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鏡花旗 第113章 出逃

計算時間差不多,返回臨時營寨,尤俠謊稱路上耽擱,趕到約會地點連鑲玉已經離開,他們隻好折回,等明天再去赴約。

尤定一沒有起疑,卻擔心起宋晴空,說尤從亦一去不返,怕是出了什麼狀況,命尤俠再去接應。

尤俠雖不情願,卻不好抗命,引著寒花笑出來,進了一個空著的帳篷,直趨床邊取出夜行衣靠,換上。壓低聲音警告:“寒兄,萬望牢記我們的約定,你現在狀況實在不適宜逃走,我不在沒人會關照你。”

寒花笑情緒早已穩定:“明白,你不在少堂主一定會加強對我的警戒。”問,“少堂主很在乎宋晴空兄妹的樣子,那兩兄妹卻好像有點怕他?”

尤俠換裝完畢,稍稍遲疑,依舊低聲地:“他們其實是少堂主的庶出弟妹,跟娘姓,娘是老堂主夫人的丫鬟。”再度叮嚀,“我走了,你切不可輕舉妄動。”擰身出帳,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寒花笑呆望一陣夜空,才虛弱地歎一口氣,收束心思,脫靴上床,結跏趺坐,保留一線清明,運功療傷養氣,低落的情緒需要時間修複,行功效果不可能好,然而對於一個剛剛嚴重失戀的人來說算是差強人意。

不知過去多久,腳步聲胡亂響起,有人走進帳篷,該是送晚飯的。早上寒花笑隻吃了半張大餅,至今再沒有進食,可他一點亦不餓,被什麼東西漲得滿滿。

腳步在他跟前停住,停了一小會兒,一個耳熟能詳的聲音響起:“二愣子,是我。”

寒花笑遲鈍地想不起這個聲音的主人,一點點撐開沉重的眼瞼,目光再一點點地凝聚,好一陣子才認出眼前那張充滿關切的醜陋的麵孔,他叫什麼名字?對了,銑九,一個很聊得來的兄弟。

銑九手中果然端著飯菜:“二愣子,白天你一來我就看見了,嚇都被你嚇死,以為尤定一非把你連皮帶骨吃掉不可,你怎麼把他給唬住?一根汗毛都沒碰你。”

寒花笑振作一下精神,收功:“暫時的,他終究不會放過我呢。”問,“九哥你還好麼,怎麼還跟著他們?”

銑九苦笑:“我學過幾天大廚,尤定一見我能顛兩下大勺,把我留下給他們做飯,江湖人命賤,到哪裏不是為混碗飯吃,他們管飯不跟他們跟誰?來,嚐嚐我的手藝。”將食盤放在寒花笑麵前。

寒花笑順從的接過他遞來的飯碗和筷子,胡亂吃一口,心中厭食,味同嚼蠟,完全品不出滋味,麵對銑九殷切的目光,惟有擠出一個毫無質量的笑容:“好吃。”努力下咽。

銑九看出他的敷衍,大失所望:“不合口味是吧?我亦不是正兒八經的廚師,手藝糙了點,抱歉啊,兄弟。”

寒花笑:“跟九哥手藝無關,我實在沒心思吃東西呢。”

銑九恍然,稍稍恢複自信:“我說嘛,雖然比不了城裏的大廚,弄幾樣拿手菜亦還說得過去,”聲音壓得更低些,“老弟這是給嚇得沒了胃口吧?不怕,有老哥我在,豁出性命亦要救你出去。”

寒花笑道一聲謝,遲鈍地隔了一小會才明白銑九的話,下一跳:“九哥不要,我不想逃走,千萬別輕舉妄動,尤定一對我很好的,很尊重我呢。”情緒低落,他壓根沒精力思考逃命,又怎肯讓重情重義的銑九為自己冒險?

