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顛簸,好不容易終於駛回了容國府,馬夫擺了腳凳,容歆小心翼翼地攙著容婉下了馬車。
容國府內早就得了宴會散場的信兒,各院的丫鬟都候在了門口,半夏一見容婉小臉兒煞白地走下馬車,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從容歆手裏接過容婉冰涼涼的手掌,心疼得聲音都抖了:“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小姐?”
容婉目色黯淡,嘴唇發白,寬慰地笑笑,說:“無礙,扶我回翠苑。”
另一邊容歆的貼身丫鬟也迎了上來,容歆見半夏已經攙走了容婉,這才心下稍安,隨著丫鬟回了何姨娘的院子。
唯獨容琴的丫鬟紅葉還守在門口,踮著腳往街口張望,左等右等也等不來容琴的馬車,急得止不住地絞著手裏的帕子。
容婉剛進臥房就再也支撐不住,頭上的簪子也顧不得拆就一頭栽在床上,半夏嚇得驚呼一聲:“小姐!小姐我這就去給你叫郎中!”
“別……別驚動……外人……”容婉用盡力氣才擠出了這麼幾個字,剛說完就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一點一點被抽幹,仿佛連血液都開始慢慢凝固,四肢愈發僵硬不受控製。
門外的白蘇和白蔻聞聲也擔心地進來瞧,隻見容婉雙眸緊閉,臉色慘白,全身蜷縮,微微發抖,不由得大驚失色:“小姐這是怎麼了?”
半夏已經紅了眼圈,急得團團亂轉:“我、我不知道,小姐也不讓喊郎中……全身都……都冰冷冰冷的……”
白蔻道:“我去給小姐煲點熱乎的雞湯,你們留在這裏守著。”
白蘇忙把門窗都關緊了,還是怕有風,遂又拉了簾子,半夏也趕緊把最後的被子抱出來給容婉蓋上,一直朝她冷若冰霜的手上嗬氣。
若不是此時容婉尚有一絲氣息,簡直就真如死人一般無二了。
就在她們一籌莫展之時,隻聽“叩叩”兩聲門響,一個清澈悅耳的男聲問道:“二小姐可是回來了?”
半夏與白蘇對視一眼,同時噤了聲,半夏比著口型說:“小姐不讓把她生病的事告訴外人。”
白蘇了然地點點頭,湊近窗子一看,門外站著的是柳慕白,不禁狐疑,轉身對半夏耳語道:“是那個姓柳的道士。”
半夏也心生疑惑,這當口上他怎麼來了?她湊近容婉,小聲問道:“小姐,府上那個姓柳的道士來了,要不要把他轟走?”
容婉眼皮輕顫,努力掙紮著睜開了眼,嘴唇翕合,氣若遊絲:“請進來……你們……退下吧……”
半夏和白蘇雖然放心不下,但聽到容婉的吩咐也不敢不遵從,隻得俯身一禮,快速開了門,對柳慕白道:“給先生請安,我家小姐已經回來了,她請先生進去。”
柳慕白略一點頭,他自然知道現在容婉的身體已經因為先前那藥變得虛弱不堪,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了,直接擠開半夏和白蘇快步走了進去。
半夏不安地往屋裏看了一眼,猶猶豫豫地退身出去,合上了門。
柳慕白一看容婉的臉色,心中一緊,沒想到容婉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他哪裏還顧得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嘩”地一把掀開容婉的被子,抻著她的肩膀坐起來,口中念念有詞,同時手指捏了個法訣,重重按在容婉的太陽穴上,隻見白光乍現,柳慕白指尖發亮,而容婉則全身籠罩於淡淡的白光之中,眉頭輕蹙,緊咬下唇。
足足半柱香之後,柳慕白才移開了按在容婉太陽穴上的手,脫力地微微喘息著,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細密的汗珠,再看容婉,已經恢複了正常臉色,四肢也重新變得溫暖,雖然還未恢複意識,但已經成功逃過一劫。
柳慕白長籲一口氣,小心翼翼扶著容婉的肩膀讓她躺下,輕輕將被子覆在她身上,最後溫柔地為她掖好被角。
做好這一切後,柳慕白往容婉床邊搬了個太師椅,一屁股坐上去,靜靜閉目養神,恢複給容婉療傷時消耗的法力。
容婉睡了兩個時辰才悠悠轉醒,在床上哼唧了兩聲,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伸伸胳膊伸伸腿,感覺經脈暢通四肢輕便,身體基本全恢複了,又試著催動妖力,掌心上“噗”地出現了一簇藍幽幽的狐火,高興得大喊一聲:“我終於回來啦!”
