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父子嫌隙

天君的嘉應宮中,茯辛坐在下方,擺弄著手中的琉璃玉盞,沒有說話。自從太上老君請罪領罰離開後,父子兩人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整個房間內壓抑到都能聽見天君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茯辛抬了抬眉,幾千年前,這是這副光景呢。

隻是那時他還不夠老練,率先出聲,一說話就落了下乘。

如今,他穩坐在一邊,看著手中的琉璃玉盞,等著天君質問。

“聽聞你宮中出了事,到底是何事?”

茯辛無聲地咧了咧嘴角,時光果然是最厲害的東西呢,連不服老的天君都不得不承認,他老了,而自己,已經成長到足夠強大了,既然他有本事將師妹關進去,自己就有本事將師妹救出來。

剛剛得知事情時,他還有些慌亂,從東宮到嘉應宮,這一路上,他卻是鎮定了下來,也想明白了該如何做,以至於天君剛一開口,他就從容答道:“不知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竟將兒臣與梵音帝姬的締結書撕毀、新房燒掉,兒臣已經下令去查了,父君不用擔心。”

“嗬,不用擔心!六千年前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眾仙的眼睛都瞧著你徇私枉法,鬧得人盡皆知,丟盡了我們仙家的顏麵,如今你還想重蹈覆轍嗎?”

“兒臣就是不想重蹈覆轍,才會坐在這兒,與父君如實稟報。”茯辛抬頭瞧了上座的天君一眼,重蹈覆轍,他再也不會讓師妹重蹈覆轍,當年的教訓,他吃得夠大了,這次若連他喜愛的女人都護不住,那才是笑話!

“我已經查出了,那小人就是你東宮裏的客人,雲晚妝。此刻將你叫來,就是告知你一聲而已。”

茯辛噌地一下子站起來,握緊了拳頭,看向天君,“父君,你還要獨斷專行到什麼時候!”

“放肆!”茯辛突如其來的舉止將天君惹怒,他話音一落,身邊的仙官全都害怕地跪了下來,不敢再抬頭,他站起來,指著茯辛,道:“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雲晚妝本就是昆侖的罪人,你卻妄想瞞天過海,居然利用我們仙家的威嚴,將她救上仙界來,保護在東宮。你是看我老糊塗了,這麼好利用嗎?”

茯辛一愣,沒有想到天君這麼快就知道了此事,有些理虧,沒有吱聲,卻更加引得天君盛怒,“怎麼,不說話了?剛剛不是還氣呼呼地要跟我理論嗎?你說啊!”

“父君,師妹在昆侖意外踏入了禁地,才會犯下那等錯誤,絕不是故意為之,她心地良善,怎可能做那些事情,一定是有人在您麵前挑撥是非,才會蒙蔽了您的雙眼。”

“蒙蔽雙眼,好一個蒙蔽雙眼!”天君拍了拍手,不怒反笑,“你也知道蒙蔽雙眼!她是給你下了什麼藥,竟然讓你賊喊抓賊,如今說起我來了?茯辛,本君告訴你,雲晚妝接二連三地犯錯,先是在昆侖,現在又是在你東宮,本君作為仙界之主,你的父君,不可能將這麼一個禍害留在你身邊。”

“父君,師妹是被人誣陷,才會……”

還未待茯辛說完,天君瞧了他一眼,自顧自地說道:“你若是想納妾,我瞧著鳳墟山的慕丫頭不錯,她又是你師侄,想必也與你相熟,還是生來仙胎,做你側妃再適合不過。至於你那個師妹,一界凡人不說,妒忌之心如此之重,連你與青丘的締結書都敢撕毀,還盜三味真火險些將整個東宮燒了起來,這樣的婦人,留在你身邊有何用?”

“這不是師妹做的,兒臣定會將一切查得明明白白,再來稟明父君。”

“你以為我這個天君是胡亂坐上來的嗎?在你到來之前,我已經將太上老君身邊的童子、以及你宮中的仙官叫來對質了,確實是雲晚妝無疑,待我生辰後就將她丟下誅仙台去,這樣的女人,決不能留在你身邊,禍害我仙界!”

“要不要將她留在兒臣身邊,那是兒臣的事,父君多慮了。”茯辛淡淡地回了句,似乎沒有看見天君的怒氣。

“不孝子,這隻是你的事嗎?青丘那邊若是聽聞了這個消息,將如何想我們?你現在要做的,是想著該如何向青丘說明,取得梵音帝姬的原諒!眼看著你和青丘的婚事將近,你居然被一個凡人迷惑得不知東西南北,連事情的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我看你真是手握重權,驕傲得都聽不進去話了!”

