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晚妝從窗口跳出去後,剛剛站穩,四周白光一閃,她抬手遮了遮眼,等到白光褪去,她將手放下後,整個人已經站在了一棵樹下,那棵她進入捕夢網之前抱著祭荼靠著的樹。
雲晚妝深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將眼中的淚水憋了回去,穩了穩心神,才開始看向四周。她站在樹下,透過不遠處錯亂無章的樹,隱隱約約看到莫邪的衣角,她明明記得來的時候,並沒有這麼多樹啊。
“莫邪?”
莫邪正凝神打坐,突然聽到雲晚妝的聲音,高興地扭過頭,衝著聲音的源頭喊道:“小師叔,是你嗎?”
“是我,其他人呢?”
“慕葒俏與祭荼和你一起消失了,我和夏蔓、夏淳被困在這個樹陣中了,不過你不用擔心,設捕夢網和這個樹陣的前輩對我們並無惡意,還有一日,我們就可以從這個陣中出來了。”
還有一日……雲晚妝看向身後的那棵樹,夢中的時間與現實的時間相通,這麼說的話,祭荼與慕葒俏還有一天多的時間,時間到了,她們若是還不出來,就隻能永遠被困於夢中了!想到這裏,她向前走了幾步,想要和莫邪好好商量一下,誰知幾棵樹立即移到了她的跟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雲晚妝這邊一動,莫邪那邊的樹也跟著動了起來,她急聲向雲晚妝喊道:“小師叔,你別亂走,就在那兒待著,這個樹陣一旦啟動,誰亂動一下都可能引得整個陣法大變!”
見不能走到莫邪身邊,雲晚妝心裏雖然著急,可也沒有辦法,隻得就地坐下,盯著那棵樹發呆。
莫邪原本有話想要問雲晚妝,但看著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有什麼問題,等另外的人回來了再說吧。
太陽很快就落了下去,月亮盈盈掛在梢頭,時不時有烏雲飄過,遮擋住它的光輝,使大地黯然失色。可很快,那幾片烏雲又被風吹走,還人間一片清輝。雲晚妝一直盯著那棵樹,樹影婆娑,她盯得眼睛都發痛了,閉了閉眼,抬起頭睜開眼望了望夜空,夢境中的一切再次浮現在她腦海裏,她想起那些許久未見的麵孔,心裏開始泛酸。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些鮮活的生命……
停,打住!雲晚妝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立即清醒了過來,逝者已逝,生死已定,她不該再胡思亂想了!
一夜就這麼過去,太陽很快就升了起來。樹邊,一個人兒雙腳盤坐著,腦袋如小雞啄米般時不時地往下晃,她感到臉上癢癢的,抬手撓了撓,突然從夢中驚醒,一雙大眼睛一下子睜開——祭荼!
雲晚妝迷離的眼神逐漸清晰,她抬頭看著天空,還有兩個時辰……若兩個時辰後祭荼還沒有出來……
雲晚妝站起來,想要走一走來緩解自己的壓力,就覺得腳一軟,差點坐了回去,原來她坐著睡了太久,腳竟然麻了。她穩了穩身形,慢慢站了起來,捶了捶自己的腳。她一邊捶腳,一邊抬起頭向四周張望,就見麵前銀光一閃,有人從樹中走了出來,她不顧腳上的酥麻感,高興地迎了上去,一臉笑容在看清來人後,僵在了臉上。
“原來我們倆想的是一樣的。”慕葒俏身上還有濕噠噠的水滴,她拂去臉上的頭發,眉毛一揚,冷哼一聲,“我們都沒有想到,對方會出來。”
雲晚妝失望地挑了挑嘴角,沒有理會慕葒俏的挖苦,隻歪了歪腦袋,往她背後望去,慕葒俏見此,笑得更加燦爛,“怎麼,你的狗沒有跟著你出來?”
“請你管好自己的臭嘴!”雲晚妝原本不想理會慕葒俏,卻見她越說越過分,心裏的氣一下子爆發出來,她看向慕葒俏,眼裏帶了些厭惡,“慕葒俏,好狗不擋道,請你讓開!”
慕葒俏站在原地沒有動,雙手環胸,挑了挑眉,難得地沒有嗆回去,“怎麼,你還要進去?”
雲晚妝沒有理會她,從她身邊繞過,剛走到那棵樹下,就被一層結界給擋住了。
“你可要想清楚,你若是再次進去,不能帶出那個人,你也會永遠被禁錮在他的夢中。”那個滄桑的聲音再次出現,雲晚妝一愣,才明白那個人是誰,她好脾氣地笑了笑,衝著那棵樹點了點頭,“謝謝前輩的提醒,我知道,還請前輩撤了結界讓我進去。”
“哦?那個人對你就如此重要?”
