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柳慕白前腳剛走,方墨然就來了京城。
從他上次見到容婉後,就一直心存疑竇,總覺得容婉身上哪裏不太對勁,可礙於柳慕白一直對她袒護有加,方墨然不好直接出手調查,這才專門回了趟長清山,在師父麵前百般賣乖,言語中卻一直在暗示師父,說柳慕白不僅在京城中不學無術、好吃懶做,還貪戀女色、久出不歸,天恒道人先開始自然是不信,但耐不住方墨然磨得久了,就有些將信將疑,所以這才一紙書信將柳慕白急急召回,打算當麵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甩開了柳慕白這個大障礙,方墨然終於能正大光明地調查容婉的來路了。
來到京城後,方墨然直奔全城名流貴族最密集的地方——天香樓。
想打聽消息,自然是要往人多的地方鑽,而天香樓中又彙集了全城最有勢力的一群人,從他們酒後吐出的真言中定能獲得不少有價值的消息。
方墨然依舊是一副紈絝子弟的打扮,輕狂而張揚,選了大廳中最中間的位置,點了幾道菜一壺酒,“呼啦”一聲甩開折扇,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品起酒來。
但實際上,他扇子後麵貼了張符紙,可以放大他耳中聽到的聲音,所以天香樓中每一個人的話在他聽來都像是附在他耳邊說的一般清楚明了。
“張大人,犬子的婚事就拜托您了……”
“聽說玉柳巷新來了一位歌女,長得那叫一個水靈……”
“我倒是覺得皇上改立太子隻是時間問題……”
聽了一會兒,方墨然隻覺得腦子都快炸了,天香樓的人太過雜亂,說的話題也五花八門,想迅速打探出容婉的消息恐怕並不那麼簡單。
“這些遊手好閑的官宦子弟難道就不能說點有意義的話題嗎?!”方墨然頭痛欲裂,無奈地喝下最後一杯酒,正要起身離開,卻在這時聽到有人說了句“醫仙”。
他立刻警覺起來,重新坐好,仔細地聽著。
“多虧了醫仙大人,我這多年的老寒腿終於治好了。”
“可不是嘛,醫仙大人妙手回春,若不是她,我孫子的眼睛怕是這輩子都看不見了。”
“醫仙大人真是菩薩下凡啊,玉質蘭心又懸壺濟世,能在京城中遇著這麼一位郎中也是吾等大幸啊。”
方墨然嘴角噙著調侃的笑容,他早就聽聞城中的人都管容婉叫“醫仙”,隻是沒想到今日竟真的親耳聽到了,不過他對於這些誇讚很不以為然,定睛看去,發現聲音來自窗邊的兩位老者,便起身走了過去。
走到老者桌旁,方墨然俯身一禮,笑吟吟地說:“兩位前輩你們好,請問你們剛才口中的‘醫仙大人’是什麼人啊?”
一位老者慈祥地笑著,說:“一看這位公子就是初來乍到吧,若是京城中人又怎麼會不知道醫仙大人的名號。”
另一位也說道:“醫仙大人就是懸壺館中的容婉姑娘,容國府的二小姐,陛下欽賜的楚王殿下的未婚妻,京郊棚戶救濟院的出資者,一位救死扶傷、醫者仁心的郎中。”
方墨然輕輕晃著折扇,玩味地笑著,道:“哦?看來這位容婉姑娘還真是位傳奇人物啊。”
“可不是嘛,醫仙大人可神著呢,早些時候她同在佛緣寺祈福,寺內供奉的舍利子直接被醫仙的佛光吸引,跑到了她房頂上,後來她去佛前奉經,經書中更是直接飛出了一隻鳳凰,世人皆雲,醫仙是千年一遇的鳳凰命格的貴女。”
“不止如此,”另一位老者也接話道,“我還聽說,早在那之前,有道士和僧侶去容國府做法事時,醫仙就現出過不少祥瑞之象,烈陽高照卻現七星連珠,雖為初春卻是蓮花盛放,著實令人驚訝。”
方墨然眼睛一眯,對容婉愈發感興趣了,他一定要徹底調查清楚容婉的底細。
告別了兩位老者,方墨然來到了懸壺館。
此時正是午膳時間,懸壺館中沒什麼人,方墨然立在門前,抬頭看了眼龍飛鳳舞的牌匾,折扇一展,瀟灑地走了進去。
半夏聽到聲音迎了出來,盈盈一福,問道:“這位公子是買藥還是看病?”
