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笑再無法裝聾作啞,不跟出去,不啻與懸燈決裂,可跟出去,赤俠群怕又不能原諒自己,迅速權衡利弊,感覺左懸燈似乎不止是意氣用事,像還有要緊話說,見赤俠群又氣呼呼大咬一口點心,嘴裏塞得滿滿,趕緊站起:“小赤,此間隻一張床,你我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處,傳出去有夠難聽,你一定不願我留下對吧?少陪。”乘他給口中點心噎得說不出話來,敏捷地閃到窗前,一躍而出。
從後院出客棧,容易地找到隱身街邊陰影下的左懸燈,報到:“我來了。”
左懸燈秀眉一蹙:“這麼久?是不是下了老大決心才不情不願跟來?”不等他回答,“算了,不給你計較,石家兄弟的事姓赤的有沒有給你說?”
寒花笑點頭,不動聲色地湊近一些,以便留心她神情,判斷她有沒有撒謊:“你跟去看了對麼,是怎樣情形?”
懸燈目光清澈:“你想幫石敢當?”
寒花笑點頭:“想。”石敢當野心勃勃,有他在平棘攪局,頗可以牽製英零好,左言遲亦就無法為所欲為,輕易找到趙州九庫。
左懸燈:“怎麼幫?石敢當是頭老狐狸,心思縝密,詭計多端,知道兩個兒子要對付自己,要能讓石致用猜到他在哪裏療傷才怪,換做是你,你會笨到去跟蹤石家兄弟?”
寒花笑麵具下臉一紅,他還真會,不舍得承認自己笨:“才不會!”悶頭想想,除了跟蹤石家兄弟還真想不出什麼高招,覺得還是老實些好,輕咳一聲,“老實說,我會,石家兄弟不簡單,說不定棋高一招,真找出石敢當呢。我在平棘人生地不熟,不跟蹤他們還能怎樣?石敢當又不會來向我求助。”
左懸燈:“我一定用心去找個男人嫁了,嫁給你就慘了,沒見過你這樣笨的人。”不等寒花笑抗議,立即改變觀點,“除了他。”目光往他身後一挑。
寒花笑順她目光回頭,見當街一道身影東張西望,看體形姿勢除了赤俠群還能是哪個?知道他正找尋自己,想想左懸燈無非逼迫自己表明一下立場,既然自己已給出立場,再把赤俠群叫來她大概不會介意,稍稍弄出些聲響,招呼他過來,轉向懸燈:“你聰明絕頂是怎麼做來?”
懸燈卻還是介意:“私房話私房說,把他轟走。”神情姿態分明智珠在握,不容寒花笑不服膺受命。
寒花笑想說什麼,赤俠群已快步趕到,惱火地抱怨:“怎麼不等我說話就走?我們早商量好聯手療傷,你拍屁股走人叫我跟客棧夥計聯手不成?人最要緊講個信用!不管了,複原之前,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斜一眼左懸燈,“害人精買的點心都害人,差點噎死我!”點心當然是左懸燈買的。
寒花笑頭大如鬥,向赤俠群:“借一步,懸燈和我有幾句話說,你先去找口水喝。”明白赤俠群不肯走開,欲拉懸燈到一邊說話。
赤俠群哪裏肯讓?橫身攔住:“你不是說要去尋那個百丈冰麼,現在宵禁時間,在大街上哪來多廢話?到地方再說。”不由分說,一把抓起他的手來,“怎麼走?”
寒花笑知他不願意自己與懸燈單獨相處,拿他沒奈何,向懸燈:“待會再說,你先隨我來。”見她似乎沒有跟赤俠群繼續胡鬧的意思,放下心來,抬頭辨別方向,看個大概,引著兩人小心向西邊潛行一段,至河邊,沿河岸走,不一刻,找到連家別院所在。
避過一小隊無精打采的巡邏州兵,來在那陰森森的宅第前,寒花笑待要翻身進去,赤俠群將他拉住,神情古怪:“百丈冰就住在這裏麵?你見到他是白天還是晚上?”
寒花笑不解:“有什麼區別?”
赤俠群表情聲音都有些誇張:“要晚上見到他,你怕是撞見鬼了,此間是平棘第一凶宅,前後住過六七戶人家,都沒住滿一個月就莫名其妙地死個精光,白天都沒有人敢靠近,誰還敢住到這裏?”
