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鏡花旗 第105章 端倪

大門外,到處是三三兩兩的人群,不敢向邇,遠遠地指指點點,各自好奇地揣測明鏡壇中比武的結果。

英零好輕輕歎一口氣,連她這個明鏡壇的主人都茫然不知今日會有怎樣的結局,這些好事的平棘人能揣摩出什麼?蕭然轉身,正欲回返院中,倏忽身影一閃,有人脫離人群,飛奔接近。客布嗬斥聲中,英零好敏捷地覺察來人似無惡意,卻依舊謹慎戒備,側目看去,見來人輕裝戴笠,至十數步外,稍稍一掀鬥笠,露出一張英俊麵孔,聲音急切卻不敢張揚:“英旗主,留步,屬下有要事稟告!”

英零好明眸輕輕一跳,認出,來人竟是忠義堂幹將、尤定一的表弟宋晴空。她並不記得所有的入幕之賓,卻對這個隻有過一次私情的宋晴空印象深刻,不止因為他不似其他輕狂少年,刻意四處張揚其事,以自抬身價,更在於他對她無言的關愛。她之所以再不給他廝混,亦正是因為覺察到他對她微妙的情感。

製止客布動粗,顧不得身份,英零好快步迎上前去,將宋晴空拉到一旁,命客布在外圍警戒,壓低聲音:“晴空,你們還好麼?我一直擔心你的安危。”這不是真話,她也許曾為宋晴空歎過一口氣,可僅此而已,他還不足以讓她心亂。

宋晴空並沒有受寵若驚,苦笑中帶著一絲自嘲,直入主題:“旗主,我亦是剛剛聽到的消息,田隱龍的右金吾衛是衝你而來,姓田的背後另有人操縱,我還不知此人究竟是誰,但他肯定與你有血海深仇,必欲置你於死地而後快。尚憐雲、石敢當和英零娛已先後與此人暗通曲款,就在今日,要害你性命。旗主,事不宜遲,請火速離開平棘城,徐圖後策!”

英零好秀眉輕蹙:“與我有血海深仇?”會是誰呢?她當然無法猜測,這是身在血腥江湖的無奈,每一個角落都可能蟄伏著你的仇敵,可你,常常不知道他們是誰,甚至不知道因何與他們結仇。當然,還有一個問題:宋晴空的話可信麼?田隱龍甫到平棘便血洗忠義堂,而她,身為忠義堂的後台,卻坐視不管,焉知宋晴空不會是在蓄意挑撥?

宋晴空聰明地看穿她心思,無聲歎息:“英旗主,晴空一片赤誠,言盡於此,望好自為之,告辭。”翻身欲去。

英零好由來一絲愧疚,輕呼一聲:“晴空且慢,”見他遲疑止步,趨前,聲音極盡輕柔,“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可我,不能就這樣落荒而逃,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不可以輕言放棄。不管怎樣,謝謝你,零好永遠感激你!”

宋晴空回首,深深看她一眼:“那麼,祝你好運。”舉步,又想起什麼,“田隱龍背後那人此刻就在明鏡壇內,如能搶先找出他來,將其格斃,或許可以扭轉局勢。保重!”一跺足,義無反顧地快步離去。

************************

寶馬巷。大祚榮當初棲身的宅邸此刻空無人居。葉靜覺察不到絲毫寒花笑氣息,大失所望,正欲離開,靈覺倏忽一跳,目光敏捷地掃向右前方。一株大樹下,一名戴著單眼罩的漢子,正直勾勾盯住他。鎖定此人,以不變應萬變,他若無其事向前行去。經過單眼罩身前,單眼罩蠢動了一下,有些遲疑地輕聲呼喚:“師傅?”聲音不僅低,而且含糊。

葉靜靈敏的耳朵卻清楚聽見,心中若有所動,止步:“你和我說話?”

單眼罩聽他開口,臉上頓時現出失望,搖頭:“對不住,認錯人來,還以為你是我師傅。”見葉靜滿臉迷惑,訕訕地補充,“我師傅原先就住在那宅子裏,你和他身材差不多,連走路樣子都像,雖然模樣不對,可他會做麵具的,戴在臉上跟真人一樣。真的,我不騙你,騙你做甚?”

