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駛進容國府門口的巷子,就聽外頭車伯說:“王爺,前頭有輛馬車,咱們的過不去。”
容婉有些納悶兒,這誰還能把車堵在容國府外頭的巷子裏?正要打起簾子去看,就聽見半夏的聲音。
“小姐!你可回來了。老爺說讓奴婢在這等著呢。”半夏一路小跑過來,搬了個小腳踏來,扶著容婉下車。
“您姨娘家,來人了。”半夏附耳上前,對容婉說道。容婉聽完愣了一下,容婉的姨娘姓殷,是一戶富商之女,容天權那時候需要金錢打點關係,就想找一個荷包。
正巧,殷憫長的也貌美,家室又好,正是容天權心心念念的最佳人選,於是,容天權動作很快的就將殷憫納入府裏。
而沒讓容天權失望的是,殷憫帶了豐厚的嫁妝進門,一開始的時候,容天權對殷憫極盡最大限度的寵愛,上官夫人幾次出手,容天權都替殷憫擋了。
後來殷憫有孕,上官夫人趁機將小琪送給了容天權為通房,容天權就漸漸的淡了對殷憫的心思。
殷憫是一個心如明鏡的女人,她雖然在殷家是掌上明珠,可處在這種凡世,女子出身商賈,嫁人為妾的數不勝數,也隻是圖個官商相護。
殷憫知道這個世道如此,她在殷家享受了十多年的錦衣玉食,母族嗬護,如今到了自己該回報母族的時候,自己說什麼也要盡力。
所以在容天權冷了自己之後,殷憫也並沒有去爭寵,隻安安靜靜的帶在自己的院子裏,每日跟著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說著話。
然而,上官夫人容不下殷憫,仗著殷憫不曾生育過,自己又好搏好名兒,天天珍饈補品的往殷憫的小院兒裏送。
容天權一度還覺得自己的後院,和睦無比。
上官夫人還經常讓殷憫來陪自己做針線,美其名曰是怕殷憫一個人在院子裏悶得慌。殷憫隻記得上官夫人的好,也真的把上官夫人當好姐姐看待。
就這樣,當殷憫十月臨盆時候,終於,血崩而亡。
容天權這時候想起了殷憫的知書達理溫柔小性兒,上官夫人也做出一副痛失親人的模樣來,哭的兩眼通紅。
容天權看著懷中的嬰孩,想起殷憫的性子,所以才起了婉字為名。
可真要論起誰撫養繈褓中的容婉,上官夫人又推脫開了,隻說自己傷心過度,再見這孩子更難受。
於是,繈褓中的容婉,就被上官夫人指了兩個嬤嬤,說是有經驗,可實際呢,容婉過的並不好。
“小姐,到了。”半夏的聲音將容婉喚回了神。容婉哎了一聲,回頭張望了一下,“楚王呢?”
半夏噗嗤一笑,抬手用指頭掛著桃腮:“好不羞。楚王送您到門口就走啦,走的時候回頭看了小姐好幾眼呢,可您一直想著事兒,也沒理他。”
容婉有些失落,哦了一聲,抬腳進了屋子,上官夫人在養病,並沒有出現,而是容天權在待客。
而殷家的來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容婉隻來得及打量一番,是一個溫潤謙遜的。
容天權招手讓容婉上前來,介紹那個青年,“這是你姨娘的大哥,殷家的家主。”
容婉自己是庶出,所以殷家也算不上是容國府的正經親戚,可是容天權卻親自作陪,這副嘴臉,簡直沒眼看。
殷正是殷憫的親大哥,自己的妹子從小就外柔內剛,自己並不想讓她進容國府做妾,可是殷憫主動要父母答應容天權的要求,父母也沒辦法。
殷正隻恨自己沒能力護住妹妹,後來,妹妹在最美麗的年華去世,殷正悲痛之下,對妹妹留下的這個女兒,也並沒有多少心思去照顧。
容婉對這位舅舅也是很冷淡,如果,不是自己替恩人活過來了,當這位殷家家主真的想起來要找尋妹妹這一點血脈的時候,早就晚了。
“殷老爺好。”容婉極其疏離,這反應在容天權看來,是自家女兒的矜貴。而在殷正看來,就是有了幾分怪罪。
殷正上下打量著這個姑娘,他並不是今天才進京的,他已經進京小半個月了,兒在這半個月裏,他打聽出來關於妹妹的這個女兒的每一條消息,都跟蕭悠有關,也跟祥瑞有關。
容婉的眉眼長得跟殷憫極其相似,殷正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笑嗬嗬的對容婉點了點頭:“容二小姐好,今日我備了些女孩子家喜歡的東西,容老爺已經送到二小姐的院子裏了。初次見,還不知二小姐喜歡什麼。”
容婉看了眼容天權,然後才微微行了一禮謝過,殷正避開半步,隻受了一禮。容婉是國公府家的千金,而自己隻是一介商賈,容婉執晚輩禮,而自己卻不能托大全領。
容婉趁此對容天權說累了想要回房休息,容天權還指望這容婉呢,自然事事應允。容婉對殷正一點頭,帶著半夏走了。
回到院子裏,容婉問半夏:“你可打聽出來,這殷家來人做什麼?”
