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心……李炳辰的話在耳邊響起。
看著龍祈芸冷漠的樣子，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冷冰冰的一個“是”字像是對他許下的承諾。
血腥之味隨著海風飄入她的鼻中，看著海水泛起熠熠光芒的血紅色，龍祈芸隻覺腦中空白一片，她震驚地雙唇微顫。
“你這是做什麼！”看著鋥亮得匕首插在他的胸膛，她渾身僵硬，頭皮發麻。
顧旭堯手握匕首，看著驚恐的龍祈芸，嘴角揚起一抹陰冷的笑意。
也許一切皆因他而起，那就由他來結束。若不歸還龍珠，恐怕死的遠遠不止他們……
龍祈芸上前一步，他便退後兩步。腳後跟沾著殷紅的海水，冰冷的浪潮打濕了他的褲腿。
“不要過來！”他低吼一聲。
龍祈芸被他突然的怒意嚇得停住了腳，前一刻他還是一臉內疚，無奈，答應把龍珠還給她，可是這一刻他的眸中卻充滿了恨意，像是看著十惡不赦的怪物一樣看著她。他這是怎麼了！她眼色朦朧，泛著淚意，一臉緊張地看著他。
顧旭堯垂下頭去，看著胸口流淌的鮮血，陰冷的笑容瞬間僵硬。
當匕首刺入胸膛的刹那，千百年的記憶就像這海水般陣陣湧來。那漫天弓箭朝他飛來，是她化作龍神救了他，將他帶到深山老林中藏了起來。是她將龍珠送入他的體內，然後在他蘇醒前默默離開，讓他苦等了一生。
經過五百年的輪回，他的生活像常人一般風平浪靜，可是心中總是空落落的。直到明朝那年，她闖入了他的別苑，在他的門前化身成龍，他毫不猶豫地舉劍刺下。聽得她痛苦的鳴叫聲，那把劍應聲而斷。
是夜，她竄入了別苑的湖中逃離。可是當次日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卻躺在血泊中與那輪剛露出雲層的紅日說再見。
顧旭堯緊握匕首，痛苦地蹲再地上，回憶著他們重出海麵的這五百年來殺害的人，回憶著自己被取心後連前世的記憶也沒來得及回想就斷氣的遭遇，他抬著晦暗的眸子看著默默流淚的龍祈芸，嘴角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
這一世，他終於可以在體內龍珠的刺激下想起了所有。沒有被龍祈影剝奪最後回憶的權利。
“一切的一切原來在我回國的時候就發生了……”顧旭堯緩緩站起，眼神就像是利劍般刺向她，令她打了個哆嗦，“菲絮也是你們殺的！你們還……”他閉上雙眼，流下最後一行淚，想著後來出現的沒有思想沒有知覺的菲絮，他突然拔出匕首，鮮亮的血液濺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耀眼。
“旭堯……”她被他的舉動嚇著了，千年來她從沒遇見過這等事兒，一時也沒了主意。
“我真後悔當初你救了我，若是知道會是今時今日這般，司徒羿也不見得會用一輩子等你！”
他都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龍祈芸聽著他的話，眸光微顫，看著順著匕首滑下的鮮血，她緊抿的雙唇不住的顫抖著。
司徒羿居然等了她一生……雖然他們隻相處了短短數日，但在他第一次命人傷她的時候，她便栽了進去。
龍祈芸臉上行行淚漬，看著他再次舉起匕首朝自己胸前紮去，她伸手阻攔：“不要！”或許那樣能取回龍珠，但她不想他受傷。
他忍著劇痛，殘忍卻陰冷地笑著：“放心，為了不讓你們費盡心機再等一個輪回，我不會戳壞它。”
看著海麵上泛起異樣的血光，龍祈芸閃著淚意驚恐地看著插入他胸膛的匕首。
鮮血汩汩，染紅了島上的土地。
海島微顫，龍祈芸將目光瞥向海麵出現的漩渦，暗叫大事不妙。王兄已經嗅到他鮮血的味道，定感應到了龍珠的力量。她閃到顧旭堯的身前，麵對漩渦，將他擋在身後。
龍祈影破水而出，龍眼怒瞪著顧旭堯心口的那把匕首。兩條龍須飄蕩在他的下頜龍祈影一湊近顧旭堯就被龍祈芸製止。
“王兄！”龍祈芸喝止著，擔驚受怕地看著虎視眈眈的龍祈影。
龍祈影停在空中像是在考慮著，他退了退身子，離二人些距離。在他的臉上，龍祈芸看不出一絲表情，她仰視著龍祈影化做人形踏在海麵上向他們走來。她往後退了退，將顧旭堯護在身後。
“那麼緊張做什麼，”龍祈影不慍不怒地看著龍祈芸，“我還沒打算現在就取回龍珠。”
“什麼？！”龍祈芸以為自己是幻聽，詫異地看著麵無表情的龍祈影。
龍祈影在她身前停下，深邃的眸子一抬，帶著少許不屑，說：“你這樣護著他，他也未必感謝你，”他看著顧旭堯冷哼一聲，“就像他已經恢複了前世的記憶，也沒打算謝你用全族生靈的代價救他一樣。”