他所形容的“師傅”儼然正是寒花笑,可寒花笑何時收了徒弟?組織殺手不得妄收弟子,若說遇見個天縱奇才,舍不得輕易放過,來不及稟明先生先行收下還說得過去,弄這麼個傻了吧唧的家夥算怎回事?葉靜眉頭輕蹙:“你師傅叫什麼名字?或許我認識。”

單眼罩毫不設防,竹筒倒豆子般:“寒花笑。我師傅叫寒花笑,我叫淩虛度,前些時我和師傅一起住在這裏的,和我們一起的,有個大胡子看不起我,慫恿著師傅趕我走。我本來想去相州姐姐家裏,走到半路想起我姐夫一向看不起我,投靠他還不是找氣受,還連累姐姐難做,就折返回來尋我師傅,誰知宅子裏人全都走光。你不知道我師傅是難得的好人,我先前還給他慪氣,”眼圈一紅,“就算他不肯再教我本事,我亦想見他一麵,給他道一個歉,磕兩個頭。”

葉靜至此明白,他隻是一廂情願認了寒花笑做師傅,既然他亦不知道寒花笑下落,哪裏還有心思給他糾纏?敷衍:“唔,見到這個寒花笑,我一定轉告。”擰身欲去。

淩虛度快步跟上:“你叫什麼?不如我跟著你,一起找我師傅?不白跟的,我會木匠活,還會種地,你看我樣子就知道有把子力氣,別的粗活亦都幹得過來。”口吐真言,“隻要管我三餐飯,叫我幹什麼都要得。”

葉靜不耐煩地皺眉,探懷抓出一把銅錢,塞到他手裏:“我還有要緊事情,別跟著我。”在大街上不便施展,稍稍加速前行。

淩虛度稍稍一滯,旋即快步追來:“等一等,”聲音中帶出些惱怒,“你當我是叫花子麼?我淩木匠雖沒甚本事,亦靠的賣力氣賺飯吃,餓死都不會討飯!”扯住葉靜衣袖,將那把銅錢拍回他手中,氣乎乎轉身,橫穿馬路,向對街走去。

葉靜急著尋找寒花笑,無心理會他,正欲走開,忽見一輛馬車風馳電掣般奔來,迅雷不及掩耳,轉瞬接近。正走到街心的淩虛度側目看見,到底是還沒入門尋常人,為其聲勢所嚇,竟驚呆當場,忘卻閃避。葉靜無暇多想,身形如驚鴻乍起,搶先一步,撲到淩虛度身旁,奮力一扯,將他拽到一旁。

煞步時,才知多餘,馬車來勢雖猛,駕車者馭術卻精湛絕倫,穩穩將馬在數尺外勒住。

淩虛度驚魂甫定,拍拍胸口,見車上一名鬈發老馭者,氣定神閑,毫無愧色,不由大怒,破口大罵:“呸你個老雜毛,趕死投胎怎的?哪有這般趕車,沒撞死老子亦差點嚇死老子!”

鬈發老者聞言勃然,不管三七二十一,長鞭一揮,猛抽向淩虛度麵孔:“安爺就這麼趕車,輪不到你個兔崽子多嘴,撞死你怎的?抽你個臭嘴!”

淩虛度奮力閃身,躲過頭臉,左肩卻給抽個結實,登時皮開肉綻,驢脾氣上來,不管不顧地衝向“安爺”,一把抱起他右腿,猛往車下拖去:“還敢打人?老子給你拚了!”

“安爺”大意,沒留神淩虛度來這一手,給他抱住大腿,拖得一個栽歪,險些摔下馬車,怒火更盛,左腳疾抬,狠狠向淩虛度麵門踢去:“找死,老子成全你!”

