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大舊叔的高燒也是因為感染了病毒而導致的嗎?他們麵麵相覷,一時間過於震驚也想不出可以怎辦,高望驚呆得張大嘴巴,阿紫掩著嘴巴,陳蕊月握著葉清倫的手,眼睫毛微微顫動著,嘴巴欲言又止,似乎一時接受不了,隻有大舊嫂一臉好整以暇,似乎一早已經知道。
大舊叔再咳出了一啖黑色血痰,高望連忙走過去想查看他,大舊叔卻嘴角吊著血絲,怒瞪著高望,然後對他猛力一推:“走啊,你他媽的!”
高望被他推倒在地上,阿紫緩緩地扶起他,受了幾次打擊的高望抿著嘴,一臉悲傷,當葉清倫還以為高望會死賴不走,說什麼同生共死天真的說話時,卻見他突然轉身,往窗戶走去。
果然...連高望都開始變了。
當高望一腳跨出窗戶,拿著那根繩子準備向下滑落時,大舊叔突然大喝一聲:“喂,阿望!”
高望也不回頭,卻停止了舉動,大舊叔拿出火機,打開了它,點燃了煙頭,吸了一口,隨著煙霧彌漫,他輕道:“要活下去啊。”
高望的背部仿佛顫動著,但也不回頭,隻見他的後腦勺微微點頭,便握著繩子跳了出去。
阿紫連忙探頭察看,不到一會,她驚喜地舉著大拇指,看來作為運動健將的高望很順利地下去。
此時門外愈漸愈急的碰撞聲,那根鐵矛看似隻差一點點便完全扭曲而斷,大舊叔再催促著:“別看了小妹妹,阿叔是挺帥的,但你們快點給我走啊!走啦,靠!”
阿紫點點頭,凝視著大舊叔和大舊嫂,說了一句:“我會看著高望。”再轉身走去窗戶拿著繩子跳下去,陳蕊月卻回頭看著大舊叔一陣猶豫。
不過葉清倫握著她的手,把她拉到窗戶,葉清倫探頭一看,隻見天空慢慢露出了白光,照耀著大地,雨聲也開始慢慢停止,隻剩下如冷氣機滴水的水點,葉清倫趁空看看手表,原來已經不知不覺到了二月十五號早上六時一十六分。
葉清倫向陳蕊月的臉頰吻了一下,她表情有點驚嚇,俏臉上卻一瞬間泛紅,她低下了頭偷偷地瞅著葉清倫,她好像有點高興但也有點失落,輕道:“我在下麵等你...”
葉清倫點點頭,陳蕊月便抬起頭,微微踮起腳尖,也朝著他的臉頰吻了一吻,再不舍地往大舊叔看了一眼,便把腳跨出窗戶。
“呯!”的一聲,隻見那根鐵矛已經化成兩截,大門更被撞倒,幾隻穿著病人服的喪屍衝了進來四處張望,見到盡頭有活人便吼叫著衝過來,而後方的則是源源不絕的喪屍群。
大舊叔此時沒有剛才的怒氣,他轉過身子看著那群洶湧而來的喪屍,沒有看著葉清倫或大舊嫂,低沉的聲音響道:“老婆...小敏以後就交給你啦。”
大舊嫂卻毫無動作,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大舊叔猛然回頭,正想說話,卻見大舊嫂淡淡一笑,緩緩卷起左手的毛衣衣袖,隻見大舊嫂的前臂敷著一塊紗布,她輕輕掀開,紗布蓋著的是一片發著紫黑色的肉,看起來本來應該是一個人類牙印的傷口,紫黑色向著手掌和手臂兩方延伸出去,似乎已經受傷許久了。
大舊叔似乎非常震驚,一時間也說不出任何說話,臉上的盡是悲傷和怒意,身子更禁不住一陣搖搖欲墜,他自責地向自己扇著道:“我真的是廢物,來不及了,廢物!...”
大舊嫂走過去大舊叔旁邊阻止他的掌扇,把他的手握著,柔聲道:“你那時候應該還在大陸,怎麼都阻止不了的...”