銑九兩眼一翻:“看不起我是吧?剛才還說尤定一不會放過你了。放心,老哥我雖說沒什麼本事,卻有一肚子妙計,包管把你囫圇個地弄出去。”不等寒花笑再說什麼,交待,“老實等著我就行。”翻身出帳。

寒花笑不敢大聲招呼,眼睜睜看著他離開,發一陣呆,沒奈何,隻好打點精神,試圖跟上銑九思路。銑九隻不過是個道左相逢的苦兄弟,為一口義氣,豁出性命來救他,他既然無法阻止人家為自己冒險,就需全力配合,不能讓人家出一點意外。可,銑九的妙計究竟是什麼,自己該怎樣配合?

收斂精神,提升靈覺,向外搜索。外間略無異常,圍繞自己身處的營帳,有兩明兩暗共四處監視哨,暗哨雖隱蔽,卻很難瞞過內行人,就算尤定一有些輕視自己,尤俠亦不該如此大意,會不會還有第三重的暗哨隱藏在自己知覺之外?可惜銑九走得太快,他管著這幫人肚皮自然能弄清所有人位置,自己若能問清詳情,逃走會變得容易。銑九到底能有什麼妙計會自信得根本不給自己商量呢?對了,一定是在飯菜上做手腳,千萬別是下蒙汗藥,尤定一殺手出身,再好的蒙汗藥怕都放不倒他,徒自被他識破。冷汗涔涔而下,寒花笑再坐不住,起身出帳,才到帳外,四處明暗哨即刻有所反應,殺機暗湧。他不得不站住,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打亂銑九計劃。四顧,見西邊一處山洞溢出火光炊煙,顯然是臨時廚房,呼喚:“方才那位師傅,有醋沒有?給我一點。”

銑九應聲出現在洞口:“沒有,你以為這裏是酒家,隻有兩顆野蔥要不要?”

寒花笑:“我看看。”向銑九迎去,覺四處明暗哨各自鬆懈下來,才安心進洞,壓低聲音,“九哥,你到底什麼妙計先告訴我知道,好有準備。”

銑九得意地一笑,將他拉到灶台邊,揭開大鍋,一鍋蘑菇燉肉即將告成:“看見這些菇子沒?味道沒得挑,亦沒毒性,可它們不能跟兔子肉一起吃,吃了包管跑肚拉稀。”不用說,鍋裏的肉正是兔子肉也,“待會他們都拉了,你亦裝個樣子,往這邊跑,旁邊有個小山洞可以通到外邊,待會我會在洞外做個顯眼的記號。”

難怪銑九成竹在胸,這個便遁大法確實頗有創意,可行性非常之高,寒花笑稍加思索,想不出有什麼破綻,放下心來,不敢久留,點頭應諾:“我回去再想想,有什麼問題待會你來收碗碟再說。”接過銑九遞來的兩顆野蔥,出洞,回到帳篷。

靜心推演一遍銑九的便遁大法,問題應該不大,關鍵還在於那野蘑菇和兔肉是否真能起到預期效果,否則,他連那四處明暗哨都瞞不過,更別說很可能還有第三道暗哨在監視自己。但願能一帆風順吧,眼下最要緊的是填飽肚子,好有足夠的體力。回到床邊,不管有沒有胃口,一口一口地吃起銑九先前端來的飯菜。

銑九的破嗓子一聲“開飯”姍姍來遲,營地登時熱鬧起來,腳步亂響,與罵娘聲交雜成一團,這麼晚才等到開飯,大家早已枵腹難耐,兩個監視寒花笑的明哨顯然不夠專業,抵不住食物誘,惑脫崗跑向銑九處,暗哨各自蠢動一下,終於沒有挪窩,此外寒花笑再覺不出任何動靜。莫非,沒有第三道暗哨?他不甘心地將靈覺推至極限,再度精確搜索,依然覺不出任何潛伏的氣息,卻於知覺之外無端感到某種不安,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一定是有人超出他知覺地潛藏著,能做到這點必定是頂尖好手,眼下的忠義堂隻有尤定一、宋晴空、尤俠和尤從能夠做到,可尤定一在他自己的帳中,宋晴空三人根本不在營地,這個高明的潛藏者會是誰呢?