寒花笑濃眉一挑:“這麼說此宅是無主之物了?”連鑲玉狡黠的小臉閃過,知道又上她一當,此間根本不是她家別院,那麼,她騙他們來此居心何在?泉蓋峙與百丈冰有沒有危險?念及此,哪裏還肯耽擱?飛身翻入牆內,赤俠群與他兩手相連,再不情願亦隻能同進同退,懸燈稍一猶豫,亦悄然跟進。
腳下不停,將靈覺推至極限,直趨後院,見東西廂房都漆黑一片,擰身撲向泉蓋所居的東廂,闖入點燃火折,見空無一人,寒花笑心叫不妙,轉身再撲百丈冰所居西廂,沒到門前,一個聲音倏忽從裏間傳來,耳熟能詳:“寒花笑麼?”泉蓋峙高大身形不旋踵迎出屋來。
寒花笑長舒一氣,要不是手上牽著個赤俠群,非要給高麗人來個熊抱不可。聽泉蓋語氣從容,估計百丈冰同樣無恙,仍問一句:“百丈冰還好麼?”
泉蓋“嗯”一聲:“屋裏說話。”向前附在寒花笑耳畔,小聲,“這宅子有些古怪。”領先回到西廂房,摸黑找到油燈點燃,特意將燈花挑小些,光線昏暗。
寒花笑跟進屋內,見依舊是男子裝扮的百丈冰和衣半躺在榻上,目光望向前方固定某處不知想些什麼心思,亦就不打招呼,默默尋張椅子坐下,與他手牽手的赤俠群在他身邊落座,懸燈則坐到他的另一側。
那一盞如豆的油燈令每個人都多少有些不自在,似乎正有一雙或一些眼睛借著它淡淡的光亮在暗處偷窺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環視屋中,不見連鑲玉身影,雖不覺意外,寒花笑還是問:“連鑲玉呢?”
泉蓋峙:“她怕是故意將我們引來此間,自己尋機溜走。”簡單陳述前情,完了,反問,“你們怎麼會來?還深更半夜的,有麻煩麼?”不難看出寒花笑與赤俠群經曆過一場惡戰。
寒花笑:“還好,一點小麻煩,沒事了,就是沒地方住呢。”
泉蓋峙下意識環視一眼屋中:“這裏住的地方倒有,隻不過有些鬼祟,”濃眉深鎖,“怕真是有不祥之物。”
在座幾個人不同程度地打了個寒戰,雖說都屬頂尖高手,可泉蓋峙頂多恢複兩三成能力,寒花笑、赤俠群二人能剩一成能力就不錯,百丈冰更是廢人一個,唯獨懸燈好些,亦不是十分健康,真要有什麼妖魔鬼怪還真不好應付。
赤俠群振作一下精神,虛張聲勢:“鬼祟怕它怎的?敢來惹我,我衝出去一刀一個把他們全宰掉,除非有狐狸精什麼的,我救饒她一命,給她取個名字,”瞟一眼懸燈,“叫左什麼燈,不聽話就收拾她!”
寒花笑見懸燈秀眉一挑,要發作的樣子,趕緊息事寧人地搶先開口:“不好亂取名字,非取不可,就叫寒什麼笑好了,我蠻喜歡當狐狸精,狐狸精肯定好看得很呢。”
泉蓋峙目光在三人身上亂轉一通,猜出些什麼,卻不去說破,將話題拉回正軌:“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妖孽,真是妖孽我亦開回眼,隻怕是有人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左懸燈目光微微閃爍,大有深意地望向始終發呆的百丈冰:“平棘城裏的事情瞞得過別人,需瞞不過百先生吧?關於這所凶宅,百先生知道些什麼?”
百丈冰目光一跳,望向懸燈,剛想開口,赤俠群忍不住插嘴:“你就是百丈冰百先生麼?我叫赤俠群……”想要提出自己要求,手被寒花笑用力一夾,吃痛“哎呦”一聲,狠狠瞪他一眼,不情不願地將話暫且咽下。
百丈冰缺乏熱情地說聲“久仰”,看一眼泉蓋峙:“連鑲玉說此間是她家產業,我給她蒙住了,直到剛才才想起來,此間若是平棘第一凶宅,那它應該是鏡花旗的產業,英玄武發家之所,有沒有妖孽難說,但的確有不少冤魂。”
稍一頓挫,見眾人都是一副洗耳恭聽模樣,百丈冰繼續:“我以前沒來過這裏,隻聽家父說起過,要沒有這所宅子,英玄武在趙州未必站得穩腳跟,就算站穩了鏡花旗亦未必姓英。當年英玄武能夠成功將鏡花旗總部遷離定州,很大程度得益於石敢當和家父的鼎力支持,英玄武名義上是鏡花旗旗主,其實實權有限,能指揮得動的隻有百餘名親信,家父和石敢當所擁有的實力都稍稍強過他,他們三個人算是當時鏡花旗中的少壯精英,看清鏡花旗在定州毫無前途,於是擰成一股繩力排眾議南下。不過,他們還不夠團結,抵達趙州後,遭遇趙州傳統勢力抵抗,很吃了些虧,家父和石敢當分別建議轉向齊州和相州發展,英玄武則堅持留在趙州,三家談不攏,最後隻能約定各引所部分別嚐試,一旦哪一家先站穩腳跟,另外兩家便需鼎力襄助,於是家父去了相州,石敢當去了齊州,英玄武則留在趙州。”
泉蓋峙體貼地倒一杯水遞上,百丈冰微呡一口:“當時天下承平日久,各州傳統勢力早已根深蒂固,他們三個所部加在一起不過五百來人,要錢沒錢、要關係沒關係,處處碰壁,家父抵達相州後短短一個月就損失半數親信,被人家趕得雞飛狗跳,眼見堅持不住時,英玄武這邊卻傳來好消息,說有天大轉機,讓家父速返平棘會合。家父與石敢當先後趕回平棘,才知道英玄武不知從哪裏弄到大量財寶,憑那些役鬼通神的財貨他們很快得到官府支持,收買瓦解趙州舊勢力,不到半年工夫便將趙州全盤控製在手,然後照樣依靠金錢威力,相繼在齊州和相州亦打開局麵,建立據點。”
赤俠群急性子,低聲向寒花笑發表感想:“他先生說了半天,你聽出給我屁股下麵的凶宅有一點瓜葛沒?”
