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富震驚的愣在那兒,顯然不信南盡歡說的話。
南盡歡此刻也不顧著傷不傷害爹爹,她道,“我身邊的人,若讓他們出來作證,怕是爹爹不信,不過我的暗衛裏有一人是太後娘娘派來的,爹爹可要讓我命他將那日的事情都稟告了太後娘娘?”
南富沉默不語,仍是在消化南盡歡所說的事。
南盡歡繼而道,“太後娘娘自然是會顧著我的名聲,不會將這事宣之於口,但卻是饒不了背後指使之人的。”
“如今,爹爹還覺得那聞公子死的無辜嗎?”南盡歡頓了一頓後,冷靜的問道。
南富連歎幾聲,仍是不敢相信老夫人會做出這些事,明明現在的老夫人很是慈愛,尤其是對南盡歡極好。
“那我再與爹爹分析一番。”事已至此,南盡歡也就不再藏著掖著,那就將所有的事情都擺在明麵上。
她所做那麼多,一直忍著老夫人,不就是先縱容老夫人,然後再將老夫人所犯之事全數說出來嗎?
“老夫人與那聞家老夫人當真是感情深厚,來往過密?”南盡歡問道。
南富不答,隻靜靜的看著南盡歡,覺得此時的她,認真冷靜的有些可怕。
“若老夫人與聞家老夫人感情如此好,為何老夫人來上京的時候,沒有給聞家老夫人出個信?即便到了上京後,也沒有去與聞家老夫人來往,甚至老夫人受傷時,聞家老夫人也未來看望?一直到了老夫人來了上京一個多月後,連身體都恢複了,聞家老夫人沒來,卻是來了聞家公子,他一外男,進了內宅裏,老夫人還特意走開,讓我一人與他獨處……”
南盡歡越說,南富越覺得可怕,背後沁出一層涔涔冷汗,想讓南盡歡不要再繼續說了。
可南盡歡卻不懂他這心思,繼續道,“我早就派人調查過,在江陵的時候,老夫人是與聞家老夫人來往過一兩回,但是,老夫人卻是十分瞧不上聞家老夫人,覺得聞家是小官,咱們南家的身份比聞家高得多,她才不會放低身姿去與聞家老夫人交好?那聞家老夫人好幾回上門,都讓老夫人托辭打發走了。那時候老夫人可還是被幽居在鄉下莊子裏,如今她到了上京城,進了南府裏,隻會更加看不上聞家,怎麼會突然想跟南家結親?”
“況且,老夫人最疼的孫女是玉華堂姐,玉華堂姐的年歲還比我大,也沒議親,她怎不將玉華堂姐指給聞家?反倒是我?”
“爹爹怕是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些?恐怕我若是在之前說出這些事,爹爹定會怪我將老夫人想得險惡了!”
……
南富愧坐在椅子上,他心裏甚是矛盾,一邊是他的母親,一邊是親生的女兒,左右為難,進退維穀。老夫人私心要害南盡歡,想將她指給一個平凡普通的小戶人家,南盡歡卻又粉飾太平、假意逢迎,害了人命。
她們祖孫互相鬥法,都心腸狠辣。
老夫人現在還躺在病榻上……
可此時,他也不能責罵了女兒啊!
南盡歡看南富這副形狀,心中生愧,她與老夫人鬥來鬥去,到底最後受傷的還是爹爹。
“爹爹急著將我從寺廟裏抓回府,勢必是要給我些責罰,才能消了老夫人的氣,聞家那邊,我會去求太後娘娘,給聞家仕途上一些補償,聞家雖貪心,可畢竟是付出了一條人命。”南盡歡說道,她朝南富磕了個頭,“請爹爹罰我二十杖,而後我會跪去老夫人的院子裏,等老夫人消氣了,讓我起來了,我才起來。之後,我也不會讓爹爹難做,老夫人繼續留在南府,爹爹好盡孝,我會搬去別院住下,也好打理生意,此後與老夫人井水不犯河水。”
“你……”南富眼眶濕潤,“你要搬出府去?”
“反正是在上京城裏,爹爹若是想我了,便來看我。”南盡歡亦是眼中含淚,用力擠出個笑容來。
“你這是以後都不回府了?”
