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府樂曲飄揚,數裏之外皆能聽得清晰。眾人隻道榮家二小姐醫術高超,從此揚名天下,自是該好好慶祝一番。殊不知此時的榮府,除卻琴音,其餘皆是死一般的寂靜。
檀香爐中點著的安魂香嫋嫋婷婷,沁人心脾。幽蘭吐香,碧竹傲然,卻無人欣賞。
容國公癱坐在太師椅上,眼中的疲憊未加掩飾。單手撫額,深眉緊皺。阿好跪拜於地,還是止不住飲泣。
上官夫人擅長察言觀色,幾年下來,更是對自家老爺的脾性了如指掌。
“老爺不必擔心,婉兒吉人自有天相,再者,她本就精通醫術,很快便能回府。”見榮國公愁眉不展,上官夫人出言寬慰道。
容國公無奈的點了點頭,暴起青筋的手在上官夫人白若凝脂的手背上拍了拍,似作安慰。在他內心深處,他並未在乎容婉何日回府,他在意的,隻是他的仕途官位,是容婉在他的宦官之路上究竟嫁與何人更能鞏固他的地位。思索片刻,他望著阿好,一字一句的說道。
“阿好,我且問你,當日小姐昏迷之時,為何是齊王世子在她身畔。你與蕭四王爺為何不把她帶回府中醫治?”
容國公正色,目光威嚴,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樣。自從那日齊王世子退婚之後,他對蕭遠誌的印象便一落千丈。如今,他唯願容婉能順利嫁給蕭悠,以鞏固他的國公之位。
前來共退瘟疫的蕭遠誌竟生生帶走了他的搖錢樹,他著實有些惱火。阿好倒也不卑不亢,細細把那日之事緩緩道來。眾人皆歎,二小姐果然帶人有方,一個畏手畏腳的丫鬟,竟被她調教的玲瓏剔透。
“那日阿好與蕭四王爺也曾來到醫館,隻不過小姐昏迷之時,與我們相去甚遠。恰逢齊王世子在小姐身畔,便帶走了二小姐。”
阿好對此時的情形看得倒也明白,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誰知大小姐接下來的幾句話,讓在場之人著實大吃一驚。
“我聽旁人說,卻是妹妹恰好倒在了齊王世子的懷中。我這妹妹啊,真是個天生的狐媚子,竟迷得兩個男人圍著她團團轉呢!”容琴終究還是沉不住氣,忙不跌把她知道的事情昭告天下。這次,她定要容婉生不如死!
大小姐此言一出,周圍的靡靡之音頓時傳了出來。容國府家大業大,卻不知千裏之堤也會毀於蟻穴,眾人的口語相傳,更是會毀了它。
“大小姐今日怎麼了,平素聽聞她與二小姐不和,如今看來,還真是不錯!”一個打扮粗粗笨笨的丫頭率先提起了話頭。
“我聽說啊,這大小姐早就對蕭四王爺欽慕已久,如今被處處不如自己的二小姐搶了先,她的心中能痛快嗎?”
身畔一個侍衛打扮的人一語中的,說出了事情的由頭。聽聞此言,隻見大小姐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卻兀自強作鎮定。
“都給我住嘴,主子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們議論!”上官夫人不怒自威,拿眼睥睨眾人。見此,所有人當即住了嘴,不再敢說一句話。而這時,一句悠悠傳來的話語,卻讓大小姐如墜冰窖之中。
“琴兒,再怎麼說,她終究是你的妹妹。如此中傷於她,倒是你的不對。”
許久未曾說一句話的榮國公此時終於開了腔,話中還帶著隱隱的怒氣。或許是因為容婉對他而言還有很大用處,或許是因為保全容家的名聲,自榮婉出生的十多年來,他第一次開口替容婉說得一句話。
隻聽榮琴冷笑一聲,繼續說著。隻不過聲音微微顫抖,倒顯出了她的故作鎮定。畢竟與爹爹相爭,卻是她從未有過的孤勇。但是為了推到容婉,她也要舍命一搏。
“爹爹,你被那個賤人所蒙蔽了!這個賤人在根本就是一個狐狸精。在閨房中便與人不清不楚,逼得齊王退婚,回得府中,竟與人齊齊出現在棺木之中,如此荒誕,怎得不是個狐媚子!”
