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琴知道容婉每天一早就會帶著半夏去醫館,但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去診治孤兒的那個院落,為避免與她們撞上,容琴隻得天未亮就溜出了容國府,揣好劉蕭楠給她的那瓶毒藥,順著劉蕭楠告訴她的路線,一路小跑到了容婉救治孤兒的那個破院。
剛到院子門前,容琴的眉毛就擰成了一個結,看著破敗簡陋的院子她隻覺得滿心都是惡心反胃,嬌貴如她何時踏足過這等鄙陋之地,頓時就萌生了退意。
“讓我走進這種地方還不如殺了我來得痛快。”容琴立刻轉身,準備回去讓劉蕭楠重新指派個人,她可做不來這種下等活計。
可她還沒走兩步,迎麵遇上了兩個端著大鍋和碗筷的民婦,隻見她們有說有笑地往院門走去,其中一個指著院子說:“這就是醫仙大人救治孤兒們的地方,她醫術高超又菩薩心腸,附近的百姓都感恩戴德,我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她,就自發地給這裏的孩子們送送飯,也算為她減輕些照顧孩子的負擔。”
另一個婦人接話道:“醫仙大人救了我夫君的命,還沒收我們的錢,我和夫君也不知道該如何報恩,幸好遇到了姐姐,知道了醫仙大人在此處救治孩童的事,那今後的午飯就由我來送吧。”
“既然你有這份心那自然是極好的。”
兩人繼續說笑著,推開了院門走了進去。
“醫仙大人、醫仙大人……什麼醫仙大人?!不過就是個投機取巧的賤種!會點醫術的皮毛很了不起嗎?!真是令人作嘔!”容琴氣得肺都要炸了,原本已經準備離開,但那兩個婦人的話再次點燃了她對容婉深深的嫉恨,再看這院子時,已經覺得比起容婉,它簡直要可愛千倍萬倍。
容琴藏在陰影中,等那兩個婦人走後,便進入了院中。
說是院子,其實圍牆已經破破爛爛了,裏麵的屋子也不能再用,院子中間是一個用木頭搭起來的棚子,幾十個孩童並排躺在裏麵,身上蓋著用花花綠綠的布拚接起來的被子。有些痊愈得差不多的孩子已經可以坐起來玩鬧,但一些症狀較為嚴重的則依然躺著,身上的膿瘡讓人觸目驚心。
容琴看到他們身上的膿瘡又差點吐出來,緊緊用手帕捂著口鼻卻仍是不敢呼吸,遠遠地站著,不願再靠近。
容琴捏緊了手裏的毒藥瓶,腦海中又浮現出容婉那張可恨的臉,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視死如歸地走進棚子,將毒藥瓶打開,裏麵是無色無味的液體,她繞著孩童們走了一圈,將液體灑在他們的衣服上,然後逃也似的跑走了。
按照劉蕭楠的安排,她要連續數天來下藥,每次的藥量會加大一點,讓這些孩子慢慢中毒,這樣就會顯示出類似於風寒一樣的症狀,可以起到蒙蔽的作用,這樣等到容婉有所察覺的時候就已經覆水難收了。
接下來的每天,容琴都會天不亮就悄悄離開容國府,去那個院子裏給孩子們下藥,她次次都小心謹慎,不會驚動任何人,等下完藥再秘密潛回自己房間,就連紅葉都不知道她的行蹤。
而容婉從未察覺到有什麼異常,每天照舊是大清早去懸壺館給人看病,現在衝著容婉的名號來的人越來越多,容婉根本忙不過來,往往一坐便是一整天,要不是因為有妖術為她支撐,僅憑一個凡人女子的身體早就垮了。
容婉整日待在醫館裏,完全沒有時間再去照顧那些孤兒,隻能讓半夏每天跑一趟給他們換藥、喂藥,好在經過了這麼久的治療,大部分孩子都已經快痊愈了,隻有幾個症狀極其嚴重的還無法自由行動,剩下的孩子體內的毒素都清除得差不多了。
容婉、半夏與衛雲相處了這麼多日,彼此間都十分相熟,半夏有時候覺得衛雲老不正經,除了對容婉尊敬,對誰都敢開玩笑,但有時候她又覺得衛雲這個人的醫術深不可測,他看著容婉開出的方子總能說得頭頭是道,那些她聽不懂的語言宛如天書,每每這時候衛雲的形象在她心裏都會高大許多。
這天中午,三個人總算得了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半夏終於問出了困擾她多日的疑問:“衛雲,你以前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有時候我覺得很是精通醫術?”
