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鳴又磨嘰了一會兒,在淳於雄三番幾次的驅趕下,蔫蔫兒的跑去指揮埋屍體了,不僅有護院的,還有臭烘烘的流民,眼下正值入夏,滿地的屍體,可真是不得了!
不一會兒,淳於默回來了,淳於雄朝他身後看了一眼,未見楚寧,倒是一點兒都不意外。
“祖父,她不來。”
淳於雄點了點頭,無甚表示。
“但是她跟孫兒說了一句話,讓孫兒帶給祖父。”
淳於雄反射性的抬頭:“何話?”
“她說,若是祖父還想為淳於氏留下命脈,就不要因為此事去報官。”
話入耳,淳於雄眉頭瞬間皺起,深沉的眸色忽明忽暗,心思瞬間翻轉了幾個來回,當即道。
“你去檢查一下那些屍體,專門看其虎口處。”
淳於默一臉懵逼,楚寧的話他聽不懂,現在連祖父的話他也聽不懂了,為何要看那些流民的虎口?淳於氏遭此大難,又為何不讓報官?幹忍著?
腹誹歸腹誹,察覺到淳於雄此刻表情不是太好,淳於默也乖乖的去了,檢查了一遍,又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
“祖父,查了個遍,有一半兒屍體的虎口都有厚厚的繭子,這有何問題麼?這些人一看就是做粗活的,手粗些沒甚特別的。”
淳於雄神色凝重,似乎根本沒聽進淳於默的話,思考良久……虎口有厚厚的繭子?這明顯是習武之人的特征!
淳於雄突然嗨呀一聲,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懊悔之意滿滿。
“祖父,怎麼了?”
淳於雄又懊悔的拍額頭,不斷搖頭:“老糊塗了,老夫真是老糊塗了啊……這麼簡單的道理,竟然還不如一個娃娃!”
“祖父,到底怎的了?”
淳於默有些發急,他發現,自從楚寧出現之後,他的腦子好像突然就不行了,許多事情看不透也想不透,光看著別人在另一個層次上向前狂奔,他有一種自己即將被甩下的危機感!
而作為淳於氏內定的接班人,他不允許!
淳於雄隻是道:“你趕緊吩咐下去,這件事哪說哪了,不許再提,我們就當做沒發生過,誰都不許去黃州府衙告狀,若是有人不聽勸,私自跑去衙門,就與淳於氏斷絕關係!永不許踏入家門一步!”
淳於默更急了:“祖父!到底發生什麼了呀!”
淳於雄有些煩躁,少有的緊張:“按祖父說的做!祖父會害你們嗎?”
淳於默咬著牙,鬱悶難耐,淳於雄見他這副模樣,作為親祖父,自己的孫子一撅屁股能幹出什麼來,他一清二楚,當即道。
“你別想著去問楚寧,此事關係重大,你就悄悄的命令下去,也不許任何人問起,若是有人鬧著問,就讓他來問我!還有,都別再去惹楚寧,她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祖父!”
“好了!趕緊去!若是晚了一步,淳於氏就沒了!”
對於淳於默來說,這句話的分量很重,淳於氏若是沒了,他這個內定接班人就得哪涼快哪玩去!
淳於默轉身而去,淳於雄站起身,負手而立,看著楚寧的馬車。
此刻,整個淳於氏都亂成一鍋粥,而那輛馬車,安靜的停在另一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這個外孫女,為她自己爭取了一片淨土,任何時候她都是從容的,這一點上,真是像極了楚四爺。
自從淳於氏遭遇浩劫,楚寧就沒再來過。淳於氏的人挨了頓暴揍,也消停許多,就連日夜猖狂的淳於阿嬌,也一直躲在陳晗的馬車裏,不聲不響,隨大流。
日上三竿時,淳於氏休整完畢,零零散散的聚集到一堆兒,由淳於默安排馬車,以前還是兩人一輛,現在馬車就隻剩下四五輛,隻能四五個人擠在一輛馬車裏了。
天氣悶熱,加之剛剛遭遇大難,什麼胭脂水粉呀,什麼精致物件呀,都被洗劫一空,眾人擠在一起,又生出一股子怪味兒,遭不了這個罪的小姑子們,紛紛探出頭來,眼饞的看著打頭走在前麵的馬車,那輛馬車裏,隻坐著楚寧一人。
昨天晚上楚寧又沒挨搶,現在她的車裏肯定涼風習習,香風陣陣,女兒家就該有那種矜持嘛!
哎……想這些也沒用,前幾日怎麼跟楚寧大呼小叫的,現在就得怎麼忍著!若前幾日沒做的那麼絕情,或許現在還能去跟楚寧搭個夥兒,現在想想……想了白想!
隻希望快些找到落腳的地方,客棧可能住不起了,但入了城,總能找到辦法吧!
此刻,淳於氏的女人們,嗚嗚嗚,躺在寬敞馬車裏的楚寧,呼呼呼!
沒錯!別人還在淚流滿麵,她已經睡成了小豬!
