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為了他好

蘇北王府中,太妃正向她派去營帳的內侍官詢問著侍女的處境。

外人眼中,那侍女是端王安插在千機藥身邊的眼線,可實則卻是太妃棋高一著,早就將人放在了端王身邊,如今不過是坐收漁翁之利罷了。

在聽聞她至今還連千機藥的邊都沒沾上時,太妃不由怒目言道:“千機藥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太妃娘娘息怒,息怒。”韓嬤嬤示意讓人下去,她則是給太妃一麵順著氣一麵勸道:“太妃娘娘,珣王殿下從小到大從未近過女色,就算今時有花溪草相伴,也還未嚐男女之事。他對那來曆不明的侍女有所戒心自然也是應該的。”

之前花溪草住在蘇北王府中時,韓嬤嬤曾無意間看到過花溪草胳膊上的守宮砂,雖是驚詫但也想的明白,珣王孤身一人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朝堂熬到現在,若是隨意親近女色,早已不知該會死了幾個來回……

如此看來,花溪草於他而言,所謂的特別也不過是利用價值更大一些而已,遠還不到交心的地步。

韓嬤嬤與太妃對此事的想法就是如此,隻可惜的她們低估了千機藥的隱忍力,更低估了千機藥對花溪草的愛有多深沉。

“他作為家主,到了此時,豈能還容他肆意而為。”

太妃不否認自己對花溪草的看重,但這不能成為她阻礙千機藥圖謀霸業的絆腳石。

若想蘇北王府不再受蕭氏皇族掣肘,他就注定這一生孤苦,不能被兒女情長所累。

太妃越說越激動,韓嬤嬤見了連聲勸道:“太妃娘娘息怒,依屬下看,此時解鈴還須係鈴人;太妃娘娘不如還是先從花溪草下手,想來她也是個識大體的,來日若真坐上了後位,總也算不枉費太妃娘娘對她的看重。也算是珣王殿下未有辜負。”

許以後位,在常人眼裏看來,這是多麼榮光萬丈的一件事,可是在花溪草看來,卻是諷刺的不能再諷刺……

“想辦法讓顏子晴見見花溪草。”

韓嬤嬤大概猜到了太妃的意思,隻是應了一聲,就著手去安排。

果然,有了太妃推波助瀾,顏子晴很容易就從宮中出來,並一路趕至京郊大營去與花溪草相見。

而花溪草聞訊也是頗有興致。她到也想親眼看看,這個顏子晴是如何將自己偽裝了這麼多年的狐狸尾巴露出來的。

“太妃口諭……”

被點名前去覲見的侍女,心下有些打鼓,她也摸不清太妃此時宣召她所謂何事,但她若能借此機會依仗太妃給千機藥施加壓力,說不定還能早些接近她心中所念之人……

侍女謝恩之後便起身隨傳旨公公走出了府門,當她坐進馬車,才發現韓嬤嬤赫然坐於中央。

“奴婢見過韓嬤嬤。”

“太妃娘娘聽聞姑娘入府後一直未得珣王殿下寵幸,特命老身來問個究竟。”

馬車雖是寬敞,但侍女卻覺得此時麵對韓嬤嬤竟有些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請太妃娘娘恕罪,奴婢並非無心侍奉,隻是珣王殿下他……”

“身為侍婢,難道如何取悅君心這點事情還要太妃娘娘親自傳教不成?”

“奴婢不敢。”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姑娘還是好生想想,太妃娘娘為何要將你送進這營帳中。若是想不通,就幹脆回你的本府去罷。”

韓嬤嬤今日本就是來給侍女施加壓力的,也更是挑明了太妃為其坐鎮的立場的。

侍女雖然心計不夠沉穩但這點思慮還是有的,隻當即連聲拜謝,再三保證一定不負太妃娘娘囑托。

韓嬤嬤的馬車不過是帶著侍女在宮外轉了一圈,便就將人送回營帳去。

有了太妃撐腰,侍女的膽子也就更大了些……

“侍衛,太妃娘娘交待了奴婢兩句話讓奴婢親自轉達給殿下。還望殿下回府時侍衛能夠命人告知奴婢一聲,奴婢也好第一時間去請見珣王殿下,不誤太妃娘娘尊囑。”

“殿下此時就在書房中,既然你有要事求見,那我便先去通傳一聲既是。”

“有勞侍衛了。”

侍女藏在袖中的手握的更緊了些,麵上卻是並無顯露。

書房中的千機藥,正伏案繪製著什麼,侍衛敲了兩下門小心翼翼的說道:“主子,侍女有太妃娘娘的話要親自轉達,您看……”

侍衛試探性的問了一聲,隻默默等待著千機藥回應。

過了半晌,屋內才傳來千機藥的聲音:“你就是這麼辦事的?”

