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洗背,鹽巴搓背,直至傷口紅腫潰爛,這是加重傷勢的最快方式。
花溪草隻覺背後的灼熱感隨著時間的推移並沒有緩解,反倒越來越火辣辣的疼,然而,她已經冷靜了,隻是秀眉緊蹙,生生挺著這份痛意。
這錐心刺骨之痛,令她從所謂有的清醒。自打她前一世被蕭鈺軒和花溪瑤那對狗男女害得家破人亡,便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動過殺意了,即便是前幾次出手,也未成真正的狠絕過。
可是現在,此時此刻,眼前這個女人卻是完全地挑起了她的怒火。
伊娜兒看著她那桀驁不拘的雙眸,大聲以掩飾緊張的衝侍衛厲聲喊道,“還愣著做什麼?給我搓,好好讓她清洗清洗傷口!”
“是!”侍衛得令立馬上前,雙手握緊了鹽巴,由上而下,在花溪草的後背一劃而下,頓時,她那早就已經被血濕透了的衣裳瞬間浸濕了鹽漬,留下大大小小的印記。花溪草的後背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令人觸目驚心。
然而,花溪草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叫喊過一聲,任由額上的冷汗沿著臉頰滑落,她堅決不肯在伊娜兒麵前示弱,一雙冷眸裏含著幽光,傲骨一身。
麵對花溪草的目光,伊娜兒越發的慌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麼,隻繼續怒道:“繼續!給本公主繼續!”
花溪草說的不錯,她是大夏公主,而非大周的,並無權利在這皇宮裏對花溪草動用私行。可她現在不是在動刑,而是在給花溪草清理傷口。就算皇上追究起來,也不能將她如何。要怪,就隻能怪那刺客好了。
那侍衛一看便是用刑老手,下手明明極重,但卻未在她身上造成太大的創麵。隻是令那傷口看起來猙獰不堪而已。
“伊娜兒,你以為赫連諾當真會對你動情不成?”
這話一出,侍衛手中的鹽巴散落一地,眾人全都愣了,就連伊娜兒也頓時僵愣,小臉煞白。
就著這個機會,花溪草腳尖輕點,一個借力,頓時淩空而上,以身破窗而逃。
“啊……”伊娜兒這才緩過神來,驚叫出聲。
“抓住她!口出胡言,遇刺殺本公主,抓住她,就地正法!”
“別讓她跑了!”伊娜兒帶著兩個侍衛追了出去,連聲斥道。
然而花溪草對皇宮遠比她們輕車熟路,隻是幾個身影閃現間,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伊娜兒麵色慘白的看著花溪草消失的方向,終是憤懣難忍。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她到底又是何時知道的?
難道她之所以在壽宴上同赫連諾可以當著各國使團和滿朝文武的麵,那麼羞辱她,就是為了試探?
“母君是不是知道了?”突然,她慌張地大聲問道,拽緊了那侍衛的衣袖。
“公主殿下,您別急,您別急啊,先抓住那賤人,死無對證!”侍衛聽聞花溪草方才所言,自己都慌,卻不得不頂著壓力,勸說其伊娜兒來。
“對對!伊文,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要不母君會廢了我的儲位……二姐和四妹會落井下石笑話我的!”伊娜兒的嘴都哆嗦了,還是拽著自己那侍衛不放。
“皇姐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她活著胡言亂語!”那年輕侍衛的眸子裏閃爍著超乎尋常的陰鶩光亮。
“伊文,皇姐就隻有你這麼一個弟弟,你一定要幫皇姐除掉她,否則此事被母君知曉,大夏必將再無我們姐弟二人的容身之地。”
身為大夏儲君,未來女帝,卻愛上了敵國皇子,這對大夏而言,根本就是叛國,是背叛皇室!