懸燈的身影固執地一次次闖入腦海,擾亂著他的思維,他惟有一次次地將之驅散,周而複始,直到銑九再度走入帳篷,他仍在與自己的心魔徒勞鬥爭,一無所獲。

銑九狼吞虎咽地將他剩下的飯菜一掃而光:“別浪費來,兄弟你別見笑,九哥我窮慣了,餓怕了,一點吃食都不敢糟踐。”

寒花笑深有同感地致歉:“不好意思,九哥,我今天實在是吃不下東西。”

銑九一抹嘴巴,壓低聲音介紹:“有兩處明哨和兩處暗哨盯著你……”簡單地說明四處明暗哨位置,與寒花笑偵知的略無出入,“我說的那個山洞就在廚房左上方一丈開外,我剛才在洞口插了枝火把,你瞅準機會溜進去,我在洞裏等你。”

寒花笑點頭,謹慎詢問:“尤定一在他帳篷裏麼?”很久沒有聽到隔壁帳中有聲音,莫非尤定一悄悄溜出去,藏在暗中監視者自己?

銑九肯定地:“在。”

寒花笑:“在幹什麼?”

銑九:“打坐。放心,這裏的每個人我都留意著,都在各忙各的,盯著你的隻有那四處明暗哨。”不雅地舔一舔菜盤上殘存的香油,收拾妥當,叮囑,“我先過去。你差不多就來,別拖太久,省得夜長夢多。”翻身出帳。

尤定一看上去不是個很沉得住氣的家夥,眼下焦頭爛額,哪裏能有閑心跏趺?設身處地,他應該纏著自己弄清楚寶藏是真是假才對,怎會如此沉得住氣?莫非這是他布置的一個圈套,故意給自己機會逃走,自己若出逃,他便能斷定自己心虛,從而推定寶藏根本子虛烏有?果真如此的話,銑九豈不是尤定一安排的誘餌?

寒花笑心頭一陣煩亂,思緒紛紜起伏,完全失控,他便在胡思亂想中呆坐半晌,一股悶氣鬱結胸中,愈演愈烈,漸漸不可忍受,迷亂地起身,直趨帳外,大口地呼吸著山中純淨的空氣。

微涼的空氣令他神誌稍清,繼而莫名興起一股當月起舞的衝動,如果這深山之中隻有他一個人,他一定會舞起來,一直舞到時間的盡頭,舞成飄零的碎片,可惜這裏有一大群人,他們粗野的喊叫攪亂了深山的淒絕,亦令他無法乘風飛去,無可奈何地滯留在這紛亂的塵世之中。

有人,鑽出那個呼盧喝雉聲從來不曾停止過的大帳篷,捧腹閃入黑暗之中,很快又有一個、第三個……第若幹個。野蘑菇和兔肉功效卓著,人們不斷從帳篷中捧腹而出,迅速蔓延到那兩處明哨,他們再度放棄職守,奔向陰影。

銑九的妙計已初步成功,自己該何去何從?相信他還是不信?不信,可以安然回到帳中,同時可能失去最佳的逃走機會和傷害一位義薄雲天的朋友;相信,則可能跌進陷阱,萬劫不複。

寒花笑不清醒的頭腦無法有效地去權衡利弊,隻能憑著感性去決斷。感性,讓他選擇“相信”。“相信”最嚴重的後果無非一死,“不信”卻可能傷害一份樸實淳厚的友情,既然他的心都快碎了,軀體再粉碎掉他又有何懼?無論何時他都不能傷害朋友無私的友誼!

偽裝腹痛毫無難度,寒花笑的表演恰如其分,他很清楚,兩處暗哨正一絲不苟地緊盯著自己,一點點破綻都可能令前功盡棄,害死銑九。捧腹張望,然後向預定的山洞奔去,控製著步伐,由慢而快,出一半路,刹地止步,佯裝不堪忍受地彎腰緩和一下,然後再度起步,緩緩加速地奔到那個點了一枝火把的閃洞口,閃身掠入。

黑漆漆的洞中,一隻有力的大手立即伸來,抓住他的胳膊,銑九低沉的聲音:“走。”扯著他向更黑的深處奔去。

寒花笑始終留心著兩處暗哨和尤定一的帳篷,暗哨被成功騙過,尤定一亦沒有任何反應,便遁大法似乎圓滿成功,可一團無端的憂慮卻盤踞在寒花笑胸口,揮抹不去。他無法判斷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卻分明感到有些不妥,不過,事已至此,他再無任何選擇,惟有硬著頭皮緊跟上銑九。