葉靜本擬拂袖而去,際此再不能無視。“安爺”分明是頂尖好手,這一腳不分輕重地踢出,淩虛度就算不當場斃命,肯定亦慘不忍睹。心動手到,知此“安叔”絕不好惹,惟恐與之糾纏,出手略無餘地,迅如閃電,一把持住他腳腕,一掀一擰,將“安爺”整個掀起,左手順勢拍出,閃電般先後擊中他膝彎與尾椎。

可憐“安爺”一心修理出言不遜的淩虛度,猝不及防,葉靜動作亦太快了一點兒,令他空有一身本事,半分沒施展出來,已給稀裏糊塗擺平,被葉靜信手仍在地上,軟綿綿縮成一團,欲振無力。

葉靜再不肯耽擱,擰身欲去,卻事與願違,一聲呼喚由馬車中傳出,旋即一個腦袋探出:“喂,就是你,那天晚上在齊四哥家就是你幫我們逃走的對吧?”

葉靜不知道“齊四哥”是誰,那夜亦壓根不曾留意過鮑虎,哪裏還記得他是誰?急著尋找寒花笑下落,無心理會,擰身待要掩入人群,鮑虎情急高喊:“老兄,等等,你是二愣……寒花笑或赤俠群的朋友麼?他們有難呢,能幫幫他們麼?”

葉靜煞地止步,旋風般刮回鮑虎身旁:“他們在哪?”

鮑虎心知找對人也,暗叫老天開眼,不敢一句廢話:“他們在明鏡壇,你快去告訴他們,和他們一起的那個女人出賣了他們,叫他們不要上當!”忽見葉靜神情不對,順著他凝固的目光,轉頭望去,卻見街角,一株槐樹下,一名黑衣女子俏然而立,麵龐很美,很冷,眸子很深,亦很冷。

再回頭,葉靜似乎發出了一聲很輕很輕的歎息,又似乎沒有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後,軟軟地癱倒下去,倒在他自己的陰影之中。

****************************

眼前的情形完全不在尚憐雲意料之中,他真想一腳把不爭氣的石致用踢到十八層地獄之下,更想把寒花笑連皮帶骨地撕碎吃下,他從來不是一個瀟灑的人,無法坦然承受失敗,惱怒中振袖而起,欲橫加“藐視鏡花旗”的罪名,命人將結跏趺坐的寒花笑趕下明鏡壇,可不及開口,英零娛已搶先一步,附在他耳畔,聲音低到隻夠他一人聽見:“我未必不可以嫁給你弟弟,可總不能什麼好處都給你們占去,我分上小小一杯羹不算過分吧?你若想隨便找個理由趕我的人下台,請免開尊口,我絕不會答應。”

尚憐雲強忍住惱怒,聽出她話中頗有些合作意思,隻是要討價還價,掃一眼向他們望來的唐璿和等人,同樣壓低聲音,隻讓英零娛聽到:“你想怎樣?”

英零娛妙目往四周一溜:“此間不便說話,偏院等你。”不容他反對,翻身自下看台,嫋嫋婷婷,向偏院行去。

她會不會是在故意拖延,好為寒、赤二人爭取時間?尚憐雲滿腹狐疑地看一眼明鏡台上,寒花笑仍在趺坐,一時怕不會起身,而尚憐雨雖無鬥誌,嚴防死守住赤俠群的攻勢還綽有餘裕。有英零娛幹涉,想要用牽強得近乎無賴的理由趕走寒花笑很難奏效,眼下他已全盤被動,惟有先看看英零娛到底會開出怎樣的條件,不算太苛刻的話,隻能暫且由她,日後再慢慢給她算帳。就目前形勢而言,和她緩解關係實則大有必要,英零好垮台後,他勢必與石敢當短兵相接,英零娛的支持將關乎成敗。

一念及此,他再不猶豫,斷然轉身,快步隨英零娛向偏院行去。他需盡快搞清她的真實意圖,爭取達成合作,退一步來說,就算她毫無誠意,旨在拖延時間,耽誤這一小會兒,尚憐雨應該亦不至於落敗。

至月亮門前稍頓,隱約感覺偏院中氣氛有些不妥,回首,見兩名最親信的貼身扈從知機跟到身後,這才放下心來,邁步行入偏院。

院內,除了英零娛,還有她的四名貼身扈從,尚憐雲留心搜尋,並無其他氣息,心定,那四名扈從不過是尋常高手,三比五,就算英零娛圖謀不軌,自己亦可輕鬆衝殺出去。何況,他壓根不信英零娛會在此時此地向自己下手。

英零娛笑吟吟轉身:“就知道你會老實跟來,那麼,你準備答應我的條件了?”

