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黑慈禧
中陰線索第五條:白臉船夫人畜無害,若船夫變成了黑臉,請立刻跳入水中保命!
此時,外邊甲板上籠罩了濃霧,我們五人背靠在船舷邊,都死死盯著船艙裏的百小戲。
李富強悄聲問:“這個水能跳嗎?跳下去,船開走了,咱們還怎麼到達彼岸呢?”
馬義臉探出船舷,往下邊瞧了瞧,說:“船身下邊有鐵勾子,咱們跳水後,牢牢抓著鐵鉤子就沒事。”
聽他這麼說,我們往下邊一打量,果然看到船兩側,接近湖麵的位置,各固定了數根鐵鉤,鐵鉤各一米來長,鏽跡斑斑。
“知道那些鐵鉤是幹嘛的麼?”
船艙裏的百小戲,盯著地麵上漸漸消失的五件器官,陶醉地聞著蒸發出的墨筆丹青氣,然後抬起頭,看向我們:
“那裏是本船的下等艙。”
“實在付不出船費的死者,又想往生彼岸,怎麼辦呢?”
“我就用鐵鉤掛住他們的頭皮,拖著他們過去。”
我心驚膽戰地看去,能看到一些鐵鉤上還殘留著死者的毛發,以及血森森的頭皮碎片。
我想,下等艙的船客,一定是極難活著到達彼岸的,冥湖的水下危機重重,船開起來,死者的身體被拖行在湖麵上,無疑會成為湖中大魚,以及湖底未知死物的狩獵目標。
冥湖,隻是陰間的一個細微縮影,可我從這縮影中,完全領略到了死者世界的悲慘與絕望。
當一個人死去,靈魂墜落到陰間,雙腳一落地,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要立刻拚盡一切地逃命。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目的地。
有債的去還債,沒債的則要盡早趕往冥湖,上船到達彼岸投胎。
陰間的環境太過惡劣,在這裏每多待一秒,就多一分死亡概率。
所以跑吧,死過一次,別再死第二次了。
這些死者的屍體,在人間也許還沒來得及火化,他們的靈魂,就已經開始在陰間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
這場苦難的行軍,血腥而漫長,可以長達數年,數十年,甚至數百年。
路途上,不斷有從濃霧中殺出的扭曲死物,捕食,搶奪這些死者。
大部分人會死在路上,靈魂死去,那就真死了,沒有轉世,沒有輪回,這個人的過去和未來,都被徹底抹殺了。
有人在濃霧中迷失了方向,在漫長的歲月中,神智被陰間的環境所扭曲,從生魂變成了厲鬼,從獵物變成了獵手。
少數幸存者,曆經萬千恐怖磨難,成功到達冥湖岸邊,又要為接下來的船費而發愁。
因為即使死後,靈魂也同樣會感到疼痛,疲憊和饑餓,甚至這些感官和七情六欲,會來的比人間更加猛烈。
肢解出五個器官的疼痛,任何靈魂都無法承受。
所謂的原樣安回去,也不過是戲子的一句戲言。
怕疼,那就坐下等艙吧,像隻待宰的牲畜似的掛在鐵鉤上,在湖麵拖行,最後葬身魚腹。
冥湖,承載了太多的苦難和嚎哭,就連湖水,都呈現出絕望的黑色。
船艙裏,百小戲站起身,朝我們一步步走來。
陰風拉扯著他淒厲的長發,也拉扯著我們每個人的神經。
他的臉譜開始變了,紅色,藍色,灰色,青色……
川劇變臉時,戲子需要回頭,需要用衣袖遮掩。
他不用,他直接變。
眼瞅著百小戲的臉譜顏色越變越深,馬義後退兩步,朝我們厲聲喝道:
“跳!現在跳!等他變黑就遲了!”
我們這邊剛要跳船,那邊傳來百小戲的百轉千愁的幽歎聲:
“跳船可以保命,是不假,但你們像落水狗那樣,苟且地到達彼岸,又有什麼意義呢?五樓再往上,最後那段路,一樣會要了你們的命啊!”
“如果你們選擇留在船上,我倒是可以送你們一件東西。”
戲子停步,不再靠近:“考驗諸位膽量的時刻到了,我話說到這,是跳?是留?你們自行決定。”
此刻,百小戲的臉譜,已經變成黑色了,那是一副黑色慈禧的臉龐,用白漆描繪著鼻眼,我不知道真實的慈禧長什麼樣,但我一看到那張臉,就能立刻聯想到一個陰損,愚昧且貪婪的清朝深宮賤婦。
“是慈禧嗎?”我問他。
“是。”百小戲回答道:“確切講,是慈禧出殯時的遺相。”
馬義一條腿已經跨出船舷了,他焦急地衝我大喊:“三坡?你不要命了?快跳船啊!”
喊婆和歐陽薇也都一個勁催我跳船,李富強膽子小,人已經跳下去,抓著鐵鉤在湖麵上漂流了。
我衝她們擺了擺手,目光直視百小戲:
“你打算送我們什麼?”
我知道,我已經完全違背了中陰的第五條線索,我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但人啊,越是被逼到絕境,反而就越不能循規蹈矩。
喊婆的失敗祈福,預示了一個殘酷的真相:接下來在前往六樓的過程中,我們隊伍中一定有人會死去,雖說死多少還是個未知數,但我尋思,既然這已經是個鐵打的死局了,那我幹嘛不豁出去,賭它一把呢?
百小戲麵戴黑慈禧臉譜,腳踩高蹺站在甲板上,歪著脖子衝我陰陰地笑著:
“李三坡,不愧是你!”
“元福說你這人,膽子野到沒邊了,敢獨自一人,帶著母子雙屍橫跨整個小興安嶺,我本來還不信,現在我信了。”
我背靠船舷,衝他慘然一笑:“我這條爛命,反正已經被中陰盯上了,橫豎都難逃一死,那既然都活到這份上了,我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百小戲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將死之人!當有這般膽量!”
戲子衝我招手:“來,讓我為你畫上最後的死者之妝。”
死者之妝?
那是什麼?
我疑惑地問百小戲,他也不回答,一個勁衝我招手:“來,來啊,你連死都不怕,畫個妝又算什麼呢?”
他這番話說的女裏女氣,語調中帶著勾魂的魔力,我就這樣走過去了,那一刻,我腦海中隻剩下了混沌的地獄,什麼都不知道了,馬義和歐陽薇的大喊聲,我聽起來是那般的遙遠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