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場沉寂的情況下,赫連諾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伊娜兒的手緊緊收在袖中,身姿站的僵直。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有集中了過來,包括花溪草的。
如若說之前眾人還沒有覺得赫連諾是在故意針對,那麼此時便沒有什麼再看不清的了。
伊娜兒那精致的妝容都掩蓋不住憋悶的通紅的一張麵孔。
此時此刻,她什麼話都不想說,也不能說。
“公主殿下辛苦。”赫連諾淡淡說道,話音裏不著一絲情緒。
“獻醜了。”伊娜兒抬了抬頭,生怕自己一個控製不住,就會流出眼淚來。全程沒有再看赫連諾一眼的走回了座位。
花溪草也跟著重新坐回伊娜兒身旁,這時候,伊娜兒身側的侍女,卻是提起酒壺,為花溪草斟滿了酒,恭敬地道:“花掌史辛苦了,這酒乃是周皇禦賜,公主殿下之前特意吩咐給花掌史留的,請吧。”
說罷,婢女便上前,將就被送到了花溪草麵前。
眾目睽睽之下,花溪草根本不敢動,她若動,必然會給這婢女下手的機會。
隻是,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她,等著她接過那杯酒……
“花掌史,這可是周皇欽賜的禦酒,別辜負了公主殿下一番心意。”婢女笑著說道。
更是將花溪草逼入兩難境地……
眾人的視線在花溪草與伊娜兒身上來來回回的試探,花溪草卻看著婢女,微微笑著,突然指向伊娜兒的右腿驚聲叫道:“公主殿下!你的腿!”
一時間,所有人全朝伊娜兒看去,花溪草則利索地接過那杯酒道:“公主殿下方才是崴了腳脖子了吧,快讓微臣看看。”
千機藥從始至終都以一杯清酒擋在嘴邊,生怕自己忍俊不禁露出笑意。
然而他不知的是,即便此刻,他喝下了那酒水,他的唇畔也還是勾起了一抹寵溺的笑。
那婢女詭計不成,反被花溪草以酒水倒在手心,連忙要去給伊娜兒揉搓腳踝。
這明顯是在說方才那一舞,伊娜兒不禁完全沒有跟的上曲調,甚至還傷到了腳,簡直就要讓伊娜兒的臉紅的滴出血來。
“本公主無事,花掌史多慮了!”伊娜兒一把擒住花溪草就要蹲下的身子,暗自用力將人給扶了起來。
花溪草見狀,含笑道:“如此便好,是微臣多慮了。”
言罷,花溪草揚了揚滿是酒氣的雙手,含笑說道:“微臣手上沾了酒水,別弄髒了公主殿下的衣裳,這就去清理幹淨,失陪。”
赫連諾看著全身而退,還反將了伊娜兒一軍的花溪草,隻露出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
“這花掌史不僅才藝精絕,竟然還醫術高明!真是個妙人!”赫連城張胖臉盡顯笑意。
繼而說道:
“聽聞花掌史尚未婚配,不如今日就請皇上為本太子與她做個婚如何?本太子必將封她為太子妃!”赫連城問道。
“誤傳!訛傳!花掌史早已被皇上明旨賜婚,不日即將同端王世子殿下完成大禮。怎能再嫁與赫連太子為妃。”李總管連忙澄清道。
在場之人皆被赫連城這突如其來的求姻給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花溪草的身上。
就連千機藥的麵色都跟著暗了又暗……
“哦?端王世子妃?”赫連諾又問道。
“正是。赫連太子若能在大周再多停留些時日,說不定還能趕上我們的成婚大典。”蕭鈺軒原本就對赫連城那赤果的傾慕之色不爽,此時正好正大光明的宣誓主權,麵上盡是春風得意之色。
卻聽赫連城忽而問道:“說不得能趕上,也就是說日子還沒定下來了?”
