想來就是這名伶館的當家的了。

雖然隻是一個背影,但他那三千墨發隻以一根飄帶束起,餘下皆披在背後,與純白色的衣衫相稱,猶如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謫仙一般,花溪草一時竟尋不到任何詞彙來形容他,若說隻是一個背影,便有如此風華,那他轉身的瞬間,便就隻剩下驚豔了。

花溪草晃神的瞬間,眾人已經走到石亭跟前,頓時迎上他那淡然而清冷的雙眸,而於此同時,她抱著的赫連城都瞬間從懷中滑落,元貝套在腦袋上的麻袋也掉了下來,終於露出了臉來。

“小少爺果真厲害!這人可並非常人呀!”那老漢笑著調侃道,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白衣男子還未轉身,花溪草的心就已經涼了大半……

“娘親!進去呀!”蕭寶貝在她身後,急急催促著推了她一把。

花溪草頓是踉蹌,就在這時候,他卻上前一步,溫潤而修長的手環住了她那的腰身,順勢將她帶入自己的懷抱,對上他那入墨的瞳孔的瞬間,花溪草隻覺頭腦一片空白,甚至連心跳聲都跟著緩緩減弱……

而他,竟笑了,對她淡淡地笑了,道:“還是這麼毛躁。”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特意伏在花溪草的耳畔說的。

可花溪草此刻卻顧不上什麼風花雪月的美好憧憬,甚至也沒有任何小鹿亂撞的悸動。

此時此刻,她便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逃!

“娘親,你沒事吧!”蕭寶貝見她這幅失魂落魂的樣子,連忙問道。

“閉嘴!”

花溪草此時還是易容的模樣,蕭寶貝雖然換了女裝,但是進店時就已表麵了少爺身份,自然說話也沒有偽裝。

可花溪草卻絲毫不想讓他露臉,隻一個勁的用身子,擋在他麵前。

“這位是我們大當家的,兩位請吧。”老漢笑了笑,親自將赫連城抬到了亭中央的大案上,二話不說,細細地檢查了起來,這麼看去活生生像是在驗屍一般。

大當家的不說話,整個亭子便頓時安靜了下來。

“娘親,你剛剛可丟臉了。”蕭寶貝雖然一直被花溪草擋在身後,但隱隱約約也能看到對方是個溫潤公子,想來能將她娘親都給迷住雙眼的,容貌自然是不差。可不知為什麼,他竟有些想大俠了。

“躲好了。”花溪草亦是低聲。

“不讓我把把關?”蕭寶貝仰頭一笑。

“閉嘴。”花溪草想都沒想便否決了。

蕭寶貝翻了個白眼,不知花溪草這話中深意,隻當她是警惕過了頭。

:“兩位,這奴隸……”

“怎麼?不敢要?”蕭寶貝嘲諷一笑。

“不是不敢要,而是怕你們不敢賣。”老漢認真說道。

花溪草和蕭寶貝一聽,相視笑。

“我們不光要賣,還要買回來!”蕭寶貝正色道。

“這……”老漢明顯做不了主,朝一旁的大當家送去詢問的眼神。

“簽。”

有了大當家的話,老漢立即笑逐顏開,當即摸出兩份契據,說白了,花溪草她們來這裏,就像是做了個公證,明麵上是要將赫連城賣給他們,實際卻不過是倒了個手又自己買了回來罷了。

至於這價格,自然是名伶館要賺個差價……

好在赫連城身份特殊,他們也不想平白招惹禍端,如此,倒也是即賺了聲明又賺了賞金,可謂名利雙收。

畢竟放眼這九州大陸,也不會再有第二個被賣身為奴的皇族了,而且還是大渝當朝太子……

一切都簽訂完畢,花溪草卻是驟然拍案而起,蕭寶貝都跟著嚇了一跳。

花溪草似是早有準備,身影一閃就這麼帶著蕭寶貝憑空消失不見了,而幾乎是同時,整個回廊四周都布滿了影衛。

千機藥不過是來此處落腳,卻不想,竟會遇上他們母子自投羅網,隻不過花溪草這易容之術精湛,竟差點將他也給騙了。

如若不是他方才下意識的虛扶那一下,根本就不會想到,這老者,竟是她所喬裝打扮。

至於這契據,簽了自是為日後所用。而此刻,他的眸子裏卻是溢滿了得逞的笑容……

同樣的招式,用兩次,就不新鮮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