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悠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他幾乎是一瞬間就返回營地裏去牽了一匹馬,跨馬朝容婉奔去,那一刻,他的眼中已無天地,有的隻是那微小的白色倩影。
蕭悠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至容婉身前,不等馬兒停穩就翻身滾落,差點摔在地上,容婉驚呼一聲:“小心!”
但蕭悠哪裏顧得了許多,橫衝直撞地一把將容婉小小的身子摟進懷裏。
容婉心中亦是感動,不過兩日沒見,怎麼就像是兩百年沒見一樣?思念仿佛要貫穿胸口,整個腦中都隻剩下眼前這人的麵孔。
容婉變回人形與蕭悠緊緊相擁,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會顯得過於蒼白,他們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所思所想,隻需要聽著那近在咫尺的心跳就能體會對方的所感所戀。
聆月心中一陣落寞,但眼下即便是他也不忍去破壞眼前這對兒璧人的重逢,靜靜地離開了。
回到營地,聆月也搖身變回人形,見到天恒道人隻略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天恒道人仍在探頭向他們身後張望,眼中浮現出一抹擔憂,問道:“怎麼隻有你們兩人回來嗎?我那孽徒呢?”
聆月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說道:“事情有些複雜,我們去營帳裏說。”
天恒道人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盛,快步跟上聆月往營帳走去。
方墨然也得知了聆月和容婉回來的消息,興奮地衝向營帳,不等掀開簾子就已經喊起來:“師兄呢?我師兄回來了?”
然而,待他走進去,看到的就隻有風塵仆仆的容婉、聆月以及滿麵愁容的蕭悠、天恒道人。
方墨然的心“咯噔”墜了下去,他仍是不死心地四顧一圈,然後問道:“我師兄已經回去休息了?”
天恒道人的鬢角仿佛瞬間蒼白了許多,沙啞的聲線愈發淒涼,緩緩說道:“你師兄服過假死藥之後,被韶顏用水晶棺封起來擺在了院子裏,沒有下葬……”
“什麼?!那要怎麼才能救他出來?!”方墨然一下就炸毛了。
“我們也正在討論這個問題……”天恒道人眼角的皺紋愈發溝壑連綿。
“師兄是何時服下的假死藥?”方墨然看向容婉。
容婉輕聲道:“昨日。”
“那這不是已經兩日了嗎?!明日再不服解藥豈不是會真的死掉?!”方墨然怒發衝冠,眼睛紅得像是要吃人一般。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要去救師兄,就算殺了韶顏、就算拚了我的命我也要救出師兄!”方墨然“錚”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當即就氣勢洶洶地往外衝去。
“墨然你冷靜些!”天恒道人趕忙去拉他,“現在你去了小雀山除了送死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那你們坐在這裏麵麵相覷就有作用了?!”方墨然一向對師父恭敬有加,但此時他早已失去了理智,縱然麵前是天恒道人也毫不留情地嗬斥起來。
天恒道人心中一痛,低著頭說:“我的焦急一點不比你少,他可是我唯一的兒子啊!但我能有什麼辦法?!韶顏的癲狂你不是沒見過,若她知道自己被騙,沒準會失去心智地大殺四方!到那時別說你師兄,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她劍下的!”
“那難道我們就一直在這裏坐著嗎?!坐著就能有辦法救師兄了?!”方墨然依舊朝天恒道人大吼大叫,原本叱吒風雲的天恒道人此時在他麵前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低著頭。
容婉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身,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就已經快步行至方墨然身邊,隻聽“啪”的一聲脆響,方墨然臉頰上多了一個紅紅的手印,而容婉揮起的右手還停在半空尚未落下。
霎時間,整個營帳裏的人都呆住了。
方墨然的眼睛倏然睜大,難以置信地看著滿麵怒容的容婉。
蕭悠第一時間起身衝了過去,生怕方墨然惱羞成怒會對容婉做些什麼,但不等他做好防備的姿勢,就聽方墨然低聲嘟囔了一句:“謝謝。”
蕭悠立刻愣住了,還當是自己聽錯了。
緊接著,容婉將手放下,冷冷地看著他,問道:“現在清醒了?”