他這話一出,花溪草的心思立馬一沉。
原本她還可以借著母親故去一事,拖延婚期,可若赫連城非要插上一腳,皇上說不準就會當場定下婚期,這於她而言,可算不得好事。
花溪草下意識的朝千機藥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卻見他仍舊事不關己的自斟自飲著,好似從未聽到大殿上的話一般。
“啟稟赫連太子,並非婚期未定,隻是微臣服喪期未過,不宜成婚。”花溪草恭敬地開了口,頭一回覺得母親故去一事,帶給她的除了悲痛,竟還有如此防範之用。
赫連城看了她許久,竟沒有再多追究,隻是麵色微沉,不似之前那般欣喜。
“可惜了呀……”赫連城感慨著,這還是他第一次能如此親近的想要去接觸一個女人。
蕭鈺軒聞言,神色略有複雜,終是失望地拂袖坐下。
這壽宴,歌舞曲藝就是做過場而已,隻不過今夜倒黴的是那伊娜兒公主,而成名的是花溪草罷了。
“皇上,今日天子壽誕,微臣特意準備彈奏一曲《無疆》。”花溪草笑著說道,想要盡快翻過她與蕭鈺軒的婚事一說。話音一落。
一群貌美如花的妙齡宮女,便從大殿左右兩側,紛湧而出,各個長裙拖地,姿色不凡。
她們時而舞步輕快時而俏皮地,舞動在眾使團身旁,花溪草所彈奏的琵琶曲亦不似方才那首《戰起》氣勢磅礴,而是輕快綿延,讓人心情愉悅,不自覺的都想要跟著哼上兩句。
皇上對於花溪草的才能一直歡喜,今日她又力挫大夏公主的銳氣,還引得大渝太子當眾求娶,著實是給大周長足了臉麵。更讓他笑意叢生,滿麵都是榮光。
“無聊!”赫連城一掃方才的興致,陰沉著臉頰,厭憎之色連臉上的肥肉都跟著顫了。
反倒是一直少言寡語的赫連諾在眾舞女的擁簇中露出一絲笑顏。
就在眾人和和樂樂的欣賞著美輪美奐的舞步時,蕭鈺軒卻突然急急後退,聲音急促轉沉道,“有刺客!”
大殿裏的場麵忽然不受控製的亂了起來。李總管第一時間擋在了皇上麵前,禦前侍衛也悉數湧了進來。
大殿裏的燭火忽然被全數熄滅,一時間整個大殿都跟著靜謐起來。
血腥味越來越濃,花溪草因著前世曾失明數年的緣故,聽力與感官倒是別旁人更強。幾乎是在第一瞬間,就捕捉到了刺客所在的位置。也顧不上躲避,登時就將一旁的伊娜兒撲倒在地,低聲在她耳旁說道:“不要動……”
一團深黑色的影子,正由外往裏衝,花溪草連忙起身喊道:“是鼠群!”。
她話音剛落,一道淩厲的聲音立馬就傳來,“所有人都穩住不要動!”
花溪草蹙眉,不得不停下動作,去尋找那說話的聲音。
隻聽眾人腳步聲淩亂而急促,時不時空氣中還有血腥味兒不斷散發出來,讓著恐怖的氣氛更加驚悚。
花溪草不知赫連諾這個時候站出來到底是何用意,但是她早就聽聞,大渝有能人異士,可以馴獸。
“安塔,目塔拉卡!安那,目那拉卡……”赫連諾冷聲,嘴裏念著旁人聽不懂的話語。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驚擾了心神,此時見有人挺身而出,當即都下意識的就聽從其他的指揮來。
滿地的老鼠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令人無從下腳,甚至許多人的褲管裏都爬進去了不少活的老鼠。
一時間大殿再次慌亂起來,一片漆黑之間,踩踏,打砸,啼哭聲,聲聲不絕於耳。簡直如同地獄一般。
一直站在伊娜兒身側的花溪草,忽覺身後一道淩厲的攻擊朝她襲來,頓時屏息凝神,轉身後退數步,她腳都還沒站穩,就忽然跌入一個熟悉而又溫暖的懷抱。驚得她差點失聲叫喊出來。
感受到他按在自己掌心的力量,花溪草忽然心神一寧。
方才偷襲她的人,一擊未中,此時又出一擊,手起刀落間,花溪草隱約看到一抹金色的微光。
“小心!”花溪草並無內力護體,隻因感官超於常人,才會格外敏捷,此時她完全忘了,自己身邊站著的,可是一鞭子就能將人劈成兩半的千機藥呀,竟傻傻轉過身去,用自己的背為他擋劍!
“花溪草!”千機藥根本沒有料到她會作出如此下意識的舉動,猝不及防的驚叫一聲。
隻是這聲音再混亂的大殿裏並未引起任何一絲波瀾。隻是令花溪草瞬間回神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利刃瞬間割破花溪草的衣裳,後背也跟著火辣辣的疼。
好在千機藥出手敏捷,一把將人撈了回來,才不至於傷及筋骨,隻是留下了些許皮外傷而已。
花溪草感受到千機藥身上氣息的變化,當即抱緊了他的胸膛,連聲在他耳邊低語安慰道:“我沒事,真的沒事。”
千機藥身上的煞氣因戾氣迭起而暗流湧動,就連花溪草都不敢確定,他到底會不會突然就煞氣暴動……
進入宮城,除了禦前侍衛,其餘人等皆不可佩劍,就連千機藥也不除外,他此時腰身上別著的,唯有高祖所賜的九轉降龍鞭而已。
隻聽啪的一聲厲響,不遠處一道身影便應聲倒地,人也被活生生劈成了兩截。霎時間整個大殿都充滿了血腥之氣。
因為那人屍體倒地,大殿內的老鼠悉數朝那裏湧去。原本已經逐步被赫連諾的咒語安撫下來的鼠群,再次暴動起來。
眾人甚至能聽到老鼠啃食人屍身的聲響,咯吱咯吱,令人頭皮發麻。
窸窣的響動回蕩了許久,終是在侍衛將大殿內的燈火重新點亮,而回歸寂靜。
明明隻有不到半柱香的光景,可在場的每一個人卻都覺得好像過了有半個世紀那麼長……
除了仍在龍椅上保持正襟危坐的皇上之位,大殿上其餘眾人皆是一副狼狽模樣。
就連千機藥的身上也被濺上了些許血漬。
“啊……”伊娜兒身旁的侍女險惡地在她身前揮了揮,似乎驅走晦氣一般連聲驚叫道:“這堂堂大周皇宮,怎麼會鬧鼠患!”
