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運的脾氣一直是這麼臭,雖說不至於安著什麼壞心眼,但每每與人發生爭執的時候總是得理不饒人的,當然,他就算是不得理的時候,也從來不饒人。
與詹妮相處的過程中,他們總是會被對方氣得跳腳,可誰也不認輸。
但最令俞錦繡感到詫異的是,即便如此,詹妮還是能忍受這個人。
謝運把行李送回家,他的奶奶樂得合不攏嘴,直直地盯著詹妮瞧,“這就是詹妮嗎?長得真是怪機靈的。”
詹妮嘴甜,逗得老人直發笑,遲遲都不舍得她離開。
“小妮兒,你說你爸媽都是這麼叫你的?”老人的目光之中是滿滿的溫和與慈祥,她輕輕拉著詹妮,滿是皺紋的手上寫著歲月的風霜。
詹妮溫順地點點頭,“是啊,他們都這樣叫我。小時候我最不服氣了,給我起個這麼洋氣的名字,喚我的時候卻像喚小狗。”
老人的眼睛又笑得眯成了一道縫,“誰說的?我看這名字真親切。”
詹妮無奈地歎氣,“好吧,謝奶奶說親切就親切,那以後您也這樣喊我吧。奶奶,我可從來不答應我的同學這樣喊我的!”
詹妮表麵上是在歎氣,實際上卻在哄老太太開心,看著這兩人笑談甚歡,謝運的眸光一亮,唇角帶上不輕易被人發覺的弧度。
俞錦繡默默地觀察著這一切。
她以為謝運這個人對誰都不上心,可實際上,他是喜歡詹妮的。或者說,即便他對詹妮還並不熟悉,可至少到目前為止,他被這個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思細膩的女孩子吸引。
詹妮這人沒什麼的,平時像是對誰都一視同仁,可真要是有人心疼她,願意對她好,那她甚至願意花十倍的時間與耐心對對方好。俞錦繡也覺得奇怪,她不知道為什麼上一世的詹妮和謝運明明處得不好卻不遠離離婚,可現在看著謝運看著詹妮的眼神,她突然感覺,或許一切都有可能。
婚姻從來都不是可以被借助來通往成功彼岸的工具,從來不是讓人逃離現實枷鎖的救生船,俞錦繡想,倘若詹妮也能多珍惜一點,試圖看見謝運的好,或許這一次他們的感情走向不會這麼糟糕。
從謝奶奶家出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老人家也不是沒有試圖留詹妮和俞錦繡在家裏吃飯,可謝運不忍心自己的奶奶買菜做菜折騰忙活個半天,就提出想出去看看。
“好,出去逛逛也好。我們國家的變化是翻天覆地的,和改革開放初期那會兒相比,現在的日子可是好過多了!”
老太太一臉的驕傲神色,俞錦繡也忍不住揚起唇角。
謝運說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太合身,想要去百貨商店看看,三個人一起往百貨商店走的路上,詹妮忍不住問,“平時都是謝奶奶一個人在家裏嗎?”
謝運點點頭,“爺爺走了,她一個人待在這裏,好在年紀大了,可生活還能自理。”
“你們沒想過接她一起出去嗎?”
謝運聳了聳肩膀,“怎麼沒想過?隻是她年紀大了,不願意坐這麼長時間的飛機,更懶得去一個新的地方適應新的環境。你也聽見了,對她來說,國內的生活最絢爛多姿,屁東西都沒有的地方,她也喜歡得跟什麼似的。”
詹妮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千金難買老人家樂意啊,他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說起國外像是在貧瘠的沙漠中開出一朵花似的,說到自己的國家就一臉的不屑,哪來的崇洋媚外的主!詹妮在心底想著。
這兩個人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滿滿的火藥味,像是再遲一秒,就馬上要打起來似的,可仔細一琢磨,實際上謝運總是會在詹妮最不滿的時候閉上嘴。
火上澆油的事情,他可不做。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太蠢,還是就喜歡看著詹妮想要發作又不得發作的樣子,俞錦繡看著他們,忍不住搖搖頭。誰說他們不相配?兩個人的性子是一樣的,一相處的時候就像是在照鏡子似的,還挺有趣。
俞錦繡不想再繼續做電燈泡,快走到百貨商店的時候就說自己要回家吃飯,這下詹妮不幹了,拽著她的手腕。
說是相親,可到底是第一次,詹妮臉皮子厚,但俞錦繡若是真走了,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和對方相處。
“你就留下來吧,陪詹妮逛逛,我也不知道你們女同誌喜歡什麼。”謝運說。
俞錦繡隻好勉為其難地留了下來。
百貨商店處在繁華的市中心,有兩層樓這麼高,裏頭的商品琳琅滿目,女店員的眼睛也都個個長在頭頂上。
謝運挑了不少老人家穿的衣服和鞋襪,說是謝奶奶節儉樸素慣了,穿得破破舊舊的衣服還是舍不得丟,非得在上麵打滿了補丁彰顯自己良好的道德品質。
詹妮睨他一眼,這人對老人家是很好的,隻是為什麼一開口說的就沒一句好話呢?
就在這樣濃濃的火藥味中,俞錦繡在旁邊憋著一口氣,不忍心開口破壞這“好氣氛”。
事實證明,詹妮雖然愛和謝運對著幹,但他們都是樂在其中的,像是感受著在這唇槍舌戰中難能可貴的樂趣一樣,頭腦的碰撞帶來非同一般的美好體驗。
這是什麼毛病?俞錦繡再一次覺得他們是真的般配。
“你想買什麼?去看看,我送你。”
詹妮一擺手,幹脆道,“我有錢,不需要你送。”
謝運皺眉,“這是見麵禮。”
詹妮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們國家不時興這一套。”
謝運把牙齒咬得磕磕作響,“這是中華民族古往今來的傳統美德。”
詹妮還是莫名其妙地掃他一眼,“是嗎?沒聽過。”
詹妮去找衛生間的時候,俞錦繡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謝運看著她,提出問題的姿態禮貌又疏離,“很有趣嗎?”
俞錦繡笑眯眯地點點頭,“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在他們這樣的唇槍舌戰之下,俞錦繡深深地感受到了語言的魅力,怎麼就無趣了?後世有一個時髦的詞叫作相愛相殺,她忽然覺得,這兩個人的狀態或許就是所謂的八十年代的相愛相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