半夏將打聽來的消息學給容婉聽:“這事兒說起來,也剛傳出消息來……”
原來今日,就在容婉捉弄太子的時候,宮中傳出消息,江浙地域,發生了水患,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有些城鎮已經開始鬧起了疫情。
皇帝龍顏大怒,召朝臣進南書房商議,戶部哭窮已經是常態了,就連其他幾位大臣也都互相推諉責任。
就這樣扯來扯去,皇上氣的一拍桌子,好!戶部你說你窮是吧?!那就從大臣們家裏掏!朕已經因為災民私庫都快空了,你們這群平常喊著要為朕分憂的大臣們,這時候還等什麼呢?
戶部一聽不用自己拿銀子,而是從大臣們手裏挖,頓時精神了,兩眼放光的將殿上那些大臣都掃了個便,心裏默默算著能從他們手裏挖出來多少銀子。
容婉冷笑連連:“我說呢,怎麼殷家忽然來人了,父親還親自作陪。”思索了片刻,指尖兒繞著絲絛。
“半夏,你去外頭候著,要是殷老爺出來了,你就說我要見他,領他去花園裏涼亭子那裏見我。”
半夏領命而去,容婉先一步到了涼亭,凝視著園中嬌花,麵色肅然。
沒一會兒,就聽身後響起請安聲。“二小姐,殷老爺來了。”
容婉回身看去,殷正依舊笑吟吟的看著,容婉抬手請殷正入座,半夏一旁斟茶。
“殷老爺第一次來容國府?”
殷正順便就這樣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景致:“是,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一步一景,處處透著雅致。”
容婉品了口茶,故作漫不經心:“看慣了也就沒什麼意思了,我姨娘看了小十年,想來也厭了。”
殷正沒想到容婉開口就提起殷憫,臉上的麵具險些沒維持住,不過商賈人家,最善見人下菜碟兒。
“二小姐約我來此,是想要說什麼事兒?”
容婉抬眼看了看殷正,單刀直入:“皇上的意思,如今都傳出來了,殷老爺經營著偌大家業,我想,我父親今日的熱情款待,您心裏是有數的。”
容婉見殷正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還請您,不要出手。”見殷正一挑眉,容婉正色道:“我姨娘當年的十裏紅妝,我父親也沒有盡心嗬護。難道,殷老爺就想一直慣著容家麼?”
殷正終於收起了笑,容婉這才發現,殷正不笑的時候,有著一股子尖銳犀利的氣質。容婉也不開口,也不閃避,就直直的看著殷正,等待殷正的回答。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殷正重新戴上虛偽的假笑麵具,將茶盞湊到容婉的茶盞旁,輕輕一碰。
“既然達成了共識,那我就先回去了,想必父親已經備下了酒宴就等您了。”
容婉一點也不想跟殷正多待,將茶水一飲而盡便想走。殷正卻出言留下容婉。
“你……過的似乎挺好……”
這一句頓時將容婉心底的火勾了起來,容婉毫不掩飾的冷笑出聲:“過得好?!我之前被悔婚的時候,過的好麼?我小時候,幾次都快病死的時候,過的好麼?你隻看到了我現在,就好意思說我過的好?!”
殷正被容婉一連串的逼問,問的麵露苦澀,低頭看著茶湯中倒映的自己的臉,回想起小妹在家,總是喜歡站在廊下,溫溫柔柔淺笑著,迎接跟在父親身後來請安自己。
而眼前,眉眼跟小妹極其相似的容二小姐,那微微上挑的眉眼,就好像自己小時候,難得惹了妹妹幾次生氣的時候,妹妹嬌嗔的模樣。
“我……哎!”殷正自從掌家以來,手段犀利狠辣,再也沒嚐到今日這樣的無力愧疚。
容婉也詫異自己的失態,眸光飄到一旁避開,咬了咬牙,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容婉回到房間,看著鏡中的自己,眼底竟透出幾絲哀傷。抬手輕輕撫上鏡中的佳人,低聲問著:“你是恨殷家的吧……”
回答容婉的,是一室的靜謐。
當容天權宴請殷正的時候,卻發現殷正跟自己之前聊得時候變得不一樣了,一涉及到銀子的問題,就開始繞圈子。
很快,殷正就借口喝醉了,起身告辭。容天權無奈,隻好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