方墨然將醫館內掃視一圈,發現隻有眼前的半夏和櫃台後撥拉算盤的衛雲,輕柔地笑笑,忽然湊近半夏的臉,對著她的耳朵低語道:“看病。”
半夏感覺到方墨然癢癢的呼吸噴在耳朵上,臉頓時就紅了,縮著身子答:“我……我家小姐回府用午膳了……您若不嫌棄,可以叫衛郎中為您診治……”
櫃台後的衛雲看方墨然一副浪蕩公子哥兒的樣子,心中不悅,走過來擋在半夏前,冷聲道:“公子,來,我為您診脈。”
方墨然眉毛一挑,笑得很是不羈,慢悠悠地說:“不,我要醫仙為我診治。”
衛雲登時一股無名火竄上來,當即擼起袖子,怒道:“那你就……”
“好啊,我來為你診治。”
三人皆是一愣,齊齊扭頭,發現不知何時容婉已經站在門口了。
容婉輕抬下頜,眼神深邃,一臉的傲氣。
方墨然不由得被她的氣勢震了一下,收斂了些狂妄姿態,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見過容姑娘。”
容婉皮笑肉不笑地略一福身:“方公子客氣了,您這是身體不舒服了嗎?”
方墨然的桃花眼波光流轉,半倚著桌子,道:“嗯,總覺得有些疲乏,晚上也睡不安穩。”
“那我就為方公子號號脈吧。”
兩人在桌前坐下,容婉輕輕搭在方墨然手腕上,仔細號著他的脈相。
而方墨然則一直暗中打量著她,試圖從她身上辨別出些許不屬於凡人的氣息,可不管他怎麼看,容婉都隻是一個尋常女子,沒有任何不同。
難道是我道行太淺了嗎?
方墨然悄悄從袖口拿出一張符咒,嘴上一翕一合,默念出口訣,想借助符咒的力量看破容婉的結界。
沒有結界?
怎麼可能?!
方墨然這下徹底不懂了,如果不是在自己身上加了結界,又怎麼能隱藏氣息?
難道說……她真的隻是一個凡人?
方墨然劍眉微蹙,苦惱不已。
“方公子?方公子!”
方墨然猛地驚醒,慌忙答道:“怎麼了?”
“我都叫您好幾聲了,”容婉無奈地晃著手裏的藥方,“您身體沒什麼大礙,少喝點酒就好了,我給您開了個助眠安神的方子,每天睡前喝一劑,連續喝三日便可。”
“哦,謝謝容姑娘。”方墨然接過方子,仍是不甘心地死盯著容婉,想最後拚一把。
容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指指衛雲說:“您光盯著我是沒有藥的,得去衛雲那裏才能抓藥。”
方墨然大窘,忙轉開視線,低頭道:“對不起,我走神了。”
等抓完藥,方墨然隻得悻悻地離開。
等方墨然走遠了,半夏和衛雲一起湊到容婉身邊,低聲問:“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容婉冷笑一聲,道:“柳慕白的師弟。”
半夏摸不著頭腦:“柳公子的師弟?那他今日到底來幹嘛的?”
容婉心裏自然明白他是對自己起了懷疑,但她每天都按時吃柳慕白的藥,所以自然不會被他抓到什麼把柄,於是隻搖了搖頭,道:“誰知道他來幹嘛的。”
方墨然離開懸壺館後,仍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他的直覺告訴他,容婉絕不像表麵這麼簡單,他滿腦子回想著剛才懸壺館中的場景,仔細思索到底有哪裏是自己沒注意到的異常之處。
容婉身上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心不在焉地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路中央,完全沒注意到迎麵奔來一輛華麗的馬車。
車夫也是駛近了才看到方墨然,已經躲閃不及,隻得大喝一聲:“讓開啊!”
方墨然被這聲爆喝驚醒,匆忙往旁邊側身,車夫也趕緊勒住韁繩,千鈞一發之際,馬車停在了方墨然眼前不到半寸的地方。
方墨然倒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連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一臉雲淡風輕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高頭大馬,反正他手上早已捏好了一張靜止符,隻要一貼,馬立刻就能停下,隻不過裏麵的人會飛出去罷了,但那就與他無關了。
車夫已經氣得暴跳如雷,指著他怒罵:“不要命了嗎你!發什麼傻呢!”
這時,馬車簾子掀開,一個微皺著眉的女子探出頭來,正是劉蕭楠。
“怎麼了鄭叔?”劉蕭楠剛才險些撞在柱子上,心底也有些怒氣。
鄭叔指著方墨然道:“還不是這個不要命的混小子!在路中央發呆,看見馬車也不躲!”
劉蕭楠順著鄭叔的手看去,一看到方墨然的臉,頓時愣住了。
方墨然此時正在煩惱著容婉的事,哪有心思與他們糾纏,直接麵無表情地走了,可劉蕭楠卻在他身後叫道:“難道是方公子嗎?天恒道人座下的弟子?”
方墨然腳步停住,扭頭望向馬車上的劉蕭楠,疑惑地問:“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