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若伽蘿一覺醒來感覺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試探著伸手,發現結界已經消失。
她簡單梳妝後,忽然一低頭,發現桌上放了一顆淡紅色的藥丸,藥丸下壓了一張紙,遒勁的筆體寫著:吃藥。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若伽蘿的心久久無法平靜。
她將藥放入口中,喝了些清水送進去,周身頓覺清爽怡然,與昨日相似的那股暖流襲遍全身,如同沐浴著春風,又似擁抱著暖陽。
若伽蘿稍一運功,發覺連體內的氣息都變得順暢了不少。
“這是什麼藥啊,竟然這麼神奇。”若伽蘿撫著胸口喃喃自語道。
“伽蘿,起床了嗎?吃些午飯吧?”她來不及細想就聽到外麵容婉的呼喚,忙出聲應到:“我已經起來啦,這就出去!”
若伽蘿一掀簾子跑出去,笑著撲進了容婉懷中,親昵地蹭著容婉的下巴。
“哎喲,看著氣色不錯啊,昨天那小臉兒慘白慘白的真是嚇死個人。”容婉捧著若伽蘿的臉滿意地說道。
“唔……可能是睡好了吧。”不知怎的,若伽蘿沒有坦白說出柳慕白給她藥的事。
“那就好,我還生怕昨日你消耗太大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呢。”容婉欣慰道。
“我們快去吃飯,吃完飯繼續給將士們解毒。”若伽蘿說罷便拉著容婉快速跑走了。
若伽蘿又放了半日的血,終於把所有人的毒都解了,蕭悠對若伽蘿的無私奉獻感動不已,一直說她是此戰的大功臣,許諾等戰事結束就滿足她所有的願望雲雲。
蕭悠帶著副將們去鼓舞士氣,準備明日再次向小雀山進攻。
若伽蘿坐在椅子上前後晃著腿,問容婉道:“你們找到克服那蠱蟲的辦法了?”
容婉歎著氣搖頭:“沒有。”
“那明天怎麼進攻小雀山?”若伽蘿驚問道。
“但這麼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若是被大土司率先攻擊過來我們會更加被動的,所以蕭悠和副將們討論決定讓將士全身穿好鎧甲、戴好麵具,不讓那些蠱蟲有咬人的縫隙,試著抵擋一下吧。”
“這樣啊……”若伽蘿總覺得這並不能算是什麼“辦法”,隻是一種不服輸的掙紮罷了,但她不管怎樣也算是屬於敵方的人,貿然對人家的戰術指手畫腳總歸是不太好,所以便什麼也沒說。
不過容婉倒是替她說出了心裏話:“其實這算是一次練兵演習,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進攻,因為蕭悠也很清楚僅僅靠鎧甲是擋不住那些蠱蟲的,他隻是不想讓戰士們的鬥誌在這營地裏一點點消磨下去。”
一旁的天恒道人也說道:“楚王殿下的想法還是很周全的,一直在這營地裏坐以待斃的話,不僅會消磨鬥誌,還會讓我們愈發被動,百害而無一利。”
“而且他也不是盲目地進攻,他準備把人分成幾十個小隊,從小雀山的各個方向進攻,大土司一定料不到我們的進攻方向,難以迅速調遣蠱蟲出來,所以就算是騷擾他們一下吧,我們自己難受他們也不能舒服。”容婉進一步解釋道。
“這樣一說倒是有幾分道理,拉長戰線,看看最後誰耗得過誰。”若伽蘿一聽這番話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而且若是真的有小隊能衝破對方的防線突擊進去的話,那可就是大成功了。”容婉說道。
“那我明日也帶一支隊伍可以嗎?我想突擊進去查查宇哥哥的情況。”若伽蘿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容婉,滿臉希冀。
容婉本來是要拒絕的,但一想到竺開宇的情況同樣也擔心不已,又看到若伽蘿那小狗般的眼神,怎麼可能還狠得下心拒絕她呢,話到嘴邊變成了:“好吧,你一定小心。”
“謝謝你小婉!”若伽蘿激動地撲上去蹭容婉的臉。
“好啦好啦。”容婉笑著躲開她毛茸茸的腦袋。
“那你明日也一起帶隊去小雀山嗎?”若伽蘿又問道。
“我留下來繼續照顧傷兵,等著你們勝利的好消息。”
“你就等著我把宇哥哥帶回來吧!”若伽蘿握緊了拳頭,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
次日晚上,絲絲流雲為月亮蒙上了一層輕紗,光線朦朧,連人影都辨不真切,正是偷襲的好時機。
蕭悠親自點兵,挑選了未受傷的兩萬精兵,分為了五十個小隊,一一排遣了隊長,每個小隊進攻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同,蕭悠與隊長們再三核對好後,終於從不同的方向離開了營地。
五十支小隊策馬奔向自己的進攻點,從遠處看就像四散飛開的花瓣似的,在染了白霜的地上踩碎了片片孤影,隨著陣陣馬蹄遠去,煞是壯觀。
容婉和天恒道人留守營地,其餘人都各自帶了一支小隊出發了。
若伽蘿不斷地抽打鞭子驅趕馬兒跑得更快,耳邊的風穿過她的發絲,夾帶著些許寒意,裹挾著細碎的沙石,粗獷而不失輕柔,幹燥又不失溫和。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數年前在苗疆帶兵打仗的日子,人們總覺得她可憐,小小年紀就要上戰場廝殺,但卻沒人知道,其實她非常享受奮勇殺敵的感覺,因為隻有那時無關勾心鬥角的權謀,不用對厭惡的人偽裝笑容,不用擔心信任之人從背後射來的冷箭,她隻需要不斷打倒眼前的敵人就能活下去,這樣簡單的殺意竟讓她在很長一段日子裏感到了幸福。
若伽蘿兩手鬆開韁繩,盡情張開雙臂,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擁進懷中。
身後的一個士兵見了若伽蘿的動作趕忙勸阻道:“隊長不可以啊!當心摔下馬!”