尚憐雲有些不合時宜地欣賞著英零娛妙態,由來已久的情,欲悄然蠢動,他不解這個青春逼人的小姨子為何如此敵視自己,而她越是敵視他,他便越想將她製服在身下,恣意蹂躪。不過,可惜,她將成為他的弟媳,他可以對不起任何人,但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尚憐雨的事情:“零娛,你還沒說什麼條件,算我怕你,隻要說得過去,我答應就是。”

英零娛笑得更甜,附在別人耳畔說話似乎是她的一大愛好,所以她再度附在尚憐雲耳邊,吐氣如蘭:“很容易的,我隻要,你的狗命!”話音未落,手中驀然多出一柄匕首,由下而上,狠狠紮向他的心髒。

尚憐雲驚怒,卻不慌亂,身形向後暴退,順勢拔劍;英零娛四名扈從同時拔劍,由四個方位合圍而上;尚憐雲兩名扈從此際剛剛跟進偏院,見勢亦紛紛拔劍,奔向尚憐雲,欲掩護其側後。

英零娛匕首凶險萬狀,絕不肯給尚憐雲一絲喘息機會,瞬間演成致命光芒,盤旋於尚憐雲周身要害。

尚憐雲雖倉促出劍,步伐卻一絲不亂,見兩名扈從轉瞬趕到,護住身後,心中更是篤定,刹住退勢,正擬悍然反擊,一絲不安卻勃然而興,奈何時不我予,變生肘腋,兩柄本來該為他助陣的冰涼利刃已分別由兩肋刺入。

他悲鳴一聲,本能往前一衝,同時扭頭,想要厲斥叛徒,英零娛卻連這個小小機會都不給他,鋒利匕首無情劃過,熟練地切斷他咽喉。

鬆手輕輕跳開,不讓鮮血沾身,英零娛冷冷地看著尚憐雲掩喉垂死抽搐,聲音中充滿不屑:“沒有本事,就不要興風作浪,下輩子轉世投胎,別忘了我的忠告。”吩咐,“找床草席來,把屍首裹起來。”款步回到正院,若無其事地向看台行去。

明鏡台上,尚憐雨眼見乃兄隨英零娛進到後院,僅隔片刻,英零娛便款款而出,尚憐雲卻了無蹤影,沒來由微微一顫,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利劍驟然加劇,急攻數招,逼退赤俠群,再不顧什麼招親不招親,身形疾起,直掠向偏院。

偏院,幾名扈從還沒有來得及找來草席,尚憐雲尚未冷卻的屍體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尚憐雨的雙眼被刺痛,一聲低沉的咆哮,撕心裂肺,猛撲上前,抱起兄長屍身,靈台最後一線清明卻沒有被痛苦湮沒。他知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必須迅速逃離此地,急於報仇隻會搭上自己性命,毫無益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能逃出生天,早晚他會回來,向凶手,向英零娛討回公道!

一小個瞬間的遲疑之後,他毅然鬆開了尚憐雲的屍體,強忍淚水,最後看一眼乃兄,快步衝到院牆下,擰身而起,翻越高牆,向北城疾奔而下。他必須舍棄乃兄的屍體,抱著屍體,他逃生的機會相當渺茫!

事實上,尚憐雨完全有機會帶著乃兄的屍體,明鏡壇的殺局並非為他們兄弟而布設,尚憐雲之死隻是一個小小插曲,就整場大戲而言,其實無關輕重。尚憐雨甚至不必急著逃走,殺他並不在英零娛的計劃之內。

他的逃走,與明鏡壇隨後發生的事情唯一的關聯在於:當他翻出明鏡壇的一瞬,明鏡台下,西南方前排的文士恰好挺身站了起來。

這簡單地一站,卻引發了一係列的反應:跏趺中的寒花笑首先發動,毫無征兆地身形驟起,人如流星,劍如閃電,淩空殺出,直撲文士。幾乎同時,站在門旁的英零好亦倏忽啟動,猱身飛進,空中拔劍,掠向文士方位,意圖不明,難說亦是劍指文士還是旨在攔截寒花笑。