雲晚妝點點頭,想起他的模樣,嘴角不自覺上揚了起來,“他對我很重要,我們曾說過,生死不離的。”
“那個人,是你愛的人?”
愛的人?雲晚妝徹底愣在了那裏,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隻知道,祭荼對她很重要,她不能失去他!
那……是愛嗎?
如果那是愛,可她對大師兄……
雲晚妝捂著突突直跳的胸口,她明明對大師兄才懷有那股愛意啊……
“如果你不愛他,那他是你的至親?”
“不是……”雲晚妝有些迷茫,她看著那棵樹,仿佛那顆樹就能給她答案,可是她盯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想出答案。
那個低沉的聲音突然笑了,整個樹林都在跟著那個聲音顫抖,樹葉沙沙作響,樹枝狂魔亂舞,夏蔓與夏淳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慕葒俏皺著眉看著四周,煩躁地捂住了耳朵。
可那充滿嘲笑的猖狂的笑聲隻笑了一會兒,就突然一頓,不再說話。
“前輩,前輩!還請撤了你的結界,前輩!”
“既然你不清楚,我就讓你看清楚。”那個聲音再次笑了起來,雲晚妝隻覺得背後有支手往她背上一推,她瞳孔一下子睜大,就朝眼前的樹上撞了過去。
昆侖山上,是他微笑著朝自己走來。
“晚妝。”有一少年逆光拾級而來,仰頭看著坐在階梯上發呆的雲晚妝,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鳳墟山前,是他擋在她身前,替她承受所有苦痛。
“慕葒俏,你信不信,你那一巴掌落下去的話,若幹年後我若強大,定毀你鳳墟山千年根基,滅你鳳墟山萬眾弟子!”他的雙眸已然又變成了紅色,冰冷地掃過眾人,如在看一具具屍體。
清淺宮大火,他浴火而出,痛得都神誌不清了,可每當她想靠近他一些,他卻還是想著不讓她受傷,自動地往後退,邊退邊喊疼。
夜間蝙蝠妖出沒,整個皇宮內人心惶惶,他為讓她安心,夜夜守在她的門前,她執意要去捉妖,最後他為給她渡氣,直接親了上來,那是她的第一個吻。
越妃在她眼前自殺,他擔心自己胡思亂想做傻事,整日整夜地守在自己跟前,不發一言,卻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她,他在。
夏哥哥府中,她發小女人脾氣,他卻毫不猶豫地跟著自己。
“你去哪裏,我就跟你去哪裏。”仿佛剛剛什麼不愉快的事都沒有發生,祭荼定定地看著她,眼神裏柔得都快掐出水來。
夜裏漆黑一片,他帶著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晚妝,我帶你走,我就是你的眼睛。”
往事一幕幕再次浮現在她眼前,雲晚妝看著幻境中的一男一女,到現在為止,她才注意到,祭荼看她時,眼裏的柔情似水,眼裏的脈脈含情,還有他眼角時不時流露出的不被她理解的落寞。
“如果你看完這些,你隻有感動沒有其他,那就還是不要進去了。畢竟,你的生命還很長,你還可以和你愛的人共度每一天。”
雲晚妝再次想起茯辛,那些場景回放在她腦海裏,她的心再次快速地跳動了起來。
她的心思突然澄澈了起來,仿佛撥開了濃霧見月明般,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她深深吸了口氣,走向不遠處的那層光中。
“隻要你有一絲猶豫,你都進不去的。”那個聲音再次好心地提醒道,雲晚妝卻並沒有停住腳步,她堅定地向前走著,嘴角溢出一聲歎息。
“果子,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果子,以後不要再離開我了。”
“大師兄,我願以我之命換祭荼一命,求你救救他!”
“果子,帶我走吧。”
她現在才明白,當初那些不由自主說出的發自內心的話,其實裏麵包含了多少愛意,可她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隻以為自己對於祭荼隻有親情,自欺欺人。
祭荼以愛的名義待在她身邊,她卻以親情的名義掩飾著她懵懵懂懂的愛意,陰差陽錯,她竟然隔了這麼久才看清。
她終於明白,她想起大師兄時的滿腔愛慕,不過是她對大師兄的敬愛之情,所以每次見著他,她才會一顆心激動得不知所措。
可她想起祭荼時,有溫暖,有快樂,有擔憂,各種滋味,五味陳雜,那才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隻是上天終究待她不薄,她最終還是懂了。
“如果我真的不能將他帶出來,和他一起在那個夢境裏也好。”雲晚妝在踏進那層光圈時,突然這麼想到,就不自覺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