“是,女兒也都考慮過了,如果出嫁的話,會從宮裏出嫁。太後娘娘對我好,雖然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南家的財富,也有利用之意,但我心裏明白,若我一無所有,哪怕不是南家的女兒了,太後娘娘也是將我當做親生女兒看待的,她不會虧待了我,委屈了我。”
說完,南盡歡又朝南富磕了個頭。
南富掩麵坐在那兒痛哭。
南盡歡甚是冷靜自若,隻朝南人傑道,“南叔叔,去喚人來執刑吧。”
“這……小姐,老爺……”南人傑遲疑著,看了看南富,知道南富不會舍得打南盡歡。
“爹爹不忍心,但這刑必須要打。”
南人傑明白,南府裏看似人口簡單,可家事卻複雜,現在老夫人重病在床,若今日小姐不受些罪,便就會落人口實,而且小姐這麼做,也是為老爺做了抉擇,讓老爺當了孝子。
屋子外,二十杖,一聲聲落下,南盡歡一直咬緊了牙關,不喊一聲疼。
可這些板子,就像是打在了南富身上一邊,疼得不行。
每一下,都在提醒著他,他的糊塗。
他想讓南盡歡活得自在肆意,可是卻因為他,而讓南盡歡活得滿腹心機,小心翼翼,處處設防。
他越想越愧悔,老淚橫流,竟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南富在書房裏顧自傷心淚流,南盡歡受了杖刑後,也沒有去換一身衣裳,去上藥,而是直接讓南富這屋子裏的丫鬟攙扶著她往南老夫人那院子裏去。
這會兒雨下得正大,淋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淋在南盡歡的衣裳上,她的衣裳能夠檸出水來,股部更是滲著血水,殷紅的血水順著她的裙擺往下淌,她所走過之處,殷紅的血水暈開一團一團。
到了老夫人院中,南盡歡跪了下來,大聲道,“盡歡做了錯事,請祖母原諒!祖母若不原諒盡歡,盡歡就在此長跪不起。”
南老夫人已經醒來,哪怕外麵雨聲大,但她還是聽到了南盡歡的聲音。
她目光冷漠,慢條斯理的喝著曹氏遞過去的參湯,神色不變。
“母親,”曹氏試探的低喚了一聲,“盡管在外麵跪著呢,外麵下著大雨。”
“讓她跪著,不用管。”老夫人冷道,輕微的咳嗽,麵色有些蒼白。為了讓戲做得真,老夫人這是真病,可不是裝的。
曹氏臉上閃過一絲得意,隨後又擔心道,“盡歡的身體不好,她來跪之前又受了杖刑,她可別跪出什麼事來。”
“是她自己來跪的,我這些天對她和顏悅色的,實在是將我憋壞了,必須得好好的讓她吃些苦頭!”老夫人恨恨道。
她喝了參湯後,就讓曹氏退了出去,自己則是安心睡下。
此時已經是夜裏,整個南府看似寂靜,實則卻沒有人真的睡下,南富和南盡歡屋子裏的那些丫鬟則是擔心著南盡歡,至於曹氏和南老夫人等人,則是高興得睡不著。
總算是出了口惡氣!
南盡歡和南富父女倆總算是關係惡劣了!
“不行,小姐受了刑,現在下著這麼大的雨,再跪下去,怕是會沒命的!”南枝著急擔心不已。
翠柳也是擔心的點頭。
南霜還算鎮定,將南枝和翠柳攔住,“小姐交代了,她沒回來,咱們不許走,得等著她回來。”
好在已經讓下人燒水了,一直燒下去,屋子裏也準備了炭火,棉被,大夫,一應俱全,她們要準備好等小姐回來了,不至於手忙腳亂。
深秋夜涼,加上大雨瓢潑,更是寒涼之至。
南盡歡受的杖刑可並不是馬馬虎虎執刑的,南人傑沒讓人留一手,他明白這事不能從中做手腳,必須得清清楚楚的,若投機弄巧反倒會出事。南人傑一直在旁邊看著,他知道南盡歡受的刑重,怕南盡歡若支撐不下去了,他也好趕緊的將南盡歡帶走,免得出事。
此刻,南盡歡跪在地上,腰背挺得僵直,雖然難受,疼得要命。
可這大雨衝刷著,反倒讓她更加清醒,想更多的事情。
霧苑那一家子,還有南老夫人,這都隻是一些小打小鬧,她不能把精力放在這些事情上,她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賺更多的錢,如何培養更多的人,她以後會是皇後,她得嚐試著站在那個位置多考慮,要護住南家,要幫助北寒川順利登位。
北寒川未曾與她說過權勢鬥爭,但是她想,必定很慘烈,就是她和南家和北奕辰所鬥,都隻是一些小打小鬧,而北寒川所經曆的是稍有差錯就會流血丟命的事。
她的能力不大,但也想盡她所能,讓北寒川減少些危險。
約莫跪了有兩個時辰了,老夫人的屋子裏的燭火熄滅後一直沒有半點反應,連婆子們都早早的歇著了。
南人傑是看明白了,老夫人這是打算要讓南盡歡跪一整夜。
雨聲漸漸的小了,隻聽得落在青瓦上淅淅瀝瀝的聲響,南人傑身上的衣物也早就濕透了,一身冰冷,都覺寒意刺骨,南盡歡是個體弱女子,怕是早就冷得瑟瑟發抖,可他看南盡歡,卻仍是跪得筆直,身子一動不動,唯有臉色蒼白得很,毫無血色,那嘴唇早就發白了。
“小姐,您先起來回去歇著,換一身幹淨衣裳。免得病了。”南人傑勸道,他很明白,南盡歡必定是要病的。
受了那麼重的傷,又淋雨跪了這麼久,就是身體強壯的男子都要病,更何況她隻是個身體很弱的女子。
南盡歡咬了咬牙,隻覺頭腦發昏,喉嚨冒火,眼昏頭重,她努力提起精神來,“是必定要病一場了,反正最多是跪到明早,老夫人沒開口,我若就走了,她豈不是又有閑話可說。”
南人傑心疼不已,“是老爺糊塗,讓小姐受了委屈。”
他也不再多說,隻一直守著南盡歡。
在天色剛剛抹亮的時候,南盡歡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前一倒,卻是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