玄三坐在車轅上駕車,馬車裏的輕鼾聲傳入耳,玄三想起了早晨的那一幕,淳於氏的大公子淳於默,奉了淳於家主的意思,來請楚姑娘過去,結果被楚姑娘義正言辭的給拒絕了,還神叨叨的給了一句預言!
待淳於默走後,玄三表示疑問來著,這種時候,楚姑娘如果乘勝追擊,打入淳於氏的事兒就完成一半兒了!但她為何很幹脆的放棄了?
結果被楚姑娘一句話給懟了回來:“你不困?我困了!我睡不好的時候腦子不行!發揮不好!”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想想玄九他們,伴著主子策馬飛揚,再瞧瞧如今變成車夫兼嬤嬤的自己,玄三默默低下頭,摳手指,心裏苦!
黃州遭逢大難,百姓民不聊生,這守門的事兒也就做的不嚴謹了,車隊往來,城門口的士兵隻是簡單檢查了一下,就放行了。
過城門的時候車門被人打開過,楚寧有知覺,但經過了昨晚的驚嚇,又剛剛服過解蠱的藥,實在太困,連眼皮都懶得睜開,聽到馬車又繼續前進,幹脆睡死過去。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馬車咣當一聲,戛然停下,楚寧還沒睜眼,隻聽“咚”的一聲,腦門兒紮紮實實的撞在了車壁上,疼的她什麼瞌睡都飛了!
“楚姑娘?”
門外玄三的詢問聲入耳,楚寧起身,一邊揉著腦門兒一邊回答。
“無事,撞了一下。”
透過窗簾,她發現馬車確實停了下來,前麵熙熙攘攘的聲音傳來,楚寧掀開車窗,看向外麵。
“發生什麼事了?”
問著話,她的眼睛卻落在了也在前麵詢問的淳於默身上,在她的馬車前麵,還停著幾輛馬車,看來也是路過黃州,被堵在了這裏。
“前麵被官兵封鎖了,進不去。”
楚寧收回視線:“封鎖了?可知道為何?”
“暫時不知。”
楚寧看了看周圍,路邊躺滿了瘦骨如柴的災民,麵黃肌瘦,氣息幹枯,像是隨時刮起一陣風就能翻個跟頭,但看向他們這一批外地人時,眼底卻閃出一種精光。
楚寧收回目光,放下車簾。
“楚姑娘,官府的人傳來消息,今天走不了了,明日才能過去。前麵的兩棵老樹倒塌,把路賭的嚴實,打不通。”
“老樹倒了?”
“是,災民挖樹根充饑,前幾日又下了場大雨,樹就倒了。”
“哦,那……”
“玄護衛!”
楚寧正想問接下來咋辦,淳於默的聲音就傳了進來,打斷了她的話。
“大公子。”
淳於默站在馬車前,朝車窗裏的楚寧虛虛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對玄三道。
“既然明日才能動彈,我家祖父打算在此找地方落腳,不知玄護衛……”
玄三聽了,轉頭看向車窗:“楚姑娘。”
楚寧平靜的聲音從裏麵傳出:“我們與祖父一起,也相互有個照拂。”
淳於默笑了笑:“再好不過了!祖父正是這個意思。”
“多謝家主記掛,請大公子代為轉達。”
“好,那我先告辭了。”
淳於默走遠,楚寧蔫了一下,然後眼神又立馬亮起來。
“三護衛,你家主子也是從這條路上過的吧?”
習慣使然,楚寧每次提到世子,玄三都反射性的戒備起來。
“是……是吧!”
“一個偉人曾經說過,有錢人踩過的腳印都能流出油來,你說你家主子會不會也給我留點兒補給,等著你去拿呢?”
楚寧不著調的事情太多了,玄三已經漸漸習慣,木著一張臉。
“說這句話的偉人可能沒見過世子,否則肯定說不出這樣的話!”
話入耳,楚寧撫上心口:“三護衛還是這麼會安慰人!聽君一席話,小女子頓感踏實多了!”
也甭惦記了!老老實實想辦法度過眼下這一關吧!
小米,隻剩一袋,按照她的算計,正好夠她與玄三走出黃州地界,隻要走出這片災區,哪怕是荒郊野嶺,憑玄三的打獵手段,也絕對餓不死她,可是現在,要平白在這裏耽誤一天一夜,口糧不夠哇!要吃土哇!
“趁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你快去尋民宅!”
再晚一步,就不止要吃土,可能還得睡土了!
“楚姑娘放心,剛剛淳於氏的人已經給屬下指了路,民宅他們已經找好。”
“這樣呀!”
楚寧回了個不鹹不淡的,悶在裏麵嘿嘿偷笑。
從剛才淳於默的舉動來看,淳於雄已經開始拉攏她了,先是主動來邀請一起落腳,現在連住的地方都幫她順帶出來了,這明顯就是想將她綁在身邊!
經過這麼幾下,淳於雄心裏沒底了吧!慌了吧!看不透她了吧!越是沒底才越要把人綁在身邊,她猜的一點兒沒錯!
真是的!這麼欺負老人家,真的好嗎?哈哈哈哈!可是好爽咋米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