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俗之人,安土重遷。
雖然隻是暫時到山上躲避,但是拖家帶口,喂養牲畜,吃喝拉撒,錢糧灶炊,甚至防盜,哪兒有幾個村民願意上山。
倒是村長和他家的親戚朋友根本不用楊誌等人開通思想,家裏條件好,要惜命些。
忙活大早上,有幾家地勢比較高和離河邊比較遠自忖安全無虞的人家原地沒動。
長盛家本來菜園子是一塊凹地,村裏俗稱此地形為駝地,意指低於周邊地麵的地塊。有一個地脈運動形成懸洞,本來即便發大水也比較安全,但長盛見過妖族修士,雖然凡界水族走水不過是相當於修士築基,可長盛哪兒敢大意,做好娘親的思想工作便舉家搬遷。
牲口遷到遠山地裏的茅草房,草料足夠,那是當做夏季牛欄造糞用的,不然這麼遠的地塊背草糞上山種莊稼都是大工程。人則帶上幹糧衣物和錢財,其實也就帶一箱子,直接到神廟山躲避。
山神廟平常由村裏幾位年長的老人打理經營,香火還算不錯,不過擠進去二三十口人就捉襟見肘。
長盛和娘親到廟外的空地上,拿著柴刀劈劈啪啪一頓操,作空地上就出現了一個穩固的避雨草棚,村長一堆親戚抱著手站在廟簷下看著長盛嘖嘖有聲。
轉眼過了正午,天空烏雲密布,看起來一場大雨在所難免。
本來兩位捕頭和楊誌費盡口水都沒說動的幾個頑固老頭,終於同意家人搬遷,村裏還是有不少人油鹽不進無動於衷,武館眾人和衙役們隻得放棄,全體撤到山上。
到了廟裏,楊誌強行驅逐了村長一脈,直說要做抗災指揮之用。
村長幾位親戚不服氣,直接被武館弟子丟了出去,本來要請長盛母子到廟裏躲雨,但楊翠礙於大多數人都在外麵,就婉拒了。楊誌隻得請長盛到廟裏陪坐,聽大家商議,楊翠交代幾句長盛就去了。
來到廟裏坐定,民意代表選了保長,村長在外麵幹著急。
楊誌端起水喝了一碗清清嗓子,揮手一壓,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散發開來,眾人紛紛收起心思欠著身子坐直身體。
“可能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你們從沒見過沒聽過,不過我倒是親身經曆過一次。水物走水得蓄勢,沿途衝毀人家,帶走人口牲畜以祭天靈,所以大家不要掉以輕心,都緊著點。不論你們信不信,這是真的!”
王捕頭:“南溪河才四十幾裏長,不過水勢很大,在木棉寨彙進白水江,水道上就幾座木橋,影響不大。倒是要到木棉寨的路上有一座石拱橋,舉行過廟祝踩橋,但是沒掛天師斬龍劍,能不能保得住橋還難說,村裏不上來的人我們也無法了,聽天由命吧。”
保長:“其實南溪河裏還有一座廟,就是平時沒啥人燒香,正在水道上也不知鎮得住不。”
“什麼廟?”
“名字都沒得,請菩薩的時候也沒廟會踩橋,說是地藏菩薩,不知道鎮得住不咯。”
踩橋是白水縣周邊風俗活動。
每當有新廟新橋建成、或者廟宇需要提振香火,便會由周邊比較知名大廟的廟祝主持信徒參加踩橋活動,其具體過程就是由廟祝做法選定地方,在四周澆灑淨瓶聖水,由周邊人家出桌椅板凳,最下麵搭台,台子上由桌椅板凳構成橋梁,越多越高越好。搭好以後繼續做法潑灑水飯,水飯就是白飯加水,灑在這些桌椅板凳上,盡量都有撒到。最後選定兩人頭纏紅布,從橋的一端爬到另一端,平安下來就為踩橋成功,寓意請神仙吃飯,旨在壓穩橋梁或是增加廟宇氣數。
踩橋參加的人越多越好。血氣旺盛的成年男子越多越好,增加血氣可驅邪祟水鬼;屠戶和辦白事做法事的民間掌壇師也是越多越好,增加壓勝之法力可斬惡沉白屍。
若是新橋修建後踩橋活動成功,此橋除非自然垮塌,否則不會被水衝垮;要是能請得道觀真人做法掛劍,則隻有天命之屬的水物走水才行得通,且不論再大的水頭也不會漫過橋麵,若是邪惡的水族走水,管你是蟒是蛟還是龍,不管斬龍劍是新還是舊,統統隻能劍下授首,其他水族更不在話下。
由於斬龍劍懸掛某種意義上是與走水之物爭天命奪氣數,掛劍真人一生都要與這個水道的走水水物為敵,受其氣數衝撞,大多於修道無益還要大費心血,每過一定時間還得來此地劍上栓紅布。
若是踩橋不成功還沒掛斬龍劍,隻能祈求不要遇到山洪爆發,也不要遇到水物走水。
天地大道,不可明明。
凡間佛陀仙師修為最高不過築基後期,但卻修得一手好天道,也大多保得一方平安。
“楊林森楊濤楊洪你們水性好,就在村子中間的木橋上看是否有人落水,有就救上來,注意別被卷進去,都帶好繩索鋼叉網兜。我和兩位捕頭去石拱橋上,若是此物能走到此處,我等拚去一命也要保白水江下遊太平。其他弟子在村裏沿途看水,都小心。”
王捕頭點點頭道:“老蔡頭立馬去縣裏稟明知縣大人,讓他去請翠微山觀主開光選一把斬龍劍,做完法你趕緊帶回來。其他衙役配合武館行動,不得擅動。”
此時楊誌一聲爆喝:“韓長盛!”