大舊叔轉過頭和大舊嫂凝視,正當葉清倫想說些什麼時,大舊嫂突然轉過頭對著葉清倫調皮道:“嗬,我和大舊難得再見麵,台風都刮不開我們。”
大舊叔仿佛看破生死,他一手拿著煙頭,然後一手環腰抱著大舊嫂,大舊嫂撓著大舊叔的脖子,二人雙唇緊接,如果沒有了距離他們不到二十米的喪屍們吼吼大叫,大堂內還在隱約傳來的警鍾聲,在一旁的病房不斷的撞擊聲,或許這是葉清倫至今在世上看過最美麗的景象。
片刻,唇分,大舊嫂依戀地埋在大舊叔的胸懷,大舊叔卻突然轉過頭看著葉清倫,他伸手向懷中取出車匙,向葉清倫拋去,微微發紫的臉上笑得燦爛地道:“小屁孩,是時候走了。”
葉清倫連忙接過來,放在褲袋上,跑過去窗戶,突然心下一動,再回頭一看。
隻見大量喪屍已經衝到距離他們不到十米,而大舊嫂和大舊叔二人安靜地相擁著看著葉清倫,似乎完全沒有理會背後向他們撲去的喪屍,這個畫麵讓葉清倫心中一痛,他們對著葉清倫異口同聲道:“好好照顧小敏...”然後二人相視一笑。
葉清倫點點頭便緊抱小敏,勉強伸出腳跨過窗戶,突然聽到後方再傳來一把粗獷的聲音道:“喂,小屁孩,你都要活下去啊。”
葉清倫鼻子一酸,咬著牙狠著心,便拉著繩子,再用力一蹬,整個身子便飛了出去。
“希望他們可以去到金沙灣。”
“嗯...聽說金沙灣很多活人。”
“是啊,本來我想著一個人來,他們又一定要陪我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本來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哈哈,閻羅王都擋不住我!不過臨死前見到你和小敏我很滿足了。”
“嗯...希望小敏平平安安。”
“放心吧,一定沒事的,唉,反而我很擔心天順,他那邊現在不知道怎樣了。”
“...老公。”
“嗯?”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吼嘶!──────”
當葉清倫身子飛出去後,他連忙緊抓著繩子,用雙腳踏著醫院外牆,整個人向後傾,把力道傳去雙腳,盡力避免弄到小敏,然後緩緩放鬆一些繩子,卻差點把持不住便直直往下滑去。
醫院外牆被大雨淋得滑溜,幸好鞋子質料不錯,不然一秒後便在地上變成一灘血肉了。葉清倫吸了一口氣,一個普通人抱著一個八歲小女孩從“9”樓爬繩,根本就像一個孕婦在玩笨豬跳一樣,就是神經病...
葉清倫唯有小心翼翼地盡量護著小敏,輕輕用腳一蹬,抓緊繩子再緩緩放鬆,好讓自己慢慢降落,雙手卻感到一陣劇痛,似乎都破了皮,但沒辦法,隻能以不算太快的速度掠過一層又一層,雙手不到一會都濕濕的,大概都流出血來,疼痛非常,幾乎有衝動想就這樣放手跌下去,但葉清倫想起大舊叔他們最後的神情,葉清倫咬著牙繼續爬下去,中途更擔心麻繩會否不夠長,但當去到地上時竟見麻繩還有幾圈躺在地上,才知道之前的擔心是多餘的。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鋪到地上,葉清倫呼了一大口氣,陳蕊月便緊緊抱著葉清倫的手臂,見她本來白嫩的小手掌內滿是血跡,看來大家一時沒準備好,都被那條麻繩刮得破皮流血了,不過對比起大九叔的痛苦簡直不值一提。
高望和阿紫則默默站著抬起頭,葉清倫眼角突然閃過一絲紅光,葉清倫連忙抬頭,隻見醫院“9”樓大概在葉清倫爬下來的時候便陷入熊熊烈火中,火舌伴隨著轟隆之聲向窗外湧出,突然有幾個人影朝窗外撲出,直直往地上掉來,葉清倫急忙拉著陳蕊月向後退。
“碰呯!”,幾塊如黑炭般的爛肉便瞬間爆裂在他們麵前,看它們本來已經肢體不全,大概是那些毫無意識的喪屍衝過火焰吧...
葉清倫再抬頭看著“9”樓,猛火連牆壁也瞬間燒得焦黑,在旁邊的麻繩也不能幸免,點燃後往地上也不再有什麼美好幻想,想起大舅叔和大舅嫂在最後相依一笑的畫麵,還有最後的那句,葉清倫鼻中再次一酸,一直徘徊在眼眶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不過,此時卻不是呆呆站著傷春悲秋的時候,葉清倫略略調整好心情,舉起車鑰匙,回頭對著其餘都紅著眼眶的三人,尤其是哭得滿臉淚水的阿紫道:“大舊叔也不想我們傷心,我們開車上去吧...”
葉清倫視察一下環境,這才發現這裏大概是醫院的後院還是什麼休憩場所的,附近除了翻轉過來的木台和椅子外,就隻有正在刮著葉清倫腿部的一遍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