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大奉刑法第三十二條,官吏受財枉法,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至十五匹即處絞刑;不枉法,一尺杖九十,一匹加一等,至三十匹加役流;行賄者減監臨罪五等,索取財物者加一等,以職權強行索取者,準枉法處理!”
“嗯,寫下來,給她看。”
“是!”
玄九正要去吩咐,磁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件事,你覺得她做的如何?”
玄九愣住,眉飛色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主子現在的心思在哪裏!這是在詢問他的意見麼?這頗有那麼些等他誇楚寧幾句的意思呀!
“屬下認為,世間睿智之人分為兩種,第一種,可處理事後麻煩,能夠力挽狂瀾,將已定的敗局扭轉乾坤,成為對自己有利的局麵。這一點,楚姑娘在楚府驅魔一事上已經展現,本對她已是死局,卻被她蹦躂出一條生路。”
“第二種,可在事情未發生之前未雨綢繆,運籌於帷幄之中,在危險臨近之前先下手為強,把不利的局麵扼殺在萌芽之中,這一點,楚姑娘剛剛也已經證明。而什麼時候該未雨綢繆,什麼時候又該力挽狂瀾,這考驗了敏銳與智謀,屬下不得不說,楚姑娘雖然……咳咳,但是腦子並不弱。”
沈闊聽到玄九‘咳咳’那兩聲的時候,嘴角已經揚起,很好,他的玄字侍衛從未對誰表示過無法形容,那小玩意兒又占了第一個!
“你對她評價很高!”
這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玄九登時拱手單膝跪地,不是他想問的麼?想聽誇讚的意思也很明顯呀,怎麼似乎不愛聽呢?
主子的威壓撲麵而來,玄九選擇思量了一下才出聲。
“屬下目光有限,看的並不全麵,隻能為主子提供參考!”
“她真如你說的這般?”
呃!這麼一會兒怎麼又變臉了?玄九隻感脊背發涼,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楚姑娘常年深居深山,或許這次也是誤打誤撞,屬下看走眼了。”
聽玄九又說了這麼一句不鹹不淡的,沈闊橫了他一眼,最近越來越多的人會給他添堵了!
楚寧說了那麼一句‘他信我,我自不能辜負他’,把他搞的莫名無所適從,這種感覺很陌生,他十分厭惡,覺得異常堵心,所以他走了,眼不見為淨!
可是剛剛玄九評價楚寧的那麼幾句,他竟然感覺心頭的鬱氣消散了些許。
楚寧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他至今沒找到。但殺她的理由卻十分的充足,可是他突然又有點不想了,找不到不殺她的原因,主要是找不到他自己不想動手的原因!
玄九的話讓他有那麼幾分開解,或許就是因為楚寧的這份小聰明?嗯,就是因為這個小聰明,肯定是因為這個小聰明!
經過了一番心理建設之後,沈闊繼續滑動著桌麵,嘴角意味深長的勾起。
今晚又一次經曆了心驚肉跳,那小東西此刻在想什麼呢?怕是又在詛咒他吧!又咒他撒尿如廁不順的事兒?她也就這麼點兒出息了!這個感知冒出,沈闊禁不住胸口湧出笑意。
有這麼個玩意時不時的嬉笑怒罵一番,日子好像變得精彩了!
清晨……
七零八落,一地雞毛!此刻的淳於氏就如同被土匪洗劫過的戲班子一樣,馬車散了架,人人掛了彩,各種零碎兒散落一地,女子們灰頭土臉,男子們色彩繽紛,剩下一些能動的,都在幫忙盤點家當,打掃戰場。
場麵,跟逃荒的災民也是一模一樣了!
一直被貼身仆人圍在中間的淳於雄未見受傷,但也是衣衫不整,發絲狼狽,年過半百的京城富豪,多年未遭遇這些,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神情淒惶。
好在此次淳於氏隻是損傷了些錢財與糧食,未傷本家人命,倒是死了幾個護院,幾個子侄也受了傷,不過比預想的結果好一點,淳於雄終於鬆了口氣。
第一個跑到他麵前的,是正在包紮胳膊的淳於默,表情,是無比的擔憂,眼神,是濃濃的緊張。
“祖父,祖父可還好?”
淳於默跪在淳於雄麵前,將他上下看了個遍。
淳於雄看了眼麵前的淳於默,又看了眼正在另一邊忙著幫兄弟們包紮的淳於鳴,經過一些事情,淳於雄慢慢看到了許多他以前從未想過的事情。
剛過去的夜裏,在他危急之時,鳴兒一直在他不遠處,最危險的時候,兩把刀同時砍向了他們爺倆,這一瞬間的反應,是人性最真的體現……
淳於雄看著淳於鳴背上的傷口,再看看毫發無損的自己,昨夜的那一幕記憶猶新。
而這個本應第一個跑來邀功的傻孫兒,卻在這種時候選擇去幫其他人包紮,而急急跑來的默兒,為何又一定要跑到他麵前再包紮傷口?想表現什麼?為了來看他,顧不上自己的傷口?