大夏任何一位公主,都可以自由挑選夫君,可唯獨,她不可以,她是母君欽點的儲君,是大夏的未來,絕容不得半點閃失……
“花溪草謀殺公主殿下,立即將其緝拿歸案,就地杖斃!”伊文對守在德勝殿外的眾大夏隨行侍衛大聲說道。
“可是……公主殿下,這裏是大周皇宮,屬下們無法自由出入。況且那花溪草,乃是大周朝廷命官,又是護國將軍之女,未來的端王世子妃,這……”
“本公主差點被她刺殺,現在本公主說要將她抓回來就地正法!你們難道還有意見!”伊娜兒突然厲聲斥道,整個人都是瘋了一般的歇斯底裏。
她此時此刻該有多害怕,多緊張呢?就像是被人隨時在心口窩裏懸了一把劍,不知何時就會直刺心房,不給她留有任何一絲反擊的餘地。
侍衛統領被這麼一吼,大氣不敢再出,連忙領命而去。
伊文本就比伊娜兒還年幼兩歲,此時也一樣驚慌未定,他豈會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花溪草一句話就能引起了一場浩劫。
“伊文!”突然,伊娜兒揚起頭來。
“皇姐,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一定能抓到人,”伊文沉聲勸說。
“伊文,你說,你說母君是不是也知道了?”伊娜兒緊張無比,她實在無法想象,剛剛相識幾天的花溪草都能看出她對赫連諾的情義,那終日在她身側的母君呢?是不是也早就知曉了呢?
伊文不由得蹙眉,看了隨他們同往,此時早已跪在了一地上的侍衛一眼,冷聲說道:“你先下去吧,這裏沒有你的事了。”
“公主殿下,伊文殿下,饒命,屬下什麼都沒聽到。”
“公主殿下,伊文殿下,饒命啊,屬下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聽到!”
那侍衛並不傻,奈何此事事關重大,別說是他一人,就是整個大夏使團,他們姐弟也不會留下活口……
將那侍衛的屍體,扔進枯井,伊文再次安撫起伊娜兒道:“皇姐,你要鎮定下來。那花溪草為人陰險狡詐,極有可能隻是為了逃命脫身,而胡言亂語。若你真的被其幹擾,才是中了她的圈套。”
“伊文,母君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了故意不說的,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喜歡我了!伊文,你告訴我,告訴我!”伊娜兒害怕而絕望,小臉鐵青、雙唇發紫。
“不怕,皇姐,你現在先冷靜點,他們一定都不知道,否則母君不會讓你來出使大周……”伊文說著,遲疑了須臾,又道:“皇姐,咱們退一萬步說,就算母君知道了,隻要你死不承認,她也無從對證!倒時再想辦法將矛頭指向二姐和三姐便是。反正母君對她們的厭煩也並非這一兩日的事了……”
“對!就說是她們有意構陷儲君。”伊娜兒連忙回道。
原本此番出使大周,母君屬意二姐或是三妹過來,順便也可再各國皇室挑選適合的聯姻對象,可她為了見赫連諾一麵,不辭萬難,才搶來了這個機會。如今決不能被搞砸了……
伊娜兒說著,隻是,伊文卻沒應聲。
“伊文!”伊娜兒推了推他,想要他的回應。
卻見伊文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意:“皇姐,你看,那裏怎麼會有血水滴下來呢?”
夜色中,假山石的後麵,竟有血跡和水跡滑落的痕跡。
伊娜兒和伊文不約而同仰頭望去,卻不見那假山上有任何人影,隻是,水滴和血滴還在繼續,仿佛從半空中滴落的一樣。
“是她?”伊文低聲,方才花溪草後背全濕,又傷痕累累,隻能是她,她還在附近,沒有走遠!
“怎麼會這樣!”伊娜兒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情景,拚命壓低聲音,整個人都貼上了伊文的臂膀,被嚇得六神無主。
伊娜兒哆嗦著,見地上的血跡和水跡緩緩朝這邊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終於,血跡和水跡停止在她們腳下。
“鬼啊……”伊娜兒驚叫得狠狠甩開伊文,直接往大殿方向衝去,“來人啊,有鬼啊!有鬼啊!來人啊!鬧鬼了!”
