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已有許久未使用過了,滿屋子的黴味,空氣甚是沉悶。
顧旭堯看著高高立起的書架,眉頭微蹙,慢慢靠近。他們已活千年,這些書無非是個擺設。若是他沒記錯,這堵牆的後麵就是隔著沙灘的山。隻是他不清楚那一本書才是機關所在。
他細細地檢查著書架,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之處。
密密麻麻的書冊嶄新得沒留下幾個指紋。突然間,他覺得腳尖被硬物磕絆,顧旭堯眸光鎖在書架底部的金屬龍雕上。
兩座書架隻有這一處不同,金光閃閃的神龍,須間金色的龍珠閃著異樣光芒。顧旭堯突感沉悶。難道他體內的龍珠也是這樣的?
他伸出指頭輕按須間的珠子,海風立馬從書架縫隙中竄來。他看著兩座書架漸漸分離,為他騰出一條道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走進陰暗潮濕的密道中。
大約走了兩三分鍾,洞口才有一絲隱隱約約的光亮,那明亮和煦的光線灑在他身上,令他更覺寒冷。
他站在洞口,看著滿盈盈地海水朝他湧來,灌入密道中。顧旭堯隻覺得從腳底侵入的寒氣,回首望著黑乎乎的密道。原本他可以翻過這座小山丘,但是他要了解那兩兄妹的一切,哪怕是宅子的一個角落。
海水浸濕了他的長褲,商務皮鞋像是漏水的小船,被他拋在海水中隨著浪潮擺動。
“喂!顧旭堯!”折回的李炳辰從密道中奔出,對著一頭載進冰冷海水中的顧旭堯大喊。
他居然從密道中走到了這裏。看著他漸漸隱去的身影,李炳辰靠在礁石上,感受著海水的寒意,苦澀地勾了勾嘴角。原來他們才是同一類人,而他什麼也不是。
海水蔚藍,越往下沉水溫越舒適,也許是龍珠在保護他。借著海水的浮力,他擺正身姿,緩緩落在若隱若現的水中地麵上。那隱約的路麵在他踏入時,逐漸變得清晰。
看著光線暗淡的龍宮門口,他仰視破碎高大的石門。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痛惜的神色。
“誰!”臥在神龍殿中養胎的龍祈芸感覺到有人闖入,她化作龍女落在他麵前。見是顧旭堯,她才略微放鬆,隻是下一刻,她的神色變得一絲低沉。
自從懷了這半人半龍的胎兒後,她的肉身也不像平日裏靈活,連法力也受到影響。竟連闖入龍宮的人是誰她也感覺不出。不過,除了他能安然無恙走到這兒,這天下間恐怕也沒第二人了吧。
二人就這麼站在宮門前,一言不發地看著對方。從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懷疑,責備,失望。
龍祈芸看了看宮內遊蕩的魚兒,她突然上前牽起顧旭堯就往海麵竄去。隻是那方向並不是回去的路。
“你要帶我去哪裏!”顧旭堯一些反感,厭惡地問道。
此刻的她並不避諱地以真身遊動在他身邊,他被困在粉紫色的水泡中不疾不徐地朝她的方向飄去。
龍祈芸並沒作答,而是快速突破水麵。她不想讓密室中閉關的王兄發現顧旭堯得知一切並闖入龍宮,不然……
海麵越來越近,能看見折射在海水中的幾束陽光。龍祈芸破水而出,化作人形落在綠油油地小島上。
顧旭堯在水中看著島上晃動的身影,朝著他微微抬起玉手,緊接著他的身子就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引力吸上小島,落在她的身邊。水泡也在那一刻化作一灘海水,流入洋中。
“這是哪裏?”顧旭堯質問道。
龍祈芸一臉哀愁地望著他,幾日不見,在他眼裏她就像是一個犯人!
“遠離人間的小島上,”她輕飄飄地答道,“這座島是永遠都不會被你們發現的,就像藏在海中的龍宮一樣。”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龍祈芸撇過頭去,說:“若是你想呆在龍宮與我說事兒,我王兄定會察覺。倒不如來著沒人打擾的地方,好好說說我們的事兒。”
他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想必已經知道了張震宇的事兒,或許連躲在國外的周詩卿的事兒他也清楚了。既然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猶豫。
顧旭堯含淚冷笑一聲:“我們?”他看著一臉冷冰冰的龍祈芸,說,“就我們兩個人的事兒還是人與龍族之間的血債!”
血債?!龍祈芸略震驚地看著他。
她雙眸朦朧,看不清她的眼神是悲是涼。顧旭堯抖了抖從口袋中抽出破碎的報紙,指著張震宇的版麵,問:“為什麼要殺了他!”