“父君既然如此說,廢了兒臣這帝君之位便可,將被分配在其他地方的兒子召回,隨意再挑選一個就是了。”

“砰”的一聲,天君將案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拂了下去,砸了一地,他臉上青筋暴起,許久未動怒的他,今日被這逆子一氣,都差點軟著身子倒了下去,他一手按著案桌,一手捂著胸口,冷笑一聲,“你不要仰仗著自己的本事,便以為這帝君之位非你莫屬了。總之我告訴你,雲晚妝那個凡人,和你這帝君之位,你自己選一樣吧。”

“父君這是在威脅兒臣?”茯辛眼中也動了怒,他以為父君隻是將他叫來商量,沒想到在他來之前,已經有人在父君麵前挑撥好了一切,隻等著他來聽個答案便是了。父君幾千年都未曾如今日這般動怒,看來他想要將師妹救出來,有些棘手。

“我隻是告知你。”天君不再和茯辛多說,揮了揮手,“你回東宮去吧,想清楚了再來見我。”

茯辛環視了四周一圈,壓住了想要說出口的話,轉身離開。

走在回東宮的路上,茯辛皺著眉,思索著,原本這件事就有些棘手了,師妹在昆侖犯錯的事又在此時被有心人拿出台麵上來,父君更是不會放過師妹了。本以為這件事隻要先按下來就好解決了,沒想到……

知道師妹在昆侖犯錯的,如今又上了九重天的,左右不過計都、慕葒俏、掌門師兄與紫羌師姐他們四人,到不知是他們誰說漏了嘴又或者故意為之……

“嘖嘖,原來你茯辛帝君也會被為難成這個樣子啊!”茯辛正想著事情,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抬頭看去,才發現已經回到了東宮,而站在他身邊的,除了應龍,還能有誰?

“你怎麼還沒有回去?”茯辛揮開應龍的手,走到一邊的亭子裏坐下,德湘一直侯在茯辛門邊,聽見茯辛的聲音,指揮女官捧了熱茶上來,垂首立在亭外,道:“帝君,已經處置了一個,另外一個,早已逃到天君處了,我們……”

“行了,我已經知道了。”茯辛揮了揮手,捏了捏眉心,應龍飲了杯茶,看向德湘,“你啊你啊,在東宮任職這麼多年,居然還會出這樣的紕漏!”

德湘腿一軟,看也不敢看茯辛與應龍就跪了下去,“德湘知錯,請帝君責罰!”

茯辛也沒有回答,隻看向應龍,“天君一口咬定是她做的,狠了心要嚴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來說去,還不是幾千年前的老掉牙的事了。天君還真是老了,居然還想用以前的法子來壓製你,狗急了還跳牆呢。”

茯辛不理會應龍的挖苦,自顧自地引了一口茶,應龍卻笑了,“其實這件事很好辦,甚至可以說趁了你的心意,隻是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畏首畏尾了?”

茯辛站起來,背著手看向天牢的地方,是啊,在他知道這些事發生後,頭腦裏立即就湧起了這樣的想法,他在這想法中搖擺不定,所以當天君質問起來時,他退了又上,上了又退,連天君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了。

其實他也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可能師妹說得對,他是變了。

這件事上,隻要將祭荼推出來,所有的事都迎刃而解。祭荼原本一出生就該死在他的手下,卻苟且偷生了這麼多年,他若死了,六界將少一個隱患,師妹也將永遠隻會依靠自己一人。

隻是,他竟然在那一刻猶豫了。

他突然想起,那晚師妹所說的話,想起師妹決絕的眼神。

他所見的師妹,總是那般小孩子樣,卻很少見著她一副飛蛾撲火的堅定。本以為她不諳世故,她卻輕而易舉地看穿了他最完美的偽裝,笑道:“師兄,所有人都知道隻要是你想得到的,最後都會得到。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在這背後,那些凡是你沒有得到的東西,都被你悉數毀去。如果你鐵了心要得到我,其實是在一步一步摧毀我。”

她說得那般言辭鑿鑿,一副堅貞不屈的模樣,現在想來,茯辛都覺得心寒。

那麼他若將祭荼推出,是在得到她,還是在摧毀她?

“那個小姑娘真有這麼好?好到你茯辛帝君想著法子去得到?”應龍不解,轉過身看著茯辛的背影,“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而已,要這樣的新鮮感,凡間一大把都是。”

“她不一樣。”茯辛緩緩轉過身,看著應龍,“她不一樣,所以你別打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