“嘭……”
伊文一道淩厲的掌風揮了出去,卻見周遭什麼都沒有。目色不禁也跟著難堪起來。
正要衝進大殿的伊娜兒碰的撞上迎麵而來的懷抱,根本就來不及逃,此時她瞳孔放大,目眥盡裂看著眼前的人,氣都跟著喘不過來。
花溪草一身濕透的衣裳還在滴著血水,披頭散發,幽冷地站她麵前,儼然就是一隻冤死來索命的鬼。
如果不是她雙手仍舊麻痹無力著,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揪住她的頭發把她揪到地上,讓她也嚐嚐被酒和鹽巴清洗傷口的感覺。
她後退了半步,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著千機藥太久,沾染了他的習氣,竟學著他的模樣,眯眼衝著一副見鬼之狀的伊娜兒無害地笑道:“公主殿下何事如此驚慌。”
說罷,腳上力道一提,狠狠一腳踹在了伊娜兒原本就傷到的右腳踝上,出招淩厲而又狠絕,唯有她麵上的笑意不減。恭敬,溫良。
“啊……”
“快來人,伊娜兒公主獻舞時的傷疾複發,快傳太醫診治!”花溪草的話,瞬間讓伊娜兒陷入尷尬之境。可她寧願麵對太醫,也不想再看到這個像鬼一樣的女人。
她就不信,這花溪草敢在她離開大周國土之前,對她作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到時別說大夏不會放過她,就是其餘兩國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這時候天都快亮了,大殿裏的事情也處理的差不多了。
地上的無名屍身,還是沒有查出下落。根本就是憑空冒出來的人一樣。
皇上將此事交由憲刑司查辦,由花溪拾全權負責查辦。
花溪草回來的時候,大殿裏就隻剩下花溪拾和憲刑司的人了,此時她命人送伊娜兒去太醫院,自然是為了將她受的過,都一一清討回來。
“公主殿下,請吧。”
突然,伊娜兒戛然止步,驟然停聲。根本不肯隨她走上半步。
然而這大殿裏都是憲刑司的侍衛,哪裏會容她不從。當即按照花溪拾的指示,將人給橫抱起來。
“放肆!”
伊娜兒發瘋似的想要掙脫侍衛的禁錮,卻聽花溪草冷聲笑道:
“人若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你敢?”伊娜兒大驚。
“公主殿下,請吧。”
伊娜兒看著花溪草那波瀾不驚的眸子,忽然就懼了……
隻乖乖就擒,不再掙紮。
“走。”
“是!”侍衛應了一聲,便隨花溪草而去。
太醫院裏,陳太醫見花溪草帶人過來,連忙上前相迎。畢竟之前他能苦口脫險,全靠花溪草仗義相救。否則,他全家老小都會被大渝國師之死所牽連。
花溪草隻微微頷首,便對陳太醫道:“大夏公主受了傷,我來帶她醫治。隻是傷處敏感,就不勞煩陳太醫了。”
陳太醫掃了被憲刑司侍衛抱進來的伊娜兒一眼,直覺此事並不簡單,話不多說,便就恭敬退了出去。
還在外麵替花溪草把起門來,不準任何人等靠近。
伊娜兒被人點了穴位,此時根本動彈不得,唯有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惡狠狠的盯著花溪草的一舉一動。
“先退下吧。”
“是。”
憲刑司的侍衛也退了出去,屋內就隻剩下花溪草和伊娜兒兩人四目相對。
伊娜兒有些驚恐的想要瑟縮起身子,可偏偏又動彈不得。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花溪草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一點點逼近……
“公主殿下,正骨可疼,您可忍著點……”
花溪草強忍著背後的灼熱感,一把撈起伊娜兒的右腳踝,哢嚓一聲脆響,便見她的腳掌和腳踝正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形狀擰著……
伊娜兒疼的險些昏死過去,豆大的汗珠,從額前滾滾滑落,就連大腦都有一瞬間的空白。
“這可怎麼辦……”
花溪草像是再端量一件上好的藝術品一般,端量著伊娜兒的腳踝,繼而柔聲說道:“好像正歪了呢。”
說話間,屋內再次傳來哢嚓一聲厲響。就連門外的陳太醫,都忍不住跟著打了個寒噤,替裏麵的大夏公主疼了起來。
這一次,伊娜兒的腳掌的確回歸了正位,隻是那腳踝骨,卻還錯位突出著,看著異常驚悚。
花溪草輕輕為伊娜兒擦拭去了麵上的淚水,低聲輕哄道:“公主殿下再忍忍,隻要一下,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