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你帶著晚妝出去,奶娘,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其餘人,全部給我滾出去。”皇帝習慣性地捏了捏眉心,一臉倦容。
“剛剛這裏的婢女全都被您下令斬了,這裏的其餘人,不就是臣妾而已,皇上保重龍體,臣妾先行告退。”皇後理了理衣領,目視著前方,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隨後退下了。當時情況太出乎意料了,讓她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清醒了,她依然保持著一國之母該有的風範,緩緩走出了清淺宮,仿佛剛剛的歇斯底裏不是她一般。
清淺是嗎?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帶走什麼,包括皇上的念想。她還有大把的時光來陪伴在皇上身邊,她還有大好年華來讓皇上愛上她!
一個死人而已,拿什麼和她鬥!
“奶娘,淺淺走的時候,真的沒有說什麼嗎?”剛剛的震驚褪去,皇帝坐在床榻旁,拉著清淺的手,和秦嬤嬤慢慢說著話。
“娘娘是在夜裏無聲無息就走了,所以沒有留下任何話。不過昨兒個夜裏,娘娘拉著老奴說了很多,仿佛預知到自己快要離開似的。”
“淺淺她……她說了什麼?怨我,恨我?”皇帝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滿是憐惜地看著靜靜躺著的清淺,“也應該怨我,她都瘦了這麼多了,平日裏過得一定不好。”
“娘娘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回憶了當初在外麵時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很是向往,老奴當時多嘴就問了句是否後悔。”
“她怎麼說?”
“娘娘笑著搖了搖頭,說,在這深宮裏,困住的不過是我的身而已,我若是逃離了這地方,困住的,則會是我的心,心若沒有了,有了再多的自由,都不是真正的自由。”
“原來一直是我自欺欺人,以為她不再愛我,我當初怎麼就看不見她離開後的淚水!”皇帝懊惱地抓住清淺的手,狠狠地給了自己幾巴掌,卻又怕抓疼了她,將她的手輕輕放下。
“皇上,您千萬要保重龍體……”
“皇上,該上早朝了!”秦嬤嬤的話還未說完,徐公公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
皇帝閉上了眼,疲憊地揮了揮手,“秦嬤嬤,你讓徐公公去宣旨,朕要罷朝三日。你也退下吧,我想和淺淺單獨說說話。”
“可是皇上,您不能在這裏待久了,這裏畢竟有不潔之氣。而且,按照祖製,娘娘在明天就要葬在……”
“清淺入宮十年,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安正之美,靜正垂儀。茲,朕賜之皇後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今薨,葬於皇陵,與朕同墓。奶娘,替朕擬旨吧。”
“皇上,您這是有違祖製啊!”秦嬤嬤一下子跪了下來,“當今皇後還在,您就將娘娘以皇後儀式下葬,這……您如何向眾大臣還有天下百姓交代啊!皇上,請三思啊!”
“若不是淺淺,朕連這個天下都沒有,現在朕遲來的允諾都要經過天下人的允許嗎?”皇帝轉過頭衝著秦嬤嬤怒吼道。
不,不是,他不是在質問秦嬤嬤,他是在質問天下人!
皇帝握緊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大口大口地喘氣,努力克製著心裏的怒火,擔心嚇到他的淺淺,“你去告訴他們,要麼給我閉嘴,要麼就廢了我這皇帝。反正淺淺不在了,我要這大好河山做什麼,嗬,誰也阻止不了我和淺淺在一起!”