侍衛被千機藥這話嚇得當即就跪在了地上,連聲回道:“屬下知錯,請主子責罰。”

“以後,本王不想再看到除了王妃之外的任何女人在營帳中出現,明白嗎?”

“可是太妃娘娘……”

“本王不想再說第二遍。”

“是,屬下遵旨。”

侍衛擦去額上的汗珠,隻快步朝侍女所在的長廊走去。

侍女看著侍衛神色匆匆的模樣還以為是千機藥要親自見她,豈料她才走了兩步,侍衛就過來將其攔住沉聲說道:“殿下有令,營帳乃朝務軍機重地,外來人等一律不得久留。”

侍衛一直以為侍女是太妃親自下令送來的人,主子無論如何也會給她留些薄麵,但卻不想主子的態度竟會如此強硬……

“請吧。”

侍女無法接受侍衛的言辭,隻連連搖頭怒道:“不!我不走。我要親自麵見珣王殿下。”

說話間侍女就朝千機藥的書房方向跑去,影衛瞬間出現在她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啊……”侍女被突然現身的影衛嚇了一跳,接連後退兩步才算站穩。可她還是強撐著一口氣喊道:“太妃娘娘讓我轉告殿下的話我還沒有帶到,我必須說完才能走!”

“有什麼話便對我說罷,我自會轉達珣王殿下。”

“此事事關重大,我必須親自與珣王殿下說明。侍衛還是去通傳殿下一聲,就說事關花掌史,看殿下如何作答。若是殿下執意讓我走,那我便回去就是。”

侍女知道,此事隻有提及花溪草之事,才能讓她有回旋的餘地。

侍衛心思微沉,事關花溪草,他不敢擅自主張。此事他必須通報千機藥。

書房中,千機藥還在為了手底的繪稿而眉頭微蹙,隻見他正落筆在一處峭壁之上,但卻遲遲未畫出什麼線條,似是有什麼思緒被卡住一般。

侍衛敲門時,正逢他筆尖的墨汁低落,瞬間暈染了大片圖紙……

千機藥的目光裏露出一抹煩色,聲音更是比之前更冷澈了幾分。

千機藥聽聞事關花溪草,眸底更是閃動起一絲厲色。

明明隻有一炷香的時間,等在外麵的侍女卻覺得好似過了她整個上半生這麼長……

甚至當書房中再度傳來千機藥的聲音時,她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騏驥以至於出現幻聽。

侍衛看著呆滯在原地的侍女隻低聲提醒道:“還不快進去。”

“哦……”剛回過身來的侍女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衫,才抬步進入書房。這還是她第一次靠近千機藥的書房,更是第一次單獨與千機藥共處一室,她的麵色突然不受控製的泛紅起來,整顆心髒也跟著不安的躍動……

“說。”

千機藥桌上的圖紙已經被書卷代替,而侍女則是雙腿如同灌鉛一般的站定在距離千機藥不足五步遠的地方嬌聲回道:“奴婢參見珣王殿下。”

千機藥一記冷眼掃了過去,侍女隻覺脊背都跟著一僵,但正是這種好似過電的感覺更讓她欲罷不能……

待她反應過來,隻當即回道:“啟稟殿下,今日太妃娘娘命人前來傳旨……”

侍女見千機藥並未打斷自己的話,隻連聲說道:“太妃娘娘不放心珣王殿下日夜操勞,特命奴婢貼身侍奉,並時刻向太妃娘娘上報殿下行蹤……”

侍女鼓足了勇氣,一股腦的說了這麼大一段,可她卻不敢再去直視千機藥的雙眼。隻是她私心的想,千機藥斷然不會去向太妃求證,是否讓人在身旁監視自己的舉動。

而她這一番投誠之舉,應也能夠為自己謀個出路。

然而她卻未曾料到,今日說的這些話就已經成為了她的催命符……

“把她送到幽蘭閣。”

侍女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她果然賭對了。

然而她不知道得,卻是這幽蘭閣到底是什麼地方……

聽著似是某處內院?

侍衛麵色鐵青的進來將人引了出去,幽蘭閣,那可是王府禁地啊。

殿下怎麼會突然將她送到那裏?