摸黑足足走出一裏多地,才到盡頭,前方出現一個僅容一人鑽過的小小洞口,銑九一馬當先,五體投地地爬出去。寒花笑不安加劇,卻無法可想,豁出去,隨之鑽出。腦袋才出洞口,靈覺已危險地一跳,不及進一步反應,慘淡月色下一道黑影如幽靈般閃現,輕易穿過銑九,撲到麵前,白花花銀光閃耀,一柄利刃冰涼地抵住他的咽喉。

寒花笑沒有徒勞地掙紮,心說到底鑽進尤定一圈套,聽天由命地猛閉上雙眼。

咽喉利刃的寒氣卻倏忽消失,一隻強有力的大手伸來,拽著肩膀將他拉出洞口,尤俠耳熟能詳的聲音仿佛隔著一世傳來:“走吧,他們很快便會追來。”

寒花笑愕然睜開雙眼,尤俠已轉過身,晃著寬厚的肩膀往前行去,經過銑九時,輕輕一撞解開了方才施加於他的禁製。雖然一時弄不清尤俠怎會出現在這裏,又居心何在,寒花笑卻毫不含糊地明白尤定一確乎很快會追來。時不我予,他趨身向前,一把扯住同樣一頭霧水的銑九,快步跟上。

尤俠輕車熟路地鑽入一片林中,向寒花笑:“你斷後,我的手段瞞不過少堂主。”不等回答,已回首,在前開路。

反追蹤術是組織殺手必修的重要功課,清除行走痕跡、布置疑陣、迷惑追兵,各派都有自己獨到的奧妙,刺客島偏重於布置疑陣,追求疑陣的完美,將追兵引入歧途,而葉天元則更注重速度,無論清除痕跡還是布置疑陣都力求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利用追兵費心搜索痕跡和破解疑陣的時差甩脫他們。較而言之,後者更靈活多變,即使追蹤者了解這套體係,仍需費心破解它的千變萬化,耽擱追蹤速度,反之,刺客島的反追蹤術卻因為完美而陷於僵化,對同門或了解其體係的人而言形同虛設、毫無意義。

有黑夜掩護,反追蹤術事半功倍,一路急行,出十幾裏地,銑九漸漸氣力難繼,寒花笑估計追兵已被遠遠甩下,亦放緩腳步,扶持銑九。尤俠隨之止步,敏捷地攀上身邊一株秀出的大樹,觀望一陣,回到地麵:“少堂主怕是已被嚇破膽子,不敢獨自追來,將就著手下那群窩囊廢的速度,一輩子都別想追上我們了。”

寒花笑至此才有機會道謝:“多謝尤先生,方才你那一劍稍微往前一點,我就不太好呢。先生不是去接應宋先生麼,怎會……?”

尤俠默默向前走出數步:“寒兄,你不守承諾,我很生氣,可,我不會殺你。”他很固執,一旦下定決心要向寒花笑學藝便絕不會動搖,“我是該去接應宋晴空,可我心裏已裝不下別的,寸步都沒打算離開你,”所以他隻是假裝離開營地,潛伏在外麵,監視著寒花笑的一舉一動。他,就是寒花笑知覺之外的第三道暗哨,“我一直在監視,你們兩個來來往往的我很懷疑,當他,”瞥一眼銑九,顯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在那個山洞外插上火把時,我就猜到你打算逃走,此間的地形沒有人比我更熟悉,我知道那個山洞可以通到營外。”於是他搶先一步來到山洞的出口。

寒花笑有些臉紅,雖然他不是拘泥於誠實的人,但違背諾言他絕不會感到光榮:“尤先生可以把我趕回營地呢。”

尤俠:“何苦?反正我已打算離開,既然你想逃走,我樂意成人之美,你欠了我一個人情,還或不還,寒兄自便,現在起,我會一直跟著你,不介意吧?”

尤俠相當聰明,以退為進的手段玩得爐火純青,令寒花笑簡直沒有招架之力,惟有顧左右而言他:“尤定一很奇怪呀,他一個人躲在帳篷裏做甚?我還以為他在耍什麼陰謀詭計呢?”

