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瑩死的那天夜裏,清平鎮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雨,一下就是整整一晚,雲晚妝坐在窗前聽著雨聲,聽到家家戶戶的歡呼聲,心裏十分迷茫。
死去的吉嬸是無辜的,因愛入魔的黃瑩又何嚐不是無辜的,可這清平鎮的老老少少,更是無辜。她們好像都沒有做錯什麼,可是為什麼最後都沒有善果?
許是腦袋太沉重了,她在窗前坐著坐著,就這麼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們沒有向任何人告別,離開了清平鎮。
不是不想告別,而是沒有人可告別,她們在清平鎮唯一熟悉的人,也就是黃瑩一人而已,可她……
雲晚妝走在最後麵,刻意走得很慢,她看著清平鎮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眼前,隻覺得這十幾天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就像在諸羅國、回皇宮那段日子一樣,都像一場夢,她隻要一離開那個地方,夢就會醒來,醒來後的她,就不會再多麼掛念。
禦劍飛了一個時辰,慕葒俏瞧見左手邊不遠處的瀑布,衝其他人擺了擺手,停了下來。
“我們好像又回到原地了。”一下飛劍,夏淳就迫不及待地說道。
“沒錯,這個瀑布,我們半個時辰前才路過,現在又回來了。”慕葒俏指著不遠處的瀑布點點頭,隨意走動查看了起來,卻沒有發現什麼詭異之處。
“我們應該是誤入了別人的結界裏了。”莫邪轉身看了一圈,對著五人解釋道。隨後轉身大聲說道,“不知是哪裏的朋友,我們誤入了你的地方,還請讓我們過去。”
莫邪的話一遍遍重複在山間,眾人凝神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露麵,慕葒俏細長的眉毛一挑,冷聲道:“既然不出來,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敬酒不吃吃罰酒!”
慕葒俏話音一落,手中的劍瞬間化作無數隻劍,朝四麵八方射去。其中幾隻劍射進瀑布裏,激起一陣浪花。
“嘩”的一聲,瀑布裏突然濺起半丈高的水花,六人嚇了一跳,仔細看去,瀑布裏漸漸現出一個人來。
那人穿著一身絳紅色衣袍,衣袍上用金絲描著炫紋流雲,左手捏著一隻水晶做的花朵,緩緩地從水中走出來。隔得近了,六人才看清楚,這是一個長相極為俊美的男人。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下,他的臉如精心雕刻般,棱角分明,在男人的大氣中,增添了一絲秀氣。柳葉般的眉毛下,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著,似笑非笑,像是夜空裏皎潔的上弦月。可這惑人的眼睛裏,時不時流露出的精光卻讓人不敢小覷。
六人隻見他左手輕輕一用力,那水晶做成的花朵立即變成粉末,很快被吹散在風中,她們心中猛地一跳,突然就覺得自己如那水晶般脆弱渺小,還在心悸中,他小巧紅潤的嘴唇微微一動,清泠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剛剛是誰擾了我的美夢?”
慕葒俏第一次瞧見一個男人竟然美成這個樣子,有些失神,直到那男人不耐煩地問了第二遍,她才回過神來,走上前高傲地揚起頭,“是我。”
“你?”那男人眉毛一蹙,眼睛眨了眨,慢慢朝慕葒俏走了過去。慕葒俏看著男人一步步靠近自己,根本探不出對方的實力,想著他能將自己等六人毫不費力地困在這裏,實力定是不凡,心裏有些動搖。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慕葒俏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雲晚妝與祭荼就在她身邊,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識時務而被她們看成是低頭,猶豫間,那男人帶著一身浚冷走到了自己眼前。她之前,是高傲地仰著頭,這下,是不得不抬頭,才能看著男人微微上揚的眼角。
“你長得這麼漂亮,我就不和你計較了。”那男人突然低下頭,對著慕葒俏粲然一笑,天地都失了顏色,他露出潔白小巧的八顆牙齒,咂咂嘴,“小美人,你叫什麼名字?”
“嗯?”慕葒俏正想著要不要先道歉,哪知這男人突然對自己一笑,褪了滿身戾氣,彎下腰與她平視,“我叫南宮玨,你叫什麼名字?”
那時候,她們都不知道,妖界剛剛上任的帝王,就是這個美得一塌糊塗的男人,南宮玨。
那個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的美人妖帝,南宮玨。
“我叫慕葒俏。”慕葒俏愣愣地張著嘴,答道。身前的男人靠她靠得太近,以至於這男人一呼一吸間帶出的午夜幽蘭,她都能清楚地聞到。這種香味像是在攝人心魄般,讓她再次失了神,她從未聞過如此誘人的芳香。
“慕葒俏?”南宮玨直起身,伸出嫩白纖長的手指一掐,“鳳墟山山主的女兒,昆侖掌門的三弟子?”