侍衛想不通千機藥為何做此決定,也不敢多想,隻能按照主子的話去辦事。

侍女跟著侍衛的身後,還滿心歡喜的以為這幽蘭閣是千機藥賜予她的別院,隻可惜等人真的到了幽蘭閣的門口,她才反應過來……

“侍衛,這裏是什麼地方?殿下為什麼要將我送至這裏?”侍女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如同廢墟的一片空地,明明是青天白日,卻覺陰森異常。整個後背都跟著冒著涼風。

不誇張的講,她此時隻是站在這裏,就覺身後好似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盯著她一樣,那種令她毛骨悚然的感覺,是一種從心底升起的恐懼與身上感同身受的冷意……

一處處幽暗的目光如刀一般射在她的皮肉間,好似是無盡陰毒詛咒一般。

侍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隻能期望侍衛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是侍衛此時也是麵色暗沉的厲害,始終不發一語。

就在侍衛將要轉身離去之時,侍女終是忍不住上前抱住侍衛的雙臂連聲求饒道:“奴婢到底犯了什麼錯?珣王殿下為何要如此對我?”

“主子之令,不得違背。”

侍衛不敢對侍女透露什麼,因為他也不知道千機藥此舉到底是何意……

幽蘭閣,京郊最西邊的一處荒院,傳聞千機藥當年平亂大渝之時,曾親手斬下敵軍元帥及座下將領三十六位大將的人頭,命人帶回都城進獻皇上。而皇上賜予千機藥立府封王的同時,便下令將這些所謂的戰利品埋在了這幽蘭閣中。

此地也成了甚是邪門之境。

這裏,是王府的禁地,更是大渝三十六名陣前大將的墓地。

不知他們埋在異鄉的孤魂可還安好?是否還曾嫉恨千機藥當初的狠絕與殘忍?

侍衛雖是自千機藥幼時便侍奉在他身邊的,可是對於當初千機藥連斬三十六員敵軍將首一事也是震撼異常……

那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年少的他該是如何下得去手?

幽蘭閣,這個荒廢了近十載的地方,今天終於迎來了首位客人……侍女渾身的汗毛都已經豎了起來,她不敢相信,在京郊,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用言語來形容這裏的荒蕪,她隻知道,此時,她切身實地的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所謂的陰氣太重……

侍衛甩開她的手時,她隻覺得整個人都已沒了力氣,隻是雙腿一軟,人就癱坐在地。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侍女顫抖著的身子透露著她此時內心的惶恐與不安,她即不甘心被千機藥扔在這裏,又實在膽寒,不敢孤身留在此處……

千機藥好似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一般的坐在書房中,侍衛前來複命的同時終是疑惑再三才開口問道:“主子,屬下有一事不明……”

“藏匿禁藥,魅惑犯上,你覺得本王若不是看在太妃的麵上還會留她一命?”

“是,屬下知錯。”

“寒離,你跟了本王多少時間?”

“啟稟主子,屬下自主子出生便伺候左右,至今已二十餘載。”

“二十餘載……”千機藥的目光一直聚集在他手中的筆尖上,隻見他伸出纖細而有力的手指突然掐住筆尖的一根雜毛猛地拔了下來,而後漠然開口道:“如此說來你,還是跟隨太妃的時日更久了。”

千機藥的話並非疑問,而是肯定……

侍衛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連聲喊冤道:“殿下,屬下雖是太妃娘娘培養,但卻從未做過任何傷害娘娘以及主子的事,屬下恪盡職守,從不曾與任何人扯上過半分關係,還請殿下明察。”

千機藥沒有作聲,侍衛也不知道千機藥是從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身份的,更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可是他這一生問心無愧。就如他所言,他從未做過任何愧對太妃或是千機藥的事情。也不曾背叛過蘇北王府。若說錯,也就錯在自己的身份立場罷了。

“屬下願憑主子發落。”侍衛已經從最初的惶恐過度為此時的平靜,於他而言,他的使命與職責所在便是照顧千機藥,護佑他平安,可如今千機藥已經戳破他的真實身份,他又如何還在營帳中留的下來……

“你可知本王為何偏要在今時今日說破此事?”

寒淩跟隨千機藥的時日最長,此刻麵對千機藥的這番平靜,自己更是心知肚明。既然死期將至,求問個明白,也算是了卻殘念。

“你能夠在本王身邊蟄伏二十餘載,無論心性還是思慮都非常人所能及;隻可惜,那侍女原本乃是端王所賜,可如今事關太妃,你卻就慌了陣腳。”

“殿下難道是因為屬下為侍女傳信……”

“忠君不侍二主,你倒是做到了哪條?”

“太妃娘娘一心護佑殿下,也是為了殿下好……”

“護佑?侍衛部覺得這個詞用在本王身上太過牽強了些?”千機藥許是這二十餘載都未曾與侍衛說過這麼多的話了。

一次次打著所謂的為他好,護他周全的名義去傷害去利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