容琴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皆倒吸一口涼氣。再聯想到容婉重生時與蕭悠曖昧之景,隻覺此時大小姐的話倒有八分可信。話如刺芒,生生入得丫鬟阿好之耳,讓她隻覺氣憤難平。平日裏小姐的種種浮現腦海,讓她不由得想要為容婉做些什麼。
“大小姐,說話,可要講究真憑實據。如此中傷我家小姐,口說無憑,你可有我家小姐行為不端的證據?”
阿好護主,此刻再也聽不得別人中傷容婉。一時間竟忘了自己下人的身份,質問起了大小姐容琴。
“證據,我自然是有。隻不過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來質問我!”下一秒,容琴抬腳踢向阿好心頭,繡鞋足底堅硬,撞擊在阿好心頭發出沉悶的聲響。眾人隻見阿好伏地,長臥不起。一時間不知是生是死。
容琴向著身側微微點頭。隻見上官夫人身畔一個丫鬟出列,跪拜在地。不愧是跟在上官夫人身畔十年之久的貼身丫鬟,此刻未曾有半分的慌亂。
“你,便把那日所見之事細細說來。若有一句不實,小心你的性命!”上官夫人入府多年,自然懂得如何封住下人的嘴。一番話說下來竟是滴水不漏,與公與私,未曾偏袒任何一個人。
容琴本懷絕色,此時更是麵露笑容。朱唇輕啟,露出一口細碎潔牙。隻不過這傾國之色在眾人看來,卻是陰森可怖。她早就在心中暗自下定決心,此次,一定讓容婉有去無回!
上官夫人的貼身丫鬟略略點頭,敘述那段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此次二小姐回府,疑點重重。上官夫人放心不下,派我在她房門之外徹夜守候。誰料那日,我竟看得如此不堪的一幕。”
丫鬟說道此處略作停頓,觀察眾人反應。隻見眾人皆不言,目光灼灼,似是想知道後續何事。
“二小姐她,二小姐竟酥胸半露,刻意勾引蕭四王爺。而且,在蕭四王爺的屋中,分明聞到蜜香之氣……”丫鬟未再多言,眾人皆知,蜜香,可是宮幃密物,催情之效極佳。
容琴見眾人不言,心下得意。隻見榮國公麵色陰翳,再次向後跌進太師椅中。心中隻道,容婉,今日我也保不得你。大小姐自是心下得意,不由得想要再添一把柴火,把容婉燒個粉身碎骨。
“爹爹,依我看,那賤人分明就是個狐媚子!為了府中聲譽,倒不如把她除之而後快!”
容琴眼中的狂躁仿佛能溢出來,得不到蕭悠這件事已經化為心魔,把她牢牢控製住了。此刻的她,恨不得把容婉千刀萬剮。
“除之而後快,容家大小姐怎得如此狠毒。”
清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不大不小,剛好讓容琴聽個一清二楚。隻聽到這個聲音,容琴仿佛瞬間被人澆滅了氣勢,瑟縮著不敢望來人一眼。
眾人順著望去,正式蕭悠前來。誰也不知他再次多久,更不知他此來,能讓二小姐的命運有何改變。榮國公見他來此,慌忙站了起來。
“蕭四王爺,這……”
容國公正欲說話,蕭悠似是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他並未走遠,剛才發生的事情,皆入得他的眼。
“容國公可知,我第一次見到二小姐,便是在那鏡月山之上。”蕭悠此言一出,聽得身後一陣唏噓之音,不知蕭四王爺所言何意。
他仿佛陷在了自己的記憶當中,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那日在鏡月山,我被仇人追殺,幸得遇到二小姐。幾日相處,本王甚覺二小姐心地善良,醫術高明。”
思及此,蕭四王爺不由展顏。在他最落魄之時,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女子生生救了自己一命。就連深可見骨的傷痕,在一夜之中,完好如初。眉眼一緊,接著說道。
“可就是這樣一個善良女子,竟被大小姐視為眼中釘。可是非要讓她死,大小姐你才甘心嗎?不錯,我的確欽慕於她,卻實屬真心,並非是她狐媚所致。”
蕭悠說完,正色望向大小姐,辨不得是喜是怒。他被夕陽的餘暉溫柔包裹,更顯一種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氣。
“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與二小姐的姻緣,蕭某定不負她。”言畢,隻見蕭悠輕輕擁起昏迷不醒的阿好,微微欠身離開。容國公呆怔未言一句,思索片刻,說出的一句話,卻讓容琴仿若置身冰窖。
“大小姐所言非實,自今日起禁足數月。上官夫人管教不嚴,辭去掌管後院之職。至於這個賤婢,杖斃!”
容國公拂袖而去,未曾見得上官夫人之瞳孔,瞬間血紅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