“皇上!”秦嬤嬤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皇帝喝令退下,她看了眼如今滿眼都隻有清淺的皇帝,擦了擦淚水,搖著頭歎息著告退了。
淺淺,你說的,你想要的,我都答應你,所以,你一定要在黃泉路上等著我。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都城,皇帝隔絕了喧囂,與清淺麵對麵躺著,而另一邊,小小的人兒抱著小小的狐狸慢慢往摘星樓頂端爬。
“呼呼……果子,這摘星樓可真高。”雲晚妝一邊爬樓一邊說道。
“手可摘星辰,這摘星樓當然高了。晚妝,你這個時候跑這裏來做什麼?”祭荼還是小狐狸身,一邊費力爬,一邊往四周打望。
“我以前聽母妃說過,這摘星樓是我們國最高的樓,隻要站在那裏許願,願望就會成真。”雲晚妝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歇了會兒,又繼續爬了,“我要去許願,把母妃留下來。”
“呼!”雲晚妝長長吐出一口氣,“終於到了,果子,到我懷裏來。”
“晚妝,這裏這麼安靜,什麼聲音都從下方傳來,好嚇人啊。”祭荼在雲晚妝的懷裏縮緊了身子,嗅著周圍陌生的氣息。
“噓,那裏好像有個人。”雲晚妝探頭探腦地向前走了幾步,看見前麵有個背對著她坐著的白發男子,眨了眨眼,“是國師嗎?看背影好像不是啊?”
觀察了半天,雲晚妝腿都站軟了,懊惱道:“他怎麼不動啊?難道是父皇修在這裏的塑像?”
雲晚妝確定了這個想法後,抱著祭荼大膽地向前繼續走了幾步,見那塑像還沒有反應,出聲道:“喂!”
雲晚妝沙啞的聲音在摘星樓回蕩起來,那塑像依然巋然不動,閉著眼以打坐的姿勢端坐在那裏迎接著晨光,與她小時候在寺廟裏看到的佛像一樣。雲晚妝膽子大了起來,撿起身邊的小石頭,衝那塑像扔了過去。
“咚”的一聲,石頭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但並沒有停下來,準確無誤地朝塑像的額頭飛去,最終到達目的地——塑像的額角。
那塑像咻的一聲睜開眼轉過頭,就看見一個抱著白色小狐狸的女娃娃張大嘴巴吃驚地看著自己,然後驚慌失措地到處跑,發現沒有藏身之地後,才不好意思地轉過身來麵對著自己,癟著嘴開口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人……”
塑像皺了皺眉,看著女娃娃不眨眼,這讓女娃娃更加不服氣了,嘟著嘴再次開口道:“對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前塵往事撲麵而來,幾萬年前,那個女娃娃也是抱著一隻小狐狸調皮地看著他,明明是道歉,卻一點誠意都沒有,不過那時的她,比現在更凶一些。塑像猶豫半晌後,薄薄的嘴唇裏吐出兩個字,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女娃娃,“卿卿?”
“我……我叫雲晚妝,不叫卿卿。”女娃娃抱緊了懷裏的小狐狸,向前幾步試圖靠近他,誰知一下子撞到了他設置的結界,疼得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裏?你也是來許願的嗎?”
塑像手一揮,撤去了他設置的結界,起身理了理衣袍,麵對著陽光,“本尊是昆侖山的炁淵上神,恰巧路過此地而已。你在這裏許什麼願?”
“我母妃剛剛離開我了,我要許願讓她留下來!”雲晚妝仰頭看著將後背留給自己的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拉了拉他的袖擺,“既然你是神仙,那你能不能讓我的願望成真?”
塑像看了看雲晚妝,將手伸到她的頭頂默念了幾句,隨後掐指一算,額間微微蹙起,“生老病死乃是天地常理,本尊不能讓你的願望成真,但是能讓你母妃的願望成真。”
“什麼願望?”雲晚妝皺著眉看著他,想起母妃之前讓她去修仙的事,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哇你這都能知道啊,好厲害啊!”
“本尊設了結界都能被你無意間打破,想必也是與本尊有仙緣的人,正巧,本尊已經很久沒收過弟子了,你可願拜在本座之下?”
“你很厲害嗎?”
“嗯。”
“果子,也就是這隻小狐狸可以跟我一起去嗎?”
“那我的小狐狸可以跟著我去嗎?”記憶裏,那個脆生生的聲音也這麼問過,炁淵瞟了眼雲晚妝懷裏瑟瑟發抖的小狐狸,點了點頭,“可以。”
雲晚妝戀戀不舍地從摘星樓俯視著整個雲羅國,猶豫了半晌,點了點頭,將祭荼放在一邊,朝炁淵上神跪下行禮道:“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