寒花笑點頭:“你沒聽出來麼?”同情地,“以後不要練鐵頭功了。”見赤俠群一翻眼睛要發飆,知道他今天脾氣不好,趕緊解釋,“英玄武突然得到的大量財寶多半就是從閣下屁股下麵挖出來呢。”見百丈冰向自己望來,求證地,“是麼?”
百丈冰:“英玄武對此諱莫如深,我爹亦是後來由側麵打聽到些消息,這所宅子的故主無意中發現一處地下密室,密室中藏滿了財寶,事機不密,將消息外泄出去,英玄武聽到風聲後,施展鬼蜮手段將故主全家盡數謀害,放出風聲說是宅中鬧鬼,繼承這所宅邸的故主親戚多少亦聽說宅中發現寶藏,不顧死活地接二連三搬來,結果可想而知,都被英玄武謀害,到後來,繼承者再不敢來住,又有不要命的豪強收購此宅,連著四五家住進來前後不到一個月都蹊蹺死絕後,大家終於信了邪,認定就算有財寶亦必有惡鬼凶魅守衛,再沒人敢靠近。”
赤俠群鬆一口氣:“原來真是裝神弄鬼,我就說嘛,要真有鬼我活二十多年怎會一個都沒見著?都是些無聊人瞎說八道再加上英玄武這樣裝神弄鬼的王八蛋編排出來。”
寒花笑看一眼在陰風中微微搖曳的油燈,比先前更強烈地把握到黑暗中若有若無的氣息:是人,是城狐社鼠,還是慘死在英玄武手中不散的冤魂?不管是什麼,這所凶宅的故事一定遠沒有完結:“後來怎樣?”英玄武當然不會笨到直接買下這所宅邸,那等於公布他就是那些滅門慘案的幕後黑手,他必定假手他人買下此宅,而寶藏無疑被他搬空,那麼這所宅邸的故事會怎樣繼續?
百丈冰:“英玄武算得上是一代梟雄,鏡花旗滾雪球般不斷壯大,並沒讓他衝昏頭腦,知道這些人來得亦去得,隻要有人給足好處,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倒戈相向,想要立於不敗之地,他必須建立一套隻對自己輸誠效忠的人馬。”歇一口氣,“做法無外乎精選一批忠誠可靠的親信組成鏡花旗內圍,同時遴選資質出眾的英氏子弟,並收留一些有潛力的孤兒加以訓練,打造成鏡花旗現在的核心力量。”稍稍停頓,“英玄武老奸巨猾,唯恐這些英氏子弟及孤兒集中於一處訓練會被訓練者掌控,將他們分成五部分,這所宅邸便成為五部之一的中護旗延鷹秘密訓練場所。和另外四部相比,這一部五六十人可謂精華中的精華,實力高出同儕一截。不過,英零娛繼任旗主不久,延鷹便轉移到城外一處隱蔽莊園,已經開始訓練第二代弟子,此間便閑置下來。”
泉蓋濃眉微鎖:“可此間不像久無人居呢。”見百丈冰一副“我隻知道這些”的表情,撫須一笑,“看來還真有不怕死的城狐社鼠在此安家。”
寒花笑隱約感覺今夜碰上的那一票刀手必與鏡花旗有關,畢竟平棘是鏡花旗的大本營,其他勢力都被壓製得透不過氣來,那一票刀手實力雄厚,幾乎沒有可能出自其他幫會:“我們給鏡花旗打過幾次交道,似乎隻有少數幾個頭目說得過去,其他嘍囉都很弱的樣子,莫非不是鏡花旗菁英?”他們充其量隻是鏡花旗內圍,不太可能是那核心五部,“鏡花旗的核心五部共有多少人,有沒有什麼標記可以一眼認出?”