一石激起千層浪,錯愕的人群中,瞬間又湧起數十人來,不知是客布沒能恪盡職守搜走武器,還是別有情由,每個人都拽出利刃,紛紛向文士奔去。其餘觀眾,驀見一群人凶神惡煞般紛紛跳出,揮舞雪亮利刃,早嚇得魂飛魄散,各自驚呼亂叫,不顧一切地爭相奪路,向前院逃去,彼此擠做一團。

冷酷無情是殺手最基本素質,寒花笑不備此項而被葉天元選為神霄殺手,既非僥幸,亦非葉天元昏聵,他自有得天獨厚之處,令葉天元無法舍棄,而他最讓葉天元激賞的一點,便是總能於一團亂麻中,穩穩把握住關鍵所在。

一如此時此地,即便茫無頭緒,寒花笑依然漸漸把握到關鍵。跏趺中,他的靈覺一刻不曾偷閑,始終在人群中搜索,於紛繁之中悄然鎖定十幾處與眾不同的氣息,旋即發現,這些氣息雖散布四周,卻無一例外地鎖定圍繞著西南前排的文士。換言之,這名文士,就是所有異樣氣息的主宰,就是今時今刻,明鏡壇中的關鍵所在!

斬其四足,不如斷其頭顱!雖然機會渺茫,他亦必須一試。

瞬間紛亂的場麵,絲毫沒有影響文士,他的從容中所畢顯的優雅高貴令人心折,仿佛寒花笑和英零好隻是撲上來想與他握一握手而已。替他緊張的是身旁兩名武士,兩人知機而作,紛紛拔刀,紋絲不亂,一人趨前攔截寒花笑,另一人從旁策應同時,小心戒備著由另一個方向撲來的英零好。

寒花笑深知數息之間,文士援軍便將蜂擁而至,哪肯留絲毫餘地?起手便是霸道至極的“破椎”。“破椎”神似裂甲槍中的“極烈”,稍失強橫,更為刁鑽,先前與石致用對陣,苦於槍強劍弱,而無用武之地,際此展開,瞬間演成壯麗,輕易粉碎倉促出刀攔截武士的關防,刺中他右肩。既得手,略無遲滯,手腕靈巧一翻,劍往上挑,裂骨而出,避免被骨肉夾住,順勢欺入武士近身,斜肩一撞,將他撞向另一名武士。

另一名武士頗為機靈,敏捷錯身讓開,想要補位攔截寒花笑,又恐另一邊撲來的英零好是寒花笑幫手,微微遲疑,英零好已到,利劍疾起,讓過武士,直刺寒花笑。武士乃知,她是友非敵,再不猶豫,橫身攔截寒花笑,順勢助攻一刀。

寒花笑一劍傷敵,“破椎”之勢耗盡,換息間,英零好利劍先至,另一名武士戰刀亦佐攻繼進,不得已籍前衝之勢向外弧形繞開,回避兩柄利刃,同時蓄勢。

英零好一擊落空,借回劍之勢前欺,自然而然切至另一武士側後。武士一念定性,將她視為戰友,不虞有他,當她回撤之劍陡然銳利,他驚覺不妙,已為時太晚,利刃不可挽回地抹過他咽喉,其後,略無遲滯,因隙就罅繼進,翻刺文士前胸。

寒花笑弧旋至死角前一瞬,敏捷把握英零好動作,刹那了解她用心所在,即刻響應,奈何“破椎”這般悍烈招式,需凝聚全部力量,厚積薄發,此刻蓄勢未盡,而時機稍縱即逝,他別無選擇,勉為其難,在喪失平衡的情形下極盡諧調,奮力出招,雖有失水準,仍舊淩厲無儔,封鎖住文士絕大角度。

文士一念輕敵,過分表現優雅從容,待寒花笑信手拈來,竟與英零好原本毫無瓜葛的突襲連成一氣,演化成完美合擊,再想動作,為時已晚,瞬間瀕臨絕境。

眼見絕殺無解,文士卻依然分寸不亂,保持靈台一線清明,瞬間權衡,斷定在寒花笑方向絕無機會,毅然向英零好逆衝而上,手腕疾翻,一柄匕首乍現,以命搏命,放棄防禦,窮極凶猛,直刺英零好心髒。