顧旭堯杵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帶著恨意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他。他才是他生生世世的死神。顧旭堯見他繞過龍祈芸走近他，他不由地緊握著匕首往胸口深處加重力度，鮮血再次湧出。
龍祈影嘴角掛著笑意，纖細的手指微抬，匕首立馬飛入他的掌心。
“現在還不是取回龍珠的時候，”龍祈影看著龍祈芸，他將匕首化作粉末消散在海風中，“他隻是一時用氣，還沒真心給你龍珠呢。”
他朝著顧旭堯的胸前伸出手去，掌心離他一些距離，一股神力注入他的體內，他的傷口立馬愈合，連破碎的衣服也變得與之前的一樣。一切就像是在做夢般……
顧旭堯驚異地看著龍祈影與龍祈芸，不明白這兩兄妹究竟在做什麼。
“龍珠不是你能挖出來的東西，”龍祈影逼近顧旭堯，警告道，“若是你不能早些交還，我不介意早點送你去投胎！”
“王兄……”龍祈芸不安地看著他。
對上顧旭堯憤恨的眼神，龍祈影勾起詭異的笑容，威脅道：“要是你敢和我耍花樣，我定將血洗你顧家！”
他沒有感到害怕，就那麼抬眸看著表情各異的兩兄妹。瞬間經曆了千年生死，還有什麼讓他害怕的。
三人不知在風中僵持了多久，顧旭堯突然覺得一陣眩暈。龍祈芸垂下雙臂，將昏迷的顧旭堯放在海島上，一臉乞求地望著龍祈影。
她雙目泛著淚意，顫顫巍巍地看著他：“王兄，求你不要傷害他。你答應過我的，”她抓著他的衣袖為顧旭堯求饒著，“在我誕下胎兒前你不會動他，我會想辦法取回龍珠的。”
龍祈影沉著臉，將目光定在腳尖的海麵上。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她之間的話題隻剩下顧旭堯那小子。他吸了口氣，撇過頭去，冷漠道：“放心好了，我暫時不會動他。”
龍祈影往上一竄，立馬化作龍身往海裏竄去，卻覺得龍尾被她拽住，他回過腦袋望著拽著他尾巴的龍祈芸，低落道：“還有什麼事兒。”
龍祈芸擔憂地看了看顧旭堯，為難道：“求你，幫他抹去這段記憶，就當周詩卿的臉是自己出了意外毀的，將他的千年痛苦記憶封存……”
龍祈影落在她身前，震驚地看著她：“你知道這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麼！”龍珠欲出，他要積蓄這隨時耗盡的法力等待那刻。若是利用法力控製顧旭堯的記憶，那他這些日子的修煉都白費了。
“我知道，”龍祈芸咬了咬唇像是做了錯事般垂著眸子，“但是為了龍珠順利回到我們手裏，顧旭堯絕不能記得這些事情，”她急促地解釋道，“隻要有了龍珠，我們的法力就不會受到限製了。”
龍祈影皺了皺眉，沉著氣，無奈地長長歎著：“我不是吝嗇這些法力，隻是……”
“既然王兄不肯，那我來！”說著龍祈芸便在昏迷的顧旭堯身邊蹲下，將若隱若現的龍爪撫在他的腦門上。
“你瘋了！”龍祈影微怒地拽開她，將她禁錮在海麵上，壓抑著醋意道，“你懷了這異胎本就虛弱，那點法力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想封存他的記憶！你真的想遭法力的反噬嗎！”
兩行溫熱的淚垂在她的下顎，化作冰珠沉在入海裏。她為這一切感到委屈，感到自責。若不是她，奸臣也不會利用祥龍借皇帝的手滅了司徒府，若不是為了救他，龍族不會隻剩下他們兄妹二人。若不是他們，顧旭堯不會經曆五百年的剜心之死！這一切究竟是誰對誰錯，她已經分不清了。
“求你了，王兄……”她聲音變得沙啞，顯得有些精疲力盡。
龍祈影隻覺得胸口一陣沉悶，他撇過頭去不再看著她。她現在隻會求他，求他。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個王兄變得這麼陌生了！
“好。”龍祈影展開雙臂將顧旭堯架在空中，化作神龍盤旋於他的上空，神力罩著他的身子，海麵上瞬間泛著陣陣波紋。
海風中龍祈芸長發亂舞，眯著雙眼看著慢慢落下的顧旭堯，她欣喜地忍著淚意跑在海麵上俯在他的身邊。
海麵上一陣浪花激起，她才發現龍祈影已消失不見。
她掙紮著皺著眉頭，看著他安靜的睡容，暗暗發誓。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保他這一生平安，就當是還了前世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