他的低吼並沒有嚇著她,她就像是在聽著海風一樣,安靜地站在那兒。
龍祈芸抬著陰冷的眸子,低沉道:“為什麼!你不清楚嗎!在見過周詩卿的那張臉後,你真不知道張震宇是個替死鬼?!”
“你!”顧旭堯震驚地看著她。她是怎麼知道自己見過詩卿。
龍祈芸笑意悲涼,像是寒瑟瑟秋雨中的一片枯黃落葉。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也知道他在納悶什麼。與他三年相處,恢複法力的她早已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
說起周詩卿,她沒有否認所幹過的一切,也沒半點內疚之心。麵對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人,他居然問不出一句話來。恢複了法力的她難道就不是原來善良的龍祈芸了麼。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皓齒輕啟,冷冷地吐著字眼。
麵對她的冷傲,他感覺甚是陌生。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龍祈芸。他像是被晾在海風中的一柱枯木,目色暗沉,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什麼。顧旭堯輕抬長睫,恍惚的眸光落在她平坦的腹上,心中登時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孩子呢!”
“沒了,”她輕描淡寫地答道,見他一臉懷疑,她的眸光變得陰狠,“個中緣由我相信你那個好妹妹更清楚。”
顧旭堯突然內疚地垂下頭去,眼眶中忍不住的淚花躥動著。當知道她懷了他的孩子,他一個人暗自樂嗬著像個個瘋子一樣呆在郊外的湖邊幫她修築水下宮殿。他沒有介意那胎兒是個怪胎,也沒真心怪過她,隻是不想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不想讓她變成第二個龍祈影。
可是為什麼她就在這個時候恢複法力回到龍宮!
“是詩卿做的?”他不敢去想,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會是這般心狠手辣。但……顧旭堯想著她那張麵目全非的臉,他像是為她求情般,“那也隻是她發現了你的身份,對你產生恐懼而已,”他看著麵不改色的龍祈芸,他斥責道,“你怎麼可以……”
他的聲音被一陣一陣襲來的浪潮湮滅。
擊打在島上的海浪像是利刃般削去一塊花團錦簇的綠地。
龍祈芸雙唇緊抿,看著龍祈影為雨欣布下的花朵零碎地飄在海麵上,她抬著晦澀的眸子,半晌不說話。
當他知道孩子沒了的時候,他關心的不是孩子,也不是她,而是周詩卿!
顧旭堯環顧被龍祈芸掀起的水柱,愣愣地看著她。忽然覺得他們之間真是隔了一片汪洋。
龍祈芸的手朝著浪潮猛地一揮,那些佇立在眼前的水柱應聲落下。她嘴角上揚,勾勒出一抹弧度:“你這麼擔心她,”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寒冷的眸光將他定在原地不能動彈,龍祈芸攤開手掌伸到他麵前,“隻要你把龍珠還給我,周詩卿的臉自然會痊愈。”
她的善變,她的冷漠,她的一切……都是為了龍珠!也許隻有那東西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媒介。
“我說過隻要你交出龍珠,人間的一切便會風平浪靜,”她伸手討要著,威脅道,“不然還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
顧旭堯眸光一沉,感受著身子中另一股力量在胸口顫動,他看著她平坦的腹部,輕聲答應著:“好……隻要你能把她的臉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他的要求隻是簡單地幫周詩卿療傷,並不是讓她救活死去的人。龍祈芸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憑什麼答應地這般輕巧。她撇過頭去,嘲諷一笑。
看著她微怒的神色,顧旭堯怔怔地望著纖細的腰肢,那一切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從來沒有。或許……那也隻是她用法力變的。
他緊攥著衣兜中短小的匕首,帶著遺憾帶著歉疚地望著她被長發遮擋地半張臉。
他的的薄唇揚起一抹恰倒好處的弧度,原本是找她來對峙的,可現在才發現自己才是罪人,是他占用了龍珠太長時間,害了所有人。既然她要的隻是龍珠,他給便是!
“不然你就等著被剜心吧!”剜心?!李炳辰曾為了讓他離開龍祈芸,與他說起過那血淋淋的曆史。
“是不是隻要我自願將龍珠交出,一切便可恢複正常。”他雙眉緊鎖,確保地再次問道。
“是!”她吝嗇地吐著一個簡單的字不再看著他。
島上是那樣安靜,二人之間隻有海浪輕拍的聲音。
看著海麵泛起異樣的血光,龍祈芸眸中閃著淚意驚恐地看著插入他胸膛的匕首。
鮮血汩汩,染紅了島上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