百丈冰:“核心五部隻有英零好才有權調遣,英零好就算決定幫助契丹人亦不會動用這些壓箱底的家當。這五部人馬各有數十到一百人,很好認,延鷹用劍,他訓練出來的中護旗弟子清一色用劍,同樣,東方旗佐安龍麾下一律用刀,南方旗佐顧平麾下一律用槍,西旗佐邵雪月用匕首,北旗佐客布用狼牙棒。”微微一笑,“所以,你要碰見一群狼牙棒,肯定就是北方旗佐的人。”
寒花笑與赤俠群麵麵相覷:“狼牙棒沒碰過,白花花的大刀今夜倒領教過一大片。”問,“你說那個用刀的旗佐叫什麼來著?他給太平會有什麼瓜葛?太平會你知道麼?”
百丈冰微微頷首:“太平會的陳開泰早已暗中投靠英零好,隻不過這個陳少東鬼得很,長袖善舞,左右逢源,跟石敢當亦有勾結,英零好一直不怎麼信得過他。”稍一停頓,補充,“鏡花旗雖靠的私鹽賺錢,可有陳開泰當幌子,接下一檔官鹽生意,畢竟還是方便許多。”
寒花笑登時想清脈絡:英零好信不過陳開泰,不想由他獨霸官鹽專賣,因此暗中可能有些縱容塗天威與之相持,包容之冒冒失失地橫插一手正好給了陳開泰一個機會,借包容之手將塗天威幹掉。英零好雖不歡喜陳開泰,卻不會容許別人插手奪占她的既得利益?可憐包容之自作聰明卻沒想到自己身份心思早給人看穿識破,白白被利用一場,搭上齊選進一家性命,他自己怕亦凶多吉少。
赤俠群卻想不到這麼完全,發狠:“姓陳的王八蛋不定花多少錢買通那幫大刀片子,有夠狠,殺了塗老大不夠,還要斬盡殺絕,等老子傷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比武招親,完了便給這姓陳的算帳,非砍他十多刀,百來刀不可!”再忍不住,向百丈冰,“百先生,我們現在是朋友了,有件事你一定要幫忙,英零娛知道吧?後天她就要比武招親,尚憐雨和石致用兩個都想娶她,可她偏看中我來,死乞白賴地非嫁給我不可。本來我不怎樣歡喜她,”白一眼懸燈,“可有的人不識抬舉,我就打算馬馬虎虎先娶她了。娶她我得先混個參賽資格是吧?你看尚憐雨是定州分旗的人,石致用是齊州分旗人,你百先生是中原分旗的精神領袖,總不能給別的分旗比下去?你就推薦我吧,我的本事寒花笑清楚,包管把兩個兔崽子打得滿地找牙,給你爭光露臉!”
見百丈冰望向寒花笑,趕緊用力一握他手,寒花笑沒奈何幫場:“小赤刀術一流。”覺得還是說清楚好些,“可英零娛的心思就沒法揣摩了,我白天還給她騙過一把呢。”
百丈冰淡淡地:“我的命是泉蓋先生和你救出來,你們要我做什麼我一定照做。”
赤俠群輕輕歡呼一聲,還要說什麼,一聲“叮”的金屬相擊脆響倏忽由外間傳來,有些刺耳,還有些險惡,令舉座五人不同程度地感覺到不舒服,雖沒有一人聞聲而動,卻一致地繃緊了身體,側耳傾聽。
相隔約三個彈指,另一聲“叮”響傳來,比先前近了數步,再隔三個彈指,第三聲“叮”響又接近數步。寒花笑際此聽出“叮”聲之外,還伴隨有拐杖擊地聲響,率先發現這種混合聲響竟是一個瞎子行走的聲音,相距不遠,就在院中。在這神秘的凶宅,深更半夜忽有一個瞎子駕到,這麼詭譎的事情他還從來不曾遇見。
而且,隻有拐杖聲,和那間隔傳來的“叮”聲,聽不到任何的腳步!
拐杖聲由前院直入後院,一步步來在他們的西廂門前,停住,稍稍一頓,一個沙啞陰沉的男音響起:“先生,要算命麼?”
屋中五人麵麵相覷,左懸燈到底是女孩家,忍不住向寒花笑靠近些,又靠近些,泉蓋峙則下意識橫身擋在百丈冰身前。寒花笑心底難免有些發毛,力持鎮定,輕輕一晃赤俠群手,下巴向門前一晃,示意他去開門。
赤俠群不願在左懸燈麵前示弱,挺身而起:“算就算,奶