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藥看著眼前這個怕他怕的厲害的小女人,麵無表情的冷峻外表下,總算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隻可惜這笑容唯有他自己知曉,旁人自是尋不到半分……
花溪草的腦袋裏像是被人灌了漿糊一樣,待她強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才算勉強為千機藥換好了藥。就連額頭上都蒙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這是怎樣一具傷痕累累的身體呢?肉眼所及之處,怕是都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是好的。舊傷還未結痂,新傷就已遍布。
尤其是左前胸距離心口不足一指遠的那處貫穿傷,更是令人觸目驚心,簡直就像是個無底的黑洞一般,若說能放得下花溪草的粉拳,怕是都不為過……
花溪草隨意拂去額上的冷汗,不由愧疚問道:“我之前可是就撞到了殿下的這處傷口?”
千機藥欣賞著花溪草毫不掩飾的歉疚與疼惜之色,麵上不顯,眼角卻是暗自壓了壓,露出一抹弧形的角度,隻聽他言語依舊冷若冰霜的回道:“嗯。”
花溪草愧疚的垂下了眸子,好半晌才甕聲甕氣的回道:“珣王殿下若是有何未盡之事需要處理,或許我能效犬馬之勞……隻要在不涉及花府的情況下。”
“先管好你自己,記住本王今夜所說的話。”千機藥的神色驟然變冷,就連語氣都跟著摻雜了寒厲,花溪草不知自己是哪字哪句,觸了他的眉頭,更不敢再多言。隻能當即應是,而後便隨影衛離開了蘇北王府。
一連三天,花溪草都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在子時摸進蘇北王府,然後再悄悄潛回自己府邸,隻是接下來的幾日,千機藥都沒再同她講過半句話,準確的說,是連一個字都沒有……
上元宮宴過後的第七天夜裏,花溪草照舊掐著時間起床,準備偷偷溜走,卻在腳剛沾地的瞬間,就被一道破門而入的黑影嚇得不敢動彈。
“你要出去?”
來人熟悉的聲音,讓花溪草猛地響起那個黑衣人來,不是很確定的問道:“你可是來找我尋藥的?”
對方眸光微亮,收起手中長劍,才緩步朝她走來,並低聲問道:“你那藥是從哪裏得的?”
待那人影走近,花溪草才正式確定,他的確就是那個潛進皇宮的黑衣人,沒由來的緊繃著的身子竟忽然就放鬆下來,就連那人都不禁笑道:“怎麼?你不怕我?”
“怕,但更怕我沒有用武之地。”花溪草顯然已經鎮定下來,隻見她穿好鞋襪,摸黑朝立櫃走去,隻是片刻,手裏便多了幾個精致小巧的瓷瓶出來。
“這瓶紅色藥丸的,是恢複內息所用,每次萬不可多食,一粒最好;若到萬不得已,吞下兩粒,能保你十二時辰,內力暴增,但藥效一過,人也會筋脈具裂,真氣倒衝,此生再也不能習武,甚至連尋常人都還不如,與廢人無異。”
“這個黑色瓶子裏裝的,是生筋玉露散,對醫治外傷有奇效。”
“還有這瓶黃色藥丸,是由七十二種毒物萃製而成,正常人服下,不出一個時辰,必將七竅流血而亡,但與之相反,若是中毒之人服下,則可以毒攻毒,堪有解百毒之效。”
花溪草認真的叮囑著每一樣藥的藥效與可能存在的副作用,來人倒是聽得認真,隻不過一雙藏在麵巾之下的雙眼,時不時會散露出些許疑惑的光亮。
“我父親和兄長常年征戰在外,早年間曾親去藥王穀求藥,回來後也贈與我一些,這幾瓶,就是我全部的家當了。如若不棄,你便都拿去吧。或許送給你,更比放在我這裏更有價值些。”
花溪草這話倒是不假,隻不過她故意省略掉了當年父親和兄長為何而去藥王穀求藥,其實並非是因為他們久經沙場,曆經生死邊緣,求於保命,而是給她這個從小就被人稱作“病秧子”的家夥求的,為的就是能在關鍵時刻,延以續命。
花溪草是早產兒,生下來時才隻有四斤重,比起正常孩子,小了不是一星半點,聽聞當年父親和母親四處求醫,曆經坎坷,才請來杏林聖手般若神醫為她救命。
隻是當時般若神醫雖給她開了保命的方子,卻也斷言她活不過二十五歲,就算是當時救活了,也終究逃不過早夭的命格。
花將軍和夫人對此深感痛心,但卻不願被尚未可知的事而縛了手腳,反倒是在花溪草長大以後,四處求醫問藥,直到十一歲那年,求到藥王穀門下,將她養在那裏數月,才算徹底調養好。
若細算下來,她與藥王穀還頗有淵源,隻是這些事,她自然不會隨意就泄露給一個不知根底的外人知曉。
不知黑衣人對她的話信了幾分,但這些藥卻都是千金難求,世間少有,他不可能會不要。
“你就不怕我取了藥之後,就殺你滅口?”
花溪草看著挑眉看向自己的黑衣人,麵上露出一抹幹淨而又純粹的笑容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嗯?”
“如果一個人因為對未知的恐慌,而終日惶惶難安,那就算原本不一定會發生的事,也會因他的捕風捉影,而變得厄運接連成為現實。我並非是不怕死,隻不過是覺得,做人既要珍惜現在,更要不畏將來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明明未必會殺你,但卻有可能因為你的慌亂與揣測,反而真的勾起我對你的殺心?”黑衣人的目光如炬,漆黑的眼底,唯有花溪草的身影立於中央,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簇,都深深刻畫在他的腦海裏。即便是多年以後,再想起今夜兩人之間的這番對話,也還是忍不住會揚起嘴角,流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是。”花溪草承認的極為痛快,就像是她不曾暗中追查這名黑衣人的下落一樣,隻因黑衣人從未顯露出對她的敵意,如若不然,她也絕不會容許這樣一個潛藏的火雷埋伏在自己身邊。
花溪草的話一語雙關,即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與立場,又隱隱帶著幾分威懾之意,這倒是令那黑衣人感到一絲詫異與驚喜,“或許,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合作夥伴。”
“當然,如果你不再以這種方式潛入我房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