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拉著蕭悠離開樹林,兩個人慢慢走在寺院中的石子路上,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還是容婉先開了口:“太子一直這樣對你麼?”
蕭悠抬頭看了看皇宮的方向,沉聲道:“他是儲君,卻不是父皇最愛的孩子。這種情況,在他看來,是對自己的地位極其不穩定的。”
容婉冷哼了一聲:“身為儲君,不敬愛兄弟,反而心胸狹小。這以後真要是讓他登基,這國……”
蕭悠輕輕一拉,容婉一時沒站穩撲進蕭悠懷中,正要抬頭發火,就見蕭悠輕輕的在自己額上落下一個吻。
“有你疼惜我,足矣。”
蕭悠稍微拉開點距離,手臂環著容婉的腰,輕聲說道。
容婉依靠在蕭悠身前,臉頰上觸感微涼,聽著蕭悠耳邊呢喃的低語,心神一蕩,一向無法無天的狐妖,此時卻羞紅了臉。
古樸的寺院,忽然響起了一陣鍾聲,蕭悠轉頭看著鍾聲響起的地方:“無塵大師要開始講佛法了,走吧。”
隨著鍾聲響起的,是平常人見不到的一層淡淡的佛光,一層一層飄蕩在佛寺的上空。容婉臉色略有些白,輕輕推開蕭悠,輕笑著。
“我之前坐車來,晃得不舒服,反正明天才開始祈福。今天就回去好好歇著了。免得之後七天緩不過來反而出什麼紕漏。”
蕭悠抬手撫上容婉桃腮,發現氣色的確不是很好:“那我送你回去?”
容婉搖了搖頭,覆上蕭悠的手,用臉頰微微蹭了蹭:“太子也一起來了,如果你缺席,他又會再皇上麵前詬病你。我沒什麼大事兒,你快去吧。”
蕭悠還要在說什麼,容婉瞪了瞪眼:“快去!”
無奈,蕭悠隻好先往佛堂去了。目送蕭悠離開,容婉忽然有一瞬暈眩,及時扶住了一旁的灰牆才穩住身子。
容婉輕輕晃了晃腦袋:“哎……這佛緣寺,果然是功德深厚……嗯……”因為被數道佛光近身,容婉一時五感略混,隻模模糊糊記著要趕快回院子去。
也正是因為這樣,幾個暗衛的氣息,容婉也並沒有察覺出來。渾渾噩噩回到房間,直接撲倒在床上。
頭疼欲裂的容婉,緊緊抱著床上的枕頭,鼻端卻自始至終縈繞這一股子檀香,“真是的……為什麼連禪房的寢具都要熏上檀香不可呢……”
容婉實在頭暈的離開,骨子裏狐妖的那一絲暴虐被漸漸放大,容婉狠狠的一抓,將枕頭撕得四分五裂,卻絲毫不能緩解骨子裏的那股難受。
無處不在的檀香勾著琥珀心裏的那絲暴虐,容婉緊咬著唇,拚命的壓抑著,五指如勾,將床幔撕得一條一條的。
如今最難受的時候,容婉蜷縮成一團,低聲呢喃著:“師父……師父……救我……”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修行的山澗,夏日炎炎,惹得人心浮氣躁,趁著師父午睡,偷偷的溜到泉中,一個猛子紮進水中。清爽到極點,反身躺在水底,透過水波,遊曳的小魚,看著頭頂上的烈日,心裏那種你奈我何的感覺,是琥珀小時候最喜歡的。
想抬手將飄到眼前水草拿開,卻覺得手有千斤重,忽然間,水麵上,映出大師姐令狐緋的樣子來。
“呦,看不出,這佛緣寺還挺有趣兒,那麼重要的舍利子,就這麼隨手扔在床底下。”
佛緣寺……?
琥珀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色漸漸扭曲淡去,洗的發白的床幔映入眼簾,琥珀又眨了眨眼,這才看清,師傅坐在床畔,大師姐抱臂倚在床尾上,單手一拋一拋扔著不知從哪找的圓珠子。
“醒了?”師父清冷的聲音傳來,容婉略微動了動頭,張嘴要說話,卻發現嗓子啞的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常顏看著小徒弟淚眼汪汪的躺在床上,撇著嘴一臉委屈,歎了口氣:“委屈什麼,為師這不是來了麼。”
常顏取出一個丹藥,喂進容婉嘴裏。
容婉再試著發聲,略有些沙啞。“師傅,你當初讓大師姐送頭發的時候,怎麼不順便送點寶貝來呀。徒兒好難受……”
常顏抬手摸著容婉的烏發,一下一下順著,唇畔勾著一絲淺笑。“如果一開始就把寶貝給你,你怎麼吃一塹長一智?現在還敢蔑視凡世眾人麼?”
容婉被師傅說教,轉了轉墨瞳,企圖打個哈哈把話題繞過去:“徒兒才沒有呢……大師姐,那是個什麼珠子?你新得的法寶?”