“嗯。”方墨然輕輕點了下頭。
天恒道人腦子仍然一片空白,無法消化轉瞬間發生的一切。
方墨然深吸一口氣,躁動的心漸漸平複,理智也重新回歸,他對著天恒道人深深鞠了一躬,愧疚道:“師父對不起,方才對您太不恭敬,還望師父懲戒。”
天恒道人這才恍然回過神來,忙將他扶起,說道:“不必不必,師父理解你們師兄弟情同手足,一時失了控製也是在所難免。”
“謝謝師父原諒。”方墨然這才站起身。
蕭悠也總算是鬆了口氣,已經放在袖劍上的手收了回去,小聲在容婉耳邊說了句:“真有你的。”
容婉朝他苦澀地一笑,轉而對眾人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明日子時之前必須給柳慕白和伽蘿服下解藥,否則他們就再也活不過來了。他們的水晶棺放在凰清宮韶顏的別院中,大家有什麼好辦法能救他們嗎?”
聆月說道:“不如就想辦法引開韶顏,然後找人潛入給他們服下解藥。”
“現在問題的關鍵不止是要讓他們吃解藥,還要把他們救出來,想把兩個大活人從凰清宮帶出、再從小雀山帶出實在是太難了。”容婉說道。
“要我說就直接強攻,反正我們還有八萬人啊,沒準努力一下就衝破了苗疆的防線,直接擊潰他們救出師兄。”方墨然說道。
“不可,別忘了他們還有蠱蟲,我們沒有破解那些蠱蟲的辦法,貿然進攻隻會全軍覆沒。”天恒道人皺眉說道。
容婉哀愁著歎了口氣說道:“如果師姐在這裏就好了,她修煉了移形換影之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用兩具屍體把柳慕白和伽蘿給換出來。”
方墨然一聽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忙說:“你師姐在哪裏?我去找她!”
“不可能的,師姐現在還在鏡月山,從這裏去鏡月山,就算我變作妖身用妖術行進,來回至少也要兩日,根本來不及。”容婉搖頭歎息道。
“咦,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背後誇我美啊?”
銀鈴般輕快悅耳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容婉和聆月皆是一驚,他們這兩個與令狐緋最為相熟的人同時聽出了這是屬於誰的聲音。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見營帳被一隻指如削蔥根的葇荑挑開,令狐緋笑意吟吟的臉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師姐!”容婉驚呼一聲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了令狐緋的脖子。
令狐緋寵溺地摸摸她的頭,軟聲說道:“好啦好啦,快鬆開,我都要被你勒斷氣了。”
容婉的激動難以言表,她摟著令狐緋左搖右晃,不斷地說著“太好了、太好了”,帳內其他人的表情也輕鬆了許多,原本的陰霾一掃而空。
容婉摟著令狐緋的胳膊,問道:“師姐你怎麼來了?”
“全京城都在傳楚王殿下的軍隊在苗疆一再吃癟,師父著實不放心,便差我來看看你的情況。”令狐緋說道。
“謝謝師父!謝謝師姐!”
“油腔滑調以後有空再說,方才我聽到你說了‘移形換影’,是怎麼回事?”
“師姐,柳慕白和伽蘿身陷敵營,為了救他們我給他們吃了假死藥,本想在他們下葬後帶他們出來,結果韶顏根本沒有埋掉他們的屍體,而是封在水晶棺中擺在了院子裏天天看著,所以需要你靠移形換影之術直接將他們換回來。”容婉解釋道。
“那我需要兩具和他們差不多身形的屍體。”令狐緋說道。
容婉看向蕭悠,蕭悠想了想說:“隻能去冒犯已經壯烈的戰士了。”
“這也是為了最終的勝利,相信他們在天有靈的話是不會責怪我們的。”容婉撫了撫蕭悠的胳膊寬慰道。
於是蕭悠根據戰士名冊上登記的信息,找到了兩個和若伽蘿、柳慕白差不多身形的戰死之人,將他們的屍體挖出來,擺在了令狐緋麵前。
令狐緋先將他們的臉用狐幻之術變成了柳慕白和若伽蘿的樣子,接著容婉和蕭悠找出了若伽蘿和柳慕白的衣服給他們換上,最後所有人都退出了令狐緋的施法範圍,屏息凝神地等待著。
令狐緋背對眾人盤腿懸浮於半空中,周身升騰起滾滾紅色的煙霧,將她自己和地麵的兩具屍體吞沒其中,初時還能辨別出人影,但隨著令狐緋咒語念誦的速度加快,產生的紅煙也越來越濃,外麵等候的一眾人等很快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容婉擔心地問聆月道:“這移形換影之術不會對施術者造成什麼危險吧?”
聆月的表情亦是非常嚴肅,皺眉說道:“此術法對修煉者體質的要求極其特殊,你師父說過,鏡月狐妖一族中隻有令狐緋一人符合,便隻傳授於她修煉,你對此術一無所知,而我又何嚐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