長盛一機靈頓時在椅子山跳下來雙手抱拳低頭肅立。
“交給你個艱巨的任務,你跑得快,下雨之前趕緊跑到水頭溝,那裏離南溪河源頭不遠,幾山都有下水,看到開始漲水你就趕緊跑回來告訴你大師兄和鄉親們,現在就去,你娘親同意了的。”
長盛看了大師兄一眼,楊林森點點頭:“小師弟小心,不行就跑快點,我知道跑得快。”
門外的眾人隻覺得真是奇談,居然叫個毛頭小兒做第一道警戒,咦,這小家夥頭發啥時候那麼好了?
長盛跑到雨棚說了一聲娘親放心,就飛快往水頭溝跑去。楊翠知道長盛如今真是厲害,就是好像有什麼事瞞著自己。好像跟武館的人都比跟自己親,不過心裏卻很欣慰,以後家裏就有個男子漢可以依靠了。
長盛出發時天空開始打雨點,很大很重,厚重的雲壓得路上周邊沒有一絲聲音,隻有一些草木微微晃動,這場雨恐怕不會小。
跑到水頭溝其實隻需要沿著河邊小路一直跑就行了,那個地方有獵人的房子,長盛聽說過,一看就會明白。
跑了兩炷香長盛到了,現在不過中午過一點,天空卻很黑。
如墨雨雲開始壓下山頭,長盛看到水頭溝源頭上方的雲好像接天連地,半空裏雨如瀑布傾倒一樣往下落,居然形成一種壯觀瀑布;到自己頭上的烏雲之間看去有一條丈於寬的天空撒下陽光,形成巨大的一條龍吸水。
一頭就在長盛麵前不遠的河水裏,一頭在很遠的地方。
長盛想著大人們常說如果被龍吸水舔到,人就會被舔下人皮,趕緊往後站了站,仔細看著龍吸水在水麵的位置。
自己頭上開始像遠處一樣下雨,天空布滿低沉的重雲,雨水打在頭上就像被人用盆往頭上倒水,打得很重。
雨一下就下到半夜不停歇,水頭不見漲,長盛想回去,怕娘親擔心,但又想到師父給自己的命令,還是打算再看看。
長盛正想去獵人的房子裏躲躲雨,見到白天龍吸水的位置的水好像突然就冒高成一堵水牆,得有兩三丈高,水頭的水好像是橫著流的,在慢慢往前推進。
看了看天空依然濃黑如墨,這得下多少雨發多大的水啊,老天爺。
頂著雨飛快跑向村子,沿河的河水還是才兩尺深淺的樣子。
到了廟裏,發現楊誌和王捕頭都在。
“師父,起水了,水頭怕有三丈多高,我跑回來的時候水頭慢得很,現在不知道到哪裏了。”
“三丈多,黑黢黢的你咋看得清楚?這娃兒吹牛沒邊了。”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三丈多深的水。”
“嗯三丈多高是不太可能。”
······
長盛聽到門外的驚呼議論有點悶,這些人怕是不曉得死字怎麼寫,想到姐姐萬劍歸無的水龍卷,三丈多很高嗎?沒見過世麵。
“天傾了,天傾了,這場雨一來莊稼沒得收成了,造孽啊。”
一太婆看著天空痛心疾首,眾村民心有戚戚,恐怕很多人家裏房頂的茅草已經被吹飛了吧,有錢人家的瓦房恐怕也保不住了,唉,家裏的糧食要泡水,各人擔憂不一而足,一時間大家看著如注暴雨怔怔無言。
一夜過去,雨勢不減,昨夜無人入眠。
剛剛天亮,幾個村民在楊林森師兄弟的牽助下帶著家夥事投奔到廟裏,原來一夜大雨房屋頂被吹飛,村裏好多人家的房子都遭災,他們隻能上來躲躲。
大家胡亂吃了幹糧,一直到中午雨才停,突然間萬裏無雲碧空如洗,地上的雨水好像失去了痕跡,看著山下遠處的村子一片狼藉,很多人都想回家裏看看,卻被阻止。
“又沒有發大水,為啥不準我們下去?”
“我要下去看看我的糧食啊,不然下半年吃泥巴啊!”這個聲音有些哭慘到快失聲的感覺。
“牽到山上的牲口可能都跑脫了,要去看看啊。”
“這老天爺怕是不讓人活了啊。”
“昨晚那個小屁娃還說三丈多高的水,現在都要過中午了屁事沒有。”
“怕是一個人害怕麼扯謊回來了。”
“你一個大人你不怕你咋不去,鬼怎麼不把你拖去吃了,臭嘴。”狗蛋說著就踹了那人一腳。
楊誌爆喝一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就是大水還沒來才不準你們回去,否則等水來了你們一個也別想跑。都給老子坐下,楊林森!誰要下山腿打斷丟地上!不用管!”頓時沒人再多說一句。
師父霸氣可以啊,跟姐姐一樣一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