尤俠:“他什麼亦沒幹,我怕他纏著你問寶藏事情發現破綻,離開前告訴他在山下找劉半仙替他卜了一卦,讓他十二個時辰內別出帳篷,少說話,凝神聚氣,以化解眼前劫難,往後便能一帆風順、平步青雲。”

寒花笑:“他原來信這個,早知道我就編些鬼話哄他,要容易得多呢。”

尤俠看事情很透徹:“少堂主愛耍小心眼,大處反而糊塗透頂,否則不至於跟政堂主鬧翻,落到這般田地,我亦不至於離開他。”再度苦笑,“刺客島從本島殺手到風歌,我是第一個背叛師門的人。”

寒花笑:“不算呢,令師是尤老堂主,他老先生一歿,忠義堂便不複存在,尤定一隻是你師兄,你可以隨時離開他的。”

尤俠苦惱地搖一搖頭,不想再說這個,瞥一眼銑九,向寒花笑:“他是誰,怎會豁出命來救你?”雖然認得銑九是臨時廚師,卻叫不出名字。

寒花笑介紹:“這是我九哥,姓銑,我先前混進忠義堂時,跟九哥最談得來,雖然相識不到半日,九哥義薄雲天,硬是豁出性命救我出來。”

一直沉默的銑九終於開口:“我不姓銑,姓丁,丁銑,我們這裏姓丁的多,行九的亦多,叫丁九分不出誰跟誰來,就按名字叫。”頓挫,“二愣子,你先別說我講義氣,那天你當著尤定一反水,每句話都說到我們心裏,大家都知道你是為我們好,可我們都是粗人,要硬充著好漢,不好意思給你叫好,還要昧著良心罵你幾聲膽小鬼。你說我義薄雲天,我沒臉認,我們好兄弟本該同進同退,可我那會兒熊包了,硬是沒敢站出來,老天有眼,今天又給我一個機會,我要再縮腦袋就他媽的窩囊到底了!”

寒花笑認真地:“九哥你要不算義薄雲天,天底下就沒人能算了。”稍一頓挫,問,“九哥往下怎樣打算?”

銑九不急著回答,向尤俠:“我給轉糊塗了,這裏通往哪裏?”

尤俠:“還有一半路程,就能出山到下河村。”

銑九:“我家就住上河村,離下河村不到十裏路,我想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半個來月沒見了。”轉向寒花笑,“兄弟,我們以後就一塊混吧,我看出來了,兄弟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不會瞧不起老哥我吧?”

寒花笑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尋個沒人處好好地痛苦一回,沒想到尤俠和銑九卻不約而同地粘定自己,自己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還要裝出高興樣子,免得傷了人家感情,口不應心地:“和九哥混一塊堆我都有點心花怒放呢,哪能瞧不起?”心裏卻頂想不顧一切地隨便往什麼地方狂奔出去,隻要能夠獨處一陣子,不管怎樣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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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氣太重,鮑虎腹脹難耐,卻無法順利排泄,坑邊蹲了半晌,收效甚微,不耐煩時,腳步聲響起,兩人說笑著走進茅房。一個尖細的嗓門:“六哥,還是你命好,認得淩木匠,可以出去滿大街地快活,我們貓在這鬼地方不讓出去,活活憋出他媽的一身綠鏽來,你說這跟坐牢的有什麼兩樣?”

另一個沙啞的聲音:“你他媽少拿老子開涮,好吃好喝地,躺在被窩裏一睡睡到半天晌午,屁事都不用幹。老子倒好,起早貪黑地滿天下去找姓淩的那王八羔子,腿都跑細了好幾圈,還沒落上句好話,挨罵不說,屁股上還給左言遲左大少踹了一腳,踹得老子真叫一個窩心,早知道多那麼一嘴幹什麼?老子上輩子一定欠了姓淩的八鬥米沒還,個兔崽子別讓老子逮到,逮到先扒他一層皮再說!”