淳於雄淡然的看向淳於默,慈和的笑了笑。
“默兒無事吧?”
淳於默眼圈紅紅,抿了抿嘴唇:“祖父無事就好,孫兒這點小傷無甚大礙。”
這句話裏,‘這點小傷’才是重點,淳於雄自覺應該安慰幾句,可現在他有其他事情需要靜想,便隻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但是卻把眼睛看向了楚寧的馬車。
看出淳於雄的眼神,淳於默歎了口氣。
“孫兒剛剛派人去查看了,她很好,毫發未損,世子留下了玄字侍衛,祖父莫要擔心了。”
淳於雄沒有動,他考慮的不是這些,而是楚寧昨日的提醒,和她昨夜的毫發無損。
“我聽晗兒她們提起,楚寧把糧食全部送走了?”
聽了話,淳於默不作他想,又歎了口氣:“是呀,早知遲早會被搶走,還不如扔了喂狗!也不留給那些沒人性的!”
淳於默狠狠罵了一句,扯動了胳膊上的傷口,又齜牙咧嘴起來。完全沒空顧及到淳於雄眼底露出的失望之色。
淳於雄對淳於默失望習慣了,再失望一次也打擊不到他。隻是對楚寧的感覺,變了再變。
早猜測這個突然出現的孫女,表麵看上去沒心沒肺,上躥下跳,但腦子可不笨,經過幾次三番的事情,印證了他的猜想。但這次的事,又著實令淳於雄對楚寧生出些不一樣的感覺。
是什麼呢?像是更陌生了。
她曾經在京城三咒成名,在下揚州路上又幾次料中禍事,還有這次,她昨天給的建議,他覺得是個笑話,然後立刻就打臉了,啪啪的!
難道說,她真的是個料事如神的?
料事如神或許是誤打誤撞,但是能在自己所料之事得到驗證後,不驕不躁,不來炫耀,不來看他們的慘狀,反而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不用折損別人的麵子來抬高自己,能有如此胸襟和心性,思維如此嚴謹,就不得不說……
楚寧這個丫頭,要麼是個馬大哈,要麼就是城府極深。
淳於默還在小心翼翼的吹著他的傷口,一臉的憤慨,淳於雄看著他道。
“去把楚寧請來。”
淳於默這回倒是精神了,當即抬頭:“請來?”
‘請’這個字,意思不同凡響啊!
“嗯,去吧,速去速回。”
“可是祖父,為……”
‘為何’的何字還沒出口,就被淳於雄打斷。
“若不去請,你就去埋屍體。”
淳於默衡量了一下利弊,屍體起碼有七八具,一天也埋不完,而去找楚寧,頂多就是看幾眼她的臭臉,此時他正有傷在身,宜靜養,所以……舍臉皮總比舍命強!
“好吧,孫兒這就去。”
淳於默轉身而去,淳於雄的目光落在了滿頭大汗的淳於鳴身上,回想起來,自從鳴兒替楚寧擋了雞蛋之後,他就沒有與鳴兒說過話了,真是冷落了這個孫兒。
“鳴兒。”
淳於雄叫了一聲,淳於鳴一愣,一邊抹了把頭上的汗,一邊顛顛兒的跑過來。
“祖父,您叫我?”
淳於雄好脾氣的微笑,抬頭看著他,十分有教育意義的道:“祖父叫你來,是想專門跟你說聲,謝謝。”
淳於氏不是官宦家庭,也跟貴族搭不上邊,目前隻能算富而不貴的豪門,並沒有太高的尊卑有別的森嚴等級,但是做祖父的,跟做孫子的親口說聲謝,淳於鳴還真是被唬了一跳。
不是他受寵若驚,而是他根本不知道為啥!
“祖父,為何呀?孫兒不太明白呀!”
淳於雄還以為淳於鳴是深藏功與名,便橫了他一眼,笑道:“昨天你替祖父擋了一刀,傷口可還疼?”
淳於鳴又是一愣,轉而恍然大悟叫道:“哦——昨天晚上那是祖父呀!天太黑,我沒看清!”
“……”
“不過正好,我幫祖父擋了一刀呢!祖父是不是得給點獎賞呀!啥呢啥呢?孫兒頗感好奇了!”
淳於雄覺得他好像是有個假孫子,淳於鳴這天生賤兮兮的神態,跟他淳於氏哪個祖宗都不像!一點兒都不像!不像不像!
這個混賬玩意!
大孫子太過趨利避害,三孫子心思又太過單純,他的淳於氏呦!到底要交給誰呦!可憐了他一把老骨頭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