若伽蘿爽朗地一笑,說道:“無礙!我自有分寸!”
但那士兵還是嚇得心肝亂顫,慌忙夾著馬肚子緊趕著上來與若伽蘿並駕齊驅,小心提防著她從馬上摔下去。
另一邊也有人趕了上來,同樣在護著若伽蘿。
若伽蘿對他們的保護還頗感不滿,非但不去抓韁繩,反而“駕、駕”了兩聲又提了速度。
“隊長!”兩旁的士兵隻得愁眉苦臉地再跟上去,出發前蕭悠可是特意叮囑過他們,務必要保護好這位“小”隊長,萬不可出什麼意外。
然而,這一次,他們還沒來得及趕上若伽蘿的速度,就突然看見若伽蘿的身子一歪,極速墜地!
“隊長!”士兵頓時喊出聲來,他隻當若伽蘿是自己不慎掉下了馬,一邊拉緊韁繩讓馬兒停下,一邊想著好好教育教育這個調皮的隊長,但不等他話說出口,他就發現情況不太對。
為何那嬌小的身軀下竟淌出一大灘血來?!
“隊長中箭了!有敵軍!防守!快防守!”距離若伽蘿更近的一個士兵最先看到了直插若伽蘿胸口的鐵箭,立刻嘶吼起來。
他們這支小隊一共二十人,之前都被若伽蘿遠遠甩在後麵,眼下隻有他們兩人在這裏,所以雖然喊著“防守”,執行的也隻有他們兩人,後麵的人聽見這話才慌忙加起速來。
兩人翻身下馬,一個拔出劍提防著前方黑暗中的人影,另一人則趕緊扶起若伽蘿察看她的傷勢。
若伽蘿緊緊捂著胸前的傷口,嘴中不斷湧出鮮血,她眉頭擰在一起,呼吸微不可聞,那士兵簡直嚇慘了,臉色都快比若伽蘿的還白了。
“快……發信號……有……埋伏……”若伽蘿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交待了今日下的唯一一個命令,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奈何張開的嘴裏除了溢出血液再發不出其他聲音。
“隊長你快休息別再說話了!我這就發射信號彈請求支援!”士兵快速放出了一支紅色的煙花,隻聽“咻”的一聲,煙花竄上天空炸響,與此同時,目光所及之處的空中,竟也先後炸響了十幾個煙花,皆為紅色,一時間將整個夜空都照的像染了鮮血般殷紅,刺得人眼睛生疼。
緊接著,原本被若伽蘿甩在身後的人馬也趕了上來,隻是他們甚至沒來得及問清楚發生了什麼,就又是無數支鐵箭飛來,再沒有任何抵擋的情況下瞬間就奪去了一多半人的性命,剩下的人也受了輕重不一的傷。
無數血花飛濺,染著白霜的土地轉而染上赤紅,如同跳動的火焰,灼燒蠶食著一切生命。
而月亮依舊靜靜地藏於雲後,恬然安逸。
除了若伽蘿的小隊外,還有二十三支小隊遭遇埋伏,苗疆的攻擊來得快去的也快,他們根本沒有戀戰,隻是不停地放出暗箭,若有人去追擊,他們立刻便跑,毫無猶豫。但就憑這些出乎預料的暗箭,就折損了這次行動近一半的兵馬。另外還有五支小隊遭遇了蠱蟲,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
蕭悠原想靠自己的出其不意殺大土司一個措手不及,哪能想到自己的行事風格、戰術習慣都已被大土司料到,他走的每一步棋都盡在大土司的掌握之中,直到這時蕭悠才意識到自己終究是輕敵了。
大土司為了這一次謀反實在準備了太久,“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話竟是在敵方印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