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琢輕輕將馬車簾子挑開,向外麵打量著。隻見那國公府的正門上寫著敕造薑國府幾個大字,書法炯勁,字體似落筆生風,幾個字寫的蒼勁氣派。兩旁蹲著幾隻石獅子,一雙眼睛注視著來人,似是下一刻便有撲上來之意。
謝如琢忙得放下簾子,將自己掩藏在馬車之後。果然,她還是不能麵對那些過往。她為虎作倀的前世,致使親人悲慘的結局。今生便是她從頭來過,也不代表這些傷痛不存在,別人不知道,她謝如琢如何能瞞得過自己的心!
謝如玥不知她心中所想,以為是她太久沒上門,故而有些緊張,當下就拉了她的手,笑道,“琢兒別怕,雖說你上門的少,可到底是外祖,不會生分的”
她的話剛說完,就有人驗證了。
隻聽得外麵傳來一聲女子清脆的笑聲,“怪不得老太太說一大早就有喜鵲叫呢,原來是三位表少爺表小姐上門了,都愣著做什麼,快把表小姐們伏下來。”正是外祖母曹氏身邊的大丫鬟流螢。
馬車的簾子隨即被挑起,幾位丫鬟婆子將謝如琢姐妹扶了出來。見到流螢,謝如玥當下就笑道,“流螢姐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流螢一麵攙扶著她,一麵道,“托二位小姐的福,我還好。天寒地凍的,您二位快請進來吧,老太太都等急了呢。”隻是她又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謝如琢,這位謝四小姐,平日裏可是死都不願上門的,每次來都要鬧些不愉快,今日前來,著實讓她心中有些發毛。
謝如琢一下車,便見流螢打量的眼神,她向著後者微微點頭示意,便隨著走了進去。
院子裏種著幾顆梅樹,此時正是隆冬時節,梅花盛放,一朵朵粉色梅花嬌豔似雲霞,將這肅殺的冬日,憑空添了幾分的生機盎然。
早有丫鬟打著簾子,笑道,“可算是來了,老太太都念叨了好幾遍了,三位快請進。”
謝淮南當先走進,謝如琢姐妹隨後。一進門,便感覺到屋內的暖意融融。謝如琢將身上的披風交給丫鬟,便見正中坐著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
這老婦人看年紀約莫有六十餘歲,眉眼之間盡是和藹,隻那眸子裏睿智的光芒,昭示著她並非尋常。
看到他們姐妹三人,老太太當即便笑道,“你們這三個猴兒崽子,終於想起我這個老婆子來了麼?”
謝淮南三人當先行禮,“給外祖母請安。”
謝如玥行了禮,便欺身上前,朝著曹氏偎了過去,笑道,“外祖母這話說的好生傷心,我可是日日都念叨著您呢。”
而謝如琢,則有些尷尬的立在原地。她前世與曹氏見麵都很少,現在雖然有心討好,可對於敵人她反倒能心平氣和的做戲,越是親人,她越有些不知所措。
曹氏點了一點謝如玥的鼻子,又起身走到謝如琢麵前,一摸她的手,便有些皺眉,道,“手怎麼這樣涼,流螢,快給表小姐拿湯婆子來。”
說著,曹氏又攜了她坐到炕上,笑道,“琢兒可曾吃早膳了?”
謝如琢回道,“吃了。”
曹氏又問了幾個問題,謝如琢都一一答過,便眉眼恭順的坐在曹氏身邊,心裏卻是暖洋洋的。這種跟親人在一起的感覺她十分珍惜,即便是不說話,她也是覺得十分溫馨的。
謝如玥見她一反常態,不由得有些偷笑,嘴上卻道,“外祖母,您這麼偏心,都不問問我的手涼不涼,我可要吃醋了。”
聞言,曹氏不由得一笑,嗔道,“就你猴兒一般的樣子,一進來就圍著小爐子坐了,還當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再說了,跟你妹妹爭風吃醋,羞也不羞?”
“外祖母——”謝如玥故意拉長了聲音,嘟著嘴撒嬌的叫了一聲,又神神秘秘道,“告訴您一個秘密,琢兒今日前來,可是有禮物送給您呢。”
她家小妹一反常態的害羞,其實謝如玥是有些理解的。琢兒自從獵場之後,性子便沉穩了許多,想來今日前來,也是想彌補親人之間的關係的。可是想法是一回事兒,當真去做了又是另外一回事。謝如玥見她半日都沒有表示,索性直接替她說了出來。
聞言,曹氏頓時有些意外,這些年小外孫女不親近自己,讓她心中十分難受。尤其是女兒死了之後,再看這幾個孩子,越發的覺得心疼。奈何她的好意,往年謝如琢都是不願接受的,今日竟然想要送她禮物了?