衛雲哈哈一笑,說道:“我還能是什麼人,一個混日子的郎中罷了,算什麼精通啊。”
容婉在旁邊抿了口茶,笑而不語。
“可是我分明覺得你醫術不錯啊,雖說比不上我家小姐,但比起那些行騙的江湖術士肯定厲害多了。”
“半夏,你怎麼能把當年禦醫院最負盛名的青年才俊與那等江湖鼠輩相提並論,實在太失禮了。”容婉款款放了茶杯,優雅地用手帕擦淨嘴角的水漬。
半夏被容婉的話驚到了:“禦醫院?!衛雲曾在禦醫院任職?!”
衛雲笑著擺手:“都是陳年往事了,不提也罷,隻是未曾想到醫仙大人竟然知道我的這些舊事。”
容婉道:“我既同意讓你在我手下做事,自然是要查清你的底細,來路不明的人我怎麼敢隨便信任。”
衛雲道:“醫仙大人說的是,我也確實是在禦醫院做過一段時間,但可不像醫仙大人所說的是什麼青年才俊,不過是個略懂些皮毛的楞頭小子罷了。”
容婉忍不住笑了,說道:“此言未免太過謙,我可不相信當年在殿試中拔得頭籌、僅憑一人之力治好臥床不起的太皇太後、三次下江南平複瘟疫的人隻是略懂皮毛。”
半夏好奇地問道:“小姐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一個禦醫院的禦醫會淪落到在這街邊開個無人問津的破醫館?”
這畢竟牽扯到衛雲的私事,容婉不便多言,向衛雲看過去,衛雲摸著下巴的胡子,像是陷入了久遠的記憶,慢慢說道:“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宮中的浣妃正是得寵,很快便有了身孕,皇上命我好生照料,我自然不敢怠慢。但有人早就看不慣浣妃,欲除之而後快,命我將藏紅花下在浣妃的安胎藥中,我於心不忍,偷偷藏了那藏紅花,讓浣妃順利產下了一位公主,那人記恨在心,很快便使計將我趕出皇宮,十多年來處處針對我,終於在不久前對我痛下殺手,趁我不備在我飲食中下毒,那是連禦醫院的人都解不了的奇毒,我本來已經準備好要赴死了,沒想到卻在這時遇到醫仙大人,幸得醫仙大人出手相救,我才撿回了一條命。”
半夏恨恨地握緊了拳:“是什麼人心腸竟如此狠毒?把你趕出皇宮還不夠,還想要你的命!”
衛雲道:“宮城內向來是爾虞我詐、明爭暗鬥,此事也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我早就看慣了那些兄弟相殘草菅人命的薄情,遠離了那是非之地倒也是件好事。”
半夏道:“就是,跟著我家小姐每天治治病、抓抓藥,不也自在逍遙,何必侍候那些個心腸歹毒的惡人。”
衛雲唇角一挑,調笑道:“對啊,還有每天逗逗你也挺高興的。”
半夏臉上一紅,嗔道:“總沒個正形,不理你了!”
容婉看著他倆嬉笑怒罵很是和諧,不禁也笑了起來。
數日後。
容婉正在懸壺館給人號脈,半夏忽然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衛雲瞅她一眼,調侃道:“怎麼,被鬼攆了?”
“去你的,”半夏沒好氣地啐他一口,伏在容婉耳邊道,“小姐,不好了,院子裏的那些孩子不知怎麼的突然發起燒來,還一個勁兒咳嗽!”
容婉號完脈,提起毛筆開始寫方子,並未把半夏的話當回事,說道:“沒事,定是天氣轉涼孩子們受了些風寒,明日我給你些銀子去多買幾床棉被,等忙過了這幾天我會找人去修修那些房間,盡早讓孩子們住進去。”寫完了這位病人的方子,容婉讓衛雲去抓藥,然後又寫了個治療風寒的方子交給半夏道:“你照著這上麵寫的去抓藥吧,有幾個孩子發燒就抓幾副。”
半夏接過方子,擔憂道:“每個孩子都發燒,那要抓二十多副嗎?”
容婉一愣:“每個孩子都發燒?”
半夏點點頭。
容婉心下疑惑,就算是受涼得了風寒也不會這麼多孩子同時得吧?不過轉念一想,也可能是幾個孩子先受了涼,然後傳染給了剩下的孩子,畢竟大家挨得那麼近,極有可能相互傳染。如此一想便說得通了。
容婉寬慰道:“沒事,服下這些藥用不了兩天就能退燒止咳了,你記得明天過來找我要銀子,多買幾床厚實些的棉被,讓店裏的夥計幫你一起搬過去。”
“是,奴婢記下了。”半夏的心還是有些懸著,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份擔憂從何而來,想要和容婉說也不知從何開口,隻得福身退下抓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