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俞振發終究還是回家了,雖然很晚,但好歹他還記得自己真正的家在哪裏。
陳婉妹麵對晚歸的俞振發,什麼都沒有說,倒是俞振發自己耐不住性子,開了口,“今天晚上錦繡和我吵了一頓。我沒忍住,差點打了她。”
“你打她?”陳婉妹的臉色一變,到底還是沒有真正責怪俞振發。
她習慣了,這麼些年,他們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她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抱怨俞振發的話,因為她總覺得男人也不容易,辛辛苦苦撐起了這麼一個家,他的付出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
可是後來,俞錦繡告訴她,一切不是這樣的。這個家,是她與俞振發共同經營的家,即便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即便她從來沒有為家裏賺過一分錢,可是,他們的付出卻是對等的。
將兒女拉扯長大,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於這個社會來說,男女地位很難做到完全公平,但是,她不能妄自菲薄。
俞振發的心情並不好,他靠在床上,想要拿一張報紙來看。
可是,這些報紙他早就已經看了個透,在單位的時候閑來無事,他隻能一遍又一遍翻閱這些新聞,看到最後,他甚至能把一些片段給背下來。
他早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忙得焦頭爛額,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的俞書記了。俞書記的年紀大了,後來者居上的年輕同誌們開始在單位挑起大梁,對於物資局來說,他不再像過去那樣重要。
其實也就五十多歲而已,離退休還有好些年,他卻變成了一個隻能在辦公室裏喝茶看報的老大爺。
俞振發實在是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感。
他看了身邊的妻子一眼。
陳婉妹剛收拾好廁所和廚房,順便洗了衣服,即便現在她每天都要去店裏,但家裏的事情也總是有人得做。掀開被子,陳婉妹剛想要往床上躺,俞振發歎了口氣,“錦繡也真是太離譜了,她好端端去折騰別人幹什麼?大家都是同事而已,你不工作,不理解同事之間的革命情誼。錦繡大概是想要幫你出頭,你有事沒事也勸勸她,別讓這丫頭想偏了……”
“老俞。”陳婉妹深吸一口氣,這是她第一次打斷丈夫的話,“你在外麵做些什麼,我不管。但是你至少不能傷害我們的孩子,不能做傷害我們孩子的事情啊……”
俞振發一愣,皺起眉,擺擺手,“母女倆一個德行!”
說完,他把被子一掀,側著身子,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兒,陳婉妹就聽見了他打呼的聲音。
第二天早晨醒來,神清氣爽,俞錦繡慶幸自己終於聽了程廷一回,沒有喝太多的酒。她的酒品不錯,酒量卻不行,喝多了不會去折騰別人,隻會折騰自己。
昨天是真的被俞振發氣壞了,她才想要借點酒精紓解紓解自己的情緒。好在平日裏她的生活不說一帆風順,到底還是如意的,真正傷心難過的時候,也不過這麼幾天而已。
被從小將自己放在掌心裏寵愛的爸爸怒目而視,還差點被呼了個巴掌,說不心寒是騙人的,即便沒有真的落下淚,心裏卻揪著慌。
陳婉妹還是給他們幾個孩子準備了早餐,俞錦繡換好衣服出來,俞承光歎了一口氣,“姐,好久沒見,我都想你了。”
俞錦繡噗嗤一笑,“小夥子生意做得不錯啊,整天不著家。”
過去俞錦繡總覺得俞承光還小,雖然聰明,但很難挑起大梁來。可是,這段時間,這個弟弟的種種表現,卻著實讓她刮目相看。
他將自己在店裏的時間分配得極好,即便俞錦繡很少過去,可他還是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就連之前俞錦繡順嘴提了一句的賬本,他都做得極其一目了然,讓人驚訝。
究其原因,俞承光還是那麼一句——跟著姐姐有肉吃。
姐弟倆吃著母親煮的白粥,配著炸得金黃酥脆的油條,閑聊了幾句,俞承國就出來了。他難得會睡得這麼晚,此時俞錦繡一看他的眼圈,像是熬了好幾夜似的。
俞承光嚇了一跳,“大哥,都快要當新郎官了,怎麼反倒顯得昏昏沉沉起來?你得保養一下了,否則結婚那天要被薇薇姐那邊的親戚嫌棄。”
俞錦繡也在笑,“是啊,薇薇姐打扮得這麼好看,你就一臉風霜的……”
話沒說完,俞承國已經拿了兩個白麵饅頭,一人嘴裏塞了一個,“吃你們的!”
俞承國沒有和他們開玩笑,他是真的沒心力和弟弟妹妹閑侃。這兩天,他被方薇薇那邊的親戚折騰得夠嗆,人家一會兒說要多些彩禮,一會兒又嫌棄四大樣不夠氣派,也不知道是不是打趣著想要考驗他,反正他是真的心力交瘁。
他沒這麼多的錢,雖說平時工資挺高,可也沒存下多少。結婚的事情已經讓家裏人夠操心的,讓他再回家要錢?沒門!
俞承國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刁難,很多次他都想把公文包提起來撂挑子走人了,可最後還是忍住了。
人生這麼長,總會有不順遂的時候,除了忍著,還能怎麼著?
昨天晚上又和方薇薇吵了一架,回到家裏已經不早了,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他就這麼聽著俞承光的呼聲,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入睡。
吃完早餐,他提著公文包去上班,雙腳一踩就要上自行車,被俞錦繡給攔住了。
“哥,等一下。”
俞承國回頭看了一眼,從車上下來,“時候不早了,我得去上班了。”
俞錦繡笑了笑,把他的公文包拿了過來。
俞承國不知道俞錦繡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隻知道這丫頭一向古靈精怪的。直到俞錦繡拉開他公文包的拉鏈時,他才回過神來,一手按住了俞錦繡身上背著的袋子,“你在做什麼?我不要?”
俞錦繡的身上背著的袋子很時髦,比麻袋還要大,那是她從林清店裏淘的,能裝下不少的東西。可即便如此,一疊一疊的大團結往裏麵塞,還是有些吃力的。
八千塊錢的大團結,用報紙包著,看起來像一堆大小一致的“磚頭”,俞錦繡推開俞承國的手,往他的公文包裏頭塞錢。
“哥,親兄妹都要明算賬,這是承光店裏拿出來的分紅,不多不少正好八千塊,你先留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