“那是什麼!”花溪草卻突然驚叫,比那侍女還大聲,一邊叫喊著直接朝她衝了過來,“來人,封鎖大殿,查清刺客到底是誰!”
她這麼高聲叫嚷著,大殿裏的侍衛全都蜂擁而來,李總管領了皇上旨意,逐個查對起參加壽宴的人員來。
花溪草似乎是故意的,步步逼近,她此時衣裳淩亂、垂頭散發、麵色蒼白,背後還滴著鮮血,就這麼一步步朝那侍女走去,冷聲笑道:“姑娘這金簪倒是別致!”
“是……是嗎……”那侍女眸底閃過一絲慌亂之色,急急轉身就要走。
而花溪草卻一把拉住她,低聲道,“姑娘,這簪子好生漂亮,能否給我瞧瞧!”
伊娜兒冷眼掃了辦事不利的侍女一眼,沉聲接言道:“不過一個賤婢佩戴的東西,哪裏入得了花掌史的眼。不如本公主明日吩咐人送上花掌史幾隻上好的金簪翠玉釵,供花掌史挑選。”
而後,伊娜兒便冷冷道:“還不去給本公主取件大麾來!”
“是!”那侍女應了一聲便要離開。
花溪草想要上前阻攔,卻見伊娜兒使了個眼色,兩旁的侍衛便押住了她,各自手中藏著銀針瞬間刺入花溪草的雙肩,疼得她毫無防備的慘叫出聲,然而,周遭混亂成一團,誰都沒有心思在意她。
就連千機藥都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那銀針似乎有毒,花溪草隻覺得雙腳發麻,一時間就沒了力氣。
“花掌史,這宮裏的路那婢女不熟,還勞煩花掌史一同走上一遭了。”
花溪草想要反駁,可唇齒卻如同灌了鉛一般,雙頰反酸,難以啟齒。
那婢女假借引路,將花溪草給帶了出去。
而千機藥則是被赫連諾給纏住了身,此時正在就地上那具沒了血肉隻剩白骨的屍身而爭辯。
“這裏是大周皇宮,若我出事,你和你們公主,誰也逃不脫幹係。”花溪草被一路帶去一處冷宮偏殿,才恢複了說話的能力,沉聲說道,明明無力得快癱下了,語氣卻自有一分剛強。
“你以為本公……”那婢女說著,轉身看來,迎上花溪草那堅定無謂的雙眸,撕掉了臉上的易容麵皮道:“你以為本公主不敢嗎?”
花溪草看著眼前真正的伊娜兒,隻覺心底一涼。
“本公主就討厭你這伶牙俐齒的模樣!不如就先割了你的舌頭如何?”伊娜兒說著,轉身向身後的侍衛厲聲道,“還不動手!”
花溪草被侍衛狠狠地摔在地上,雙臂無力,雙腿更是軟的厲害。
伊娜兒長相清美甜雅,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越是笑的燦然,越是掩飾戾氣的時候,對待恨之入骨的人,更是越要慢慢折磨。
花溪草在壽宴上不僅搶了她的風頭,還讓她當眾出醜,弄得她顏麵盡失,甚至勾引赫連諾,一同來羞辱她,動搖她在各國皇室,使團大臣心中地位,簡直就是罪無可赦!就是將她割為人彘,都難解心頭之恨!
“你不過是個別國公主,沒有權力對本官動用私刑!”花溪草冷聲,仍舊倔強的笑著。
而就在此時,伊娜兒突然冷不防將一壺酒水從她背後潑來,瞬間濕了她的後背。
“啊……”一聲淒慘無比的叫聲在空蕩的大堂裏久久不息,花溪草原本就被刺傷的後背,此時更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灼疼,她本能地要躲,可卻被伊娜兒給拽了回來。
疼痛和掙紮中,她看到了伊娜兒取來的第二樣東西,鹽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