奸細嗓子:“六哥你少來了,咱弟兄還用藏著掖著?又沒人看著你,你能老老實實地真去找什麼淩木匠,還不是鑽到秋月那騷娘們被窩裏快活去了。”淫笑,“給我學學唄,讓兄弟過過幹癮。”

兩人亂笑起來,胡亂說著風流話,掃射一通,走開。鮑虎至此總算成功疏通,解決問題,打理幹淨,提起褲子,回到屋裏,見淩虛度正抱著腦袋不知想些什麼,一屁股坐到他身旁:“想什麼呢?剛才上茅房聽見兩個兔崽子說話,那姓左的小子好像在找你的一個本家,好像急著打家具,怕是趕著娶媳婦吧?”腦海中無端閃過小意巧笑倩影,心緒急轉直下,唉聲歎氣。

淩虛度遲鈍地隔一陣子才問:“什麼本家,娶媳婦?”

鮑虎興致索然,沒精打采地:“他在找個姓淩的木匠,不是趕著打家具娶媳婦還能幹什麼?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找了個臭女人麼,上個茅房還要顯擺,我告訴你,女人就沒一個好東西,專門騙人!”

淩虛度眼睛有些發直,有頃,驀然一拍腦門,大叫一聲:“想起來了,我說怎麼眼熟!”見鮑虎詫然望來,一把抓住他衣袖,緊張地壓低聲音,“不好了,我們進了賊窩,那個姓左的根本不是我師傅的朋友,上回我師傅和我、小赤,還有那高麗棒子就是給他帶人圍住,差點死在他手裏。當時我有點嚇懵了,他們人又多,樣子哪裏都記得過來?先前看見他時光覺得眼熟,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多虧你剛才提醒。”

鮑虎一腦袋漿糊,傻笑一下:“個兔崽子我看他就不像好人。”反問,“我有提醒你麼?”

淩虛度:“我就是他要找的淩木匠呀。他一定抓了我師傅,還要一網打盡把我亦抓起來。”見鮑虎一臉不信,發起急來,“我戴著麵具,還戴了個眼罩,他才沒認出我來。不信,你摸摸看。”伸過臉去。

鮑虎將信將疑地探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剛剛覺得他臉上果然戴著麵具,虛掩著的房門倏忽被推開,扭頭望去,一眼看見剛剛提到的左言遲昂首而入,驚呆,手停在淩虛度臉上,竟忘記放下。

左言遲亦被眼前情形弄得一怔,好半天才厭惡地一皺眉頭,幹咳一聲:“抱歉,我見門沒關……,這個,不知二位有如此雅好。打擾。”憎惡中忘記此來是想再盤一盤二人底細,轉身,快步走開。

鮑虎長長出一口氣,收回手來:“嚇老子一跳,個兔崽子腦袋是不是進水了?說些不明不白的話叫人聽不懂,我們有什麼雅好?”

淩虛度懵然搖頭:“搞不懂,別理他,我們需趕緊想辦法逃出去。”

鮑虎起身走到窗邊,掀窗往外張望:“還不容易,趁天黑溜出去,包管神不知鬼不覺,他們好像沒怎麼防備我們。”

淩虛度湊到窗前:“我倆逃走容易,可我師傅多半還在他手裏,不能不管,要走我們先找到師傅,救他一道出去。”

鮑虎想了想,搖頭:“不好,你師傅未必在這裏,就算在,我們這點三角貓功夫亦救不了他,還是先逃出去找些幫手來。”見淩虛度有些猶豫,不耐煩地,“別磨蹭了,聽我的包管沒錯。”翻窗跳到院中,院內情形白天已看得清楚,知道東南角有堆幹柴,悄悄掩去。淩虛度經過短暫思想鬥爭覺得還是鮑虎的辦法牢靠,翻窗跟上。

小心翼翼來在柴禾旁,鮑虎示意淩虛度稍緩跟進,輕手輕腳順柴堆爬到牆頭,往外瞧瞧,黑黢黢沒有絲毫人息,乃向淩虛度招一招手,自己縱身先向牆外躍出。

院牆不高,安然落地,鮑虎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形,腦後勁風忽起,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一樣銳器已結結實實砸在後腦勺上,他兩眼一黑,哼都沒哼一聲便栽倒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