“嗯。”慕葒俏也不知怎麼的,臉頰有些發燙,她小小地往後移了一步,有些羞澀地點了點頭。
南宮玨看見慕葒俏的舉動,突然笑了一聲,也後退了一步,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我是不是太熱情了,把你嚇到了?”
“沒有。”慕葒俏搖了搖頭,抬起頭看了南宮玨一眼,又垂下眸,略帶嬌羞地小聲道。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南宮玨伸出手攤開,邀請道。
慕葒俏咬了咬唇,有些遲疑,南宮玨繼續惑道:“跟我走好不好,阿俏?”
“你看,隻要你跟我走了,你一定會很快樂的,跟我走吧,阿俏,我會給你前所未有的快樂,隻要你跟我走。”
“阿俏,不要猶豫了,你不跟我走的話,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眼見著慕葒俏緩緩伸出了手,南宮玨的嘴角揚得更高了,莫邪突然站了出來,拍了拍慕葒俏的肩膀,看向南宮玨,“這位前輩,我們無意打擾你,還請放我們出去。”
慕葒俏原本迷茫的眼神在莫邪的那一拍之下漸漸清明,她呆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竟然被眼前這個不知來曆的男人蠱惑了,想著自己在眾人麵前出了這麼大個糗,她的臉更紅了,這次卻是惱羞成怒,她手一揚,劍立即朝南宮玨飛了過去,南宮玨也不躲讓,就讓劍直直地從身體裏穿了過去。
雲晚妝站在一旁,小聲地驚呼了一聲,卻發現那個男人什麼事都沒有,依舊笑盈盈地站在那裏,看著慕葒俏。
“阿俏,你居然這樣傷我的心。”南宮玨好看的眉毛再次扭在一起,他泫然欲泣地看著慕葒俏,委屈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我喜歡你,所以想帶你走,給你快樂,這不好嗎?”
“喜歡我?”慕葒俏冷笑一聲,揚了揚眉。
南宮玨點了點頭,“對啊,你這麼漂亮,是個正常的男人都會喜歡你的。”
南宮玨的解釋真也好假也罷,他的話終究是正中慕葒俏的虛榮心上,哪個女人沒有虛榮心,而哪個漂亮女人,沒有比別人更強的虛榮心。慕葒俏原本就心高氣傲,除了帝君茯辛,沒有哪個男人入得了她的法眼,可是她卻同時希望,有更多男人愛著自己,愛得死心塌地也好,愛得咬牙切齒也好,隻要愛著她慕葒俏。
“你說你喜歡我,我慕葒俏就會信嗎?”
“你看我都站在這裏,任憑你打罵了,剛剛你那一劍我躲都不躲,還不夠嗎?這你都嫌不夠的話,那你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嗎?”
“前輩,我們無心與你玩鬧,還請放行。”莫邪見這男人不依不饒,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雖說慕葒俏也不是什麼好人,她不介意他們兩個蛇鼠一窩,可是她們六人此番是下山曆練的,不是來談情說愛的,她還是要看著點才行。
“不要叫我前輩了,都把我叫老了,你們是阿俏的朋友,就都叫我南宮吧。”南宮玨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熱情道。
慕葒俏皺了皺眉,莫邪的話確實提醒了她,她們下山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曆練,可不能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給攪渾了,想到這些,她看著眼前還在做無辜狀的南宮玨,道:“你說你喜歡我,那你就好好證明吧。現在我們要離開這裏,你把結界撤了吧。”
“我剛剛出來時就撤了。”南宮玨聳了聳肩,遞給慕葒俏一個小哨子,“你把這個帶身上,想要找我的話就吹這個哨子,我就會立即出現在你的身邊。”
剛剛出現時就撤了結界?莫邪暗自打量了一眼南宮玨,再看了看毫無變化的四周,越發對南宮玨的身份感到懷疑,她嗅不見妖氣也感覺不到仙氣,這人是敵是友?
“前輩,請問你是何身份?”莫邪還沒有開口,夏蔓就先替她問了,她這一問,幾人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看向南宮玨。
“我啊,我就是很普通的一個……”南宮玨訕訕地笑了笑,話還未說完,人已經到了三丈開外,他的聲音遠遠地傳到眾人的耳間,“阿俏,我喜歡你,我會來找你的,記得想我啊!”
慕葒俏聽著這直白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卻裝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揚了揚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