緩了這一會,容婉身上已經緩過勁來,自己撐著坐了起來。
令狐緋將那個珠子往容婉懷裏一彈:“這東西我等用不得,而且,這東西在凡世算是難得,可在歸元宗那樣的地方,也不算什麼。”
容婉低頭看著那個在被子上滾動著的珠子,又覺得一陣煩躁,不由往常顏身邊依偎了過去。
常顏看了一眼令狐緋,抬手將那個珠子拿起,放在容婉麵前:“你大師姐捉弄你呢,這是舍利子,你道行僅有千年,受不得這個。”
令狐緋有些吃味,對常顏道:“師傅,你不是給她帶了一個護心鈴麼,就這麼一個舍利子,傷害不了小師妹的。”
容婉瞪圓了眼,直直的望著眼前師傅指間的珠子,“這是舍利子?!瞧著……”容婉左看看右看看,躊躇著“也沒什麼特別呀?”
常顏搖了搖頭,“這舍利子是一位大師圓寂之後,弟子們發現的。聽說,當時,檀香縈繞,佛像淺露。”
容婉氣的鼓起了腮幫子,知道自己現在不怕這個舍利子之後,抬手戳了戳:“這麼寶貝的一個東西,怎麼跑到我這院子裏來了。”
剛說完,自己就先反映了過來:“我那個大姐如今病著,夫人被我嚇的一定不敢這麼辦,再說她也沒這能力。這麼說來……”
容婉狐眸一眯,寒光閃過眼底:“太子,唯有太子有這種手段。”想明白是誰動的手腳,容婉轉而問師父“師父,你們是在哪發現的?”
令狐緋皺著細長的柳眉,下巴揚了揚:“喏,就在你床底下。你說你這恩人,是幹了什麼了,這麼遭人礙眼。”
容婉白了眼令狐緋,嘟囔了句:“我怎麼知道。”
常顏將舍利子收起來,拍了拍容婉的手:“為師給了你一枚護心鈴,以後,你如果遇到與生命有礙的事情,為師都會知道,若為師閉關,可由你的師姐師兄來幫你。”
容婉小臉一垮,抱著常顏胳膊,膩歪著撒嬌:“師傅呀,這皇帝說要在佛緣寺祈福七日呢,這一個舍利子,徒兒就險些露出妖氣來,這佛前七日,徒兒可怎麼過……”
常顏一刮容婉鼻尖兒,被容婉扭股糖似得模樣氣笑了:“這護心鈴,不但可以護你性命,也可以替你掩住氣息的時候,又不讓佛光傷害你。這你還不知足?”
令狐緋這時候冷哼了一聲,容婉眼風嗔了令狐緋一眼,轉臉兒就換上笑臉,更粘著師傅了。
“徒兒就知道師傅最疼人了。以後一定好好孝順師傅!”
容婉因為護心鈴一事,心下放心了不少,這才想起來正事。“師傅呀,這舍利子是別人特意弄過來栽贓我的,這虧,徒兒可不能白吃了。師父幫徒兒件事兒吧?”
常顏低頭看著依偎在身邊的容婉,水靈靈的眼中滿是狹促,心裏一軟,就答應了下來。容婉得了師傅準許,越發笑彎了眼。“徒兒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訴師傅!”
令狐衝忽然眉頭一動:“師傅。”
常顏點了點頭:“來人了。琥珀,為師跟你師姐先走了。”
容婉點了點頭,忽而想起舍利子還在師傅手裏,連忙叫住:“師傅!舍利子呢?”
常顏從納戒裏取出舍利子,容婉也不接就指了指房頂對師傅笑著說:“勞煩師傅把這個舍利子放到房頂上去,徒兒自有主張。”
常顏點了點頭,再不多言,身形一閃,跟令狐緋一起走了。
容婉看著被自己撓花的床幔,枕頭,歎了口氣,抬手一拂,將東西都恢複原樣。等了沒一會,就聽見外頭傳來太子的聲音:“這房裏住著誰?怎麼沒有搜過?”
接著就是外頭小沙彌的聲音:“這間房裏住的是容國公府二小姐,並不是沒找過,而是還未找過。”
容婉聽了挑了挑眉,這小和尚說話就比太子的好聽多了,什麼叫搜?還什麼都沒影兒的事呢,就把自己當犯人似得。
不過,看樣子是無塵大師講法的時候,發現了舍利子丟失,所以連帶著太子也來了,可怎麼沒聽見蕭悠的聲呢?
容婉不知道的是,太子就是為了防止蕭悠出言幫助容婉,所以才特意說要分成兩路,將蕭悠支開。
容婉重新攏了攏發,披了件衣裳出了門,因為之前夢魘,又因為佛光的緣由,容婉此刻一副病美人的姿態。
吱呀一聲推開門,柳眉倒豎,俏生生的就開始劈裏啪啦的數落:“太子殿下這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