劍長於匕首,英零好更是先發製人,若一力強攻,勢必先重創甚至格斃文士,不過文士拚死反噬的匕首亦大有可能將她刺傷。穩妥做法,她很可以回劍防禦,隻要卡住位置,封鎖文士前進道路,寒花笑便可由身後完成絕殺。可她的視線被文士身體阻隔,絲毫不知寒花笑已知機發動致命攻勢。惟其沒有看清全局,英零好自然不認為被動防禦有何益處,愛惜羽毛,不願與文士硬拚,索性劍勢不改,側身往旁一讓,保持攻勢。側身之餘,才看見文士身後,寒花笑劍引狂瀾,席卷而前,登時恍然,卻已不及補救。

文士果斷前插,不顧英零好因側身而偏出的利劍,搶出一線先機,任憑左臂中招,因隙乘罅,險險逸出,躲過身後寒花笑致命一擊。

明鏡台上,赤俠群忽見尚憐雨不顧而去,發愣之餘,又見寒花笑飛撲而出,首先想到:明鏡壇上隻剩自己一個,雖然有些不明不白,對手總之都沒了,他當然算是大獲全勝!趕緊放聲申明:“都不要亂,大家給我做個幹證,明鏡壇上光剩我一個,當然是我勝出,改天都來喝我喜酒!”見下麵亂成一鍋粥也,再無心廢話,雖有點恨寒花笑剛才不來幫忙自己,卻決定不給他一般見識,好兄弟總需同進同退,飛身躍下高台,大夏龍雀當空一舞,亦撲向文士。雖然不知文士何許人也,寒花笑又為何沒緣沒故地去殺人家,可他赤俠群就是講義氣,管他怎樣都得幫寒花笑上前亂砍幾刀。

寒花笑功敗垂成,卻無暇惋惜,眼角餘光瞥見被紛亂人群無意間阻撓的那一幹武士發起狠來,拳打腳踢,迫開眾人,迅速接近,明白機會無多,不遺餘力地秉劍銜尾疾追中,留心赤俠群來勢,竭力維持與文士、赤俠群在一條直線上。

文士即使疲於奔命,仍保持一種典雅姿態,這種姿態不可避免地影響他逃跑速度,寒花笑一擊不中而不肯放棄,正是看穿他這一致命積習。殺手搶的便是分秒,而文士讓給他分秒,他怎能輕易浪費?

赤俠群轉瞬逼近,英零好懊悔之餘,亦知機而作,緊緊跟上,側擊文士左翼,文士分明覺察危機再現,連連閃身,欲擺脫三人合擊之勢,奈何寒花笑身隨其動,穩穩卡在致命擊點,不給他半點機會。

最先攔截寒花笑的武士右肩中劍,並被寒花笑撞斷數根肋骨,摔跌在地,卻遠沒有殞命,見文士瀕臨絕境,來不及爬起,不顧一切翻滾過來,搶在寒花笑三人合圍之際及時趕到,戰刀貼地一掄,斬向寒花笑雙足。

寒花笑有些敬他忠勇,雙足一錯,避開那虛弱不堪的一刀,不忍傷他性命,卻又不能容他礙事,飛起左腳,想將他踢開一邊,武士卻奮不顧身往前一撲,竟將寒花笑左腳抱在懷中,傾力往上一掀。寒花笑平衡頓失,向旁一栽,再不容情,右腳淩空踢出,正中武士太陽穴,武士悶哼一聲,昏迷。

分秒必爭下,寒花笑已無暇奪回平衡,利刃勉強出擊,刺襲文士身後,擊點把握妙到巔毫,將赤俠群與英零好原本各自為戰的攻擊頃刻連成整體,彙合為致命絕殺。

沒有任何人,會比寒花笑更善於在喪失平衡的情形下作戰,三人同心,他們有極大機會將文士格斃當場。事實上,這一次的絕殺比方才那一次更加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