“臭狐狸你小點聲好不好,我耳朵都要被你吵聾了。”
容婉光顧著自己開心了,聽到聲音才發現床邊還坐了一個人。柳慕白手裏拿了本書,側臉倒映著鵝黃的燭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線條,薄薄的嘴唇輕抿著,優美的下頜隱在陰影中,整個人如同羽化的謫仙,纖塵不染。
他修長的指節翻了一頁,發出“嘩啦”一聲。
容婉知道這次又是被他所救,嘿嘿一笑,賣乖似的露出一口皓齒,撓著臉說道:“呆子,謝謝你又救了我一命。一天之內被你搭救兩次,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柳慕白道:“這第二次是我分內之事,給你吃了我的藥自然就要對你負責。我也沒想到那藥效竟如此蠻橫,竟能將你損耗成那副模樣。按道理講應該不會這麼嚴重才對啊……”說到此處,柳慕白心中還有些愧疚,總覺得是自己將容婉折磨了一番。
但容婉卻是心知肚明,自己的症狀並不能怪柳慕白的藥,是自己本就在池塘裏受傷未愈,又彈了一陣子的琴損耗了精力,最後還強行扛著容琴飛簷走壁狂奔了半柱香,這才元氣大傷。
她不敢與柳慕白說清楚這個中原委,怕他又責怪自己魯莽,隻得岔開話題道:“說了要請你吃雞的,今天是來不及了,等改日我挑了上好的蘆花雞,好好請你吃一頓。”
柳慕白搖搖頭:“我才不吃什麼蘆花雞,我隻想讓你聽了我的勸,速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你怎麼還在說這事啊,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是絕對不會走的。”容婉毫不避諱地翻了個白眼,表示自己的不耐煩。
柳慕白也不在意她的失禮,繼續好言相勸:“我是真心為你好啊,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呢?我仔細研究過了,那池塘裏的靈藥所蘊含的法力極其深厚,此人絕不是等閑之輩,你這次是遇到大麻煩了,倘若那人從皇宮中追至此處,就算是我也難護你周全,等到那時你再想逃就來不及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才不逃呢,”容婉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氣樣,儼然已經忘了先前自己差點被那池塘要了命,“不都跟你說了嗎,我要給枉死的恩人報仇,此仇一天不報,我就一天不離開容國府。”
柳慕白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就這麼強呢?多行不義必自斃,上天不會看著此等惡人逍遙快活的,你就等著看他們的天譴不行嗎?”
“不行!”容婉秀眉一豎,語氣霎時嚴肅起來,“自從我恩人被那兩個蛇蠍心腸的人害死之後,我就再也不相信什麼善惡有報了,呆子,你莫再勸我,我早已鐵了心,勢必要將仇報了。”
柳慕白無可奈何地搖著頭:“唉,糊塗啊,你怎麼就體會不到我的一番好意呢。罷了罷了,我也不再勸你了,恐怕這就是你的命數,誰也改變不了,隻希望你自求多福吧。”
結束了這個話題,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柳慕白看時候不早了,便起身告退。
柳慕白離開後,半夏、白蔻和白蘇都著急忙慌地進來,見容婉已經恢複如初,又驚又喜,心中都對這位柳道士佩服得不得了,容婉囑咐她們切勿將今日之事傳出去,她們也都一一應下。
過了一會兒,容婉正拆了簪子準備沐浴,卻聽屋外有人通報:“夫人駕到。”
容婉隻得又讓半夏給她裝扮起來,起身恭迎上官夫人,略一福身道:“給夫人請安。”
上官夫人目光焦灼,煩躁地一揮帕子說:“免了吧,容婉,我問你,我家琴兒去了哪裏,為何遲遲不歸?”
容婉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半掩了嘴,問道:“姐姐還沒回來?”
上官夫人此時內心急躁,早已顧不得什麼形象,狠狠一拍桌子質問道:“你莫給我裝無辜!我早就打聽過了,別人家的姑娘都回來了,隻有我琴兒沒了蹤影,定是你又搞了什麼鬼!快說,你把琴兒拐到哪裏去了!”
容婉委屈地一撇嘴,抖著嗓音說:“夫人您真的錯怪我了,我一直與歆兒待在一處,從入宮後就沒再見過姐姐,哪裏會將她拐走?”
上官夫人無法從容婉嘴裏撬出些什麼,忿忿地離開,又差人去容歆那裏問,容歆更是一問三不知,上官夫人這下真的著急了,又托了好些個人在宮裏打聽,同時派出不少府上的護衛去京城裏尋找,擔心得一夜未睡。
整整一夜都沒得到任何有用的回信,上官夫人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目光空洞地呆坐在桌前,麵如死灰。
就在這時,一位小廝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通報:“夫、夫人!大小姐回來了!還、還跟著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