謝如琢的確有些不好意思,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外祖母,我聽說您近日身子不大舒坦,恰巧府上買回一名精通藥膳的廚娘,便想著送來給您。這其實算不得禮物,隻是外孫女兒的一片孝心,還望外祖母不要嫌棄才是。”
她的話音一落,曹氏便有些濕了眼眶,一把抱著謝如琢,笑道,“好孩子,外祖母喜歡還來不及呢,哪裏會嫌棄呢。”
“外祖母,您可不知道。這廚娘做飯可好吃了,一點都不聞藥味兒,謝如琢不過吃了一頓,就惦念著要給您送過來,當真是有好事兒都想著您呢。”謝如玥對於二人的關係緩和樂見其成,又在一旁加了一火。
曹氏聽了,越發的心內高興。往日裏不喜歡自己的小外孫女兒如今這麼有心,她心內感歎,撫著謝如琢的發,道,“難道你有心了。”
謝如琢貪戀外祖母的懷抱,笑道,“隻要外祖母喜歡便好。”說著,她又笑看著謝如玥,道,“謝如玥,你這麼了解廚娘做的飯,怕是這幾日沒少央著她做好吃的吧,還不快從實招來。”
“我學會了,還不是做給你吃麼?”謝如玥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嘴上埋怨,眼內卻滿是笑意。
謝淮南見她們二人這般,嘴上一直噙著一抹笑意,他心中記掛著正事,因道,“外祖母,我還有事情找承曄表兄,晚些時候再過來陪您。”
曹氏揮了揮手,道,“去吧,你表兄此刻應該在書房呢,你直接過去找他便是。”
謝淮南應了一聲,也不多言,便出去了。倒是曹氏有些疑惑的問道,“我看你哥哥心中似是藏著事兒呢,出什麼事兒了?”
她已經許多年不再過問朝堂的事情了,但是對於謝家的一些傳言,她還是有所耳聞的。
“皇上今晨下了一道聖旨,說是讓哥哥押運糧草南下,以作賑災之用。想來是將要新年,哥哥卻得離家,心中有些不舍吧。”謝如琢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卻略過了提議國公府參加的事情。外祖母一向不允許女子涉及朝事,這事兒還是讓哥哥出麵的好。
聞言,曹氏也有些歎息,“淮南這孩子,的確是要受苦了。”說著,她又吩咐流螢,“待會將那件水貂裘衣找出來,等表少爺走到時候讓他帶上。”
“外祖母,可使不得。”謝如玥當下就擺手道,“這太貴重了,您還是留著吧。”那水貂裘衣是先帝所贈,如今給了謝淮南,難保別人會眼紅。
曹氏卻道,“有什麼使不得的,天寒地凍的,這衣服雖說看著普通,難得的是保暖極好。識的此衣服的沒有幾人,就讓你哥哥穿著吧。”
二人正說著,便聽得外麵丫鬟通報,說是葉氏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自門外走進來一位婦人,她著了一襲水藍色的衣裙,眉眼精致,神情中透著一股屬於掌事者的幹練,正是薑國公現在的當家主母,謝如琢的舅母葉氏。
說起來,葉氏的背景也不可小覷。她本是定北王府的女兒,先皇後的胞妹,葉貴妃的姐姐。三人乃是一母同胞,感情極好。
隨著葉氏來的,還有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隻是這少年的身形不算高大,還有些胖。他的一張臉還未曾長開,圓圓的臉,大大的眼,像是一個招財娃娃一般珠圓玉潤。
少年笑起來的時候,便露出兩個酒窩,他生的十分俊俏,隻是這胖卻有些埋沒了他的好皮相。這人,便是葉氏的幼子,薑承雋。
謝如琢姐妹當先請安,葉氏一手扶起一個,先是關心了一番謝如玥,又看著謝如琢道,“上次在千金宴上,我也沒來得及問你,你所受的箭傷可好些了?”那次她在山莊門口,無意間看到謝如琢臉色蒼白,隻是當時她被幾位夫人圍著,有些脫不開身,心裏到底是有些擔心的。
謝如琢心頭一暖,笑著回道,“有勞舅母掛念,我已經沒有大礙了。還要謝過舅母呢,那日您送的衣服我十分喜歡,可惜沒能穿成,心中很是遺憾呢。”
“不過一件衣服,有什麼好謝的。你若是喜歡,回頭我再讓繡娘做了給你送過去便是了。”葉氏沒有女兒,家中更是清一色的男丁,此時看見謝如琢懂事許多,更是喜歡的不得了。
幾個女人坐在一起聊天,卻悶壞了小胖子薑承雋。他將屁股在凳子上扭了幾圈,終究是坐不住了,走到謝如琢和謝如玥麵前,道,“你們都沒有看到我的存在麼?”
謝如琢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此時見他一臉的別扭,頓時忍著笑道,“給二表哥請安。”
謝如玥倒是仍舊在凳子上坐著,隻是先將手中的那一盤點心護在了手心,哼了一聲道,“你可別想搶我的點心,今兒這芙蓉酥全是我的。”她一向喜愛甜食,偏巧跟薑承雋喜歡的差不多。每次來國公府,薑承雋都要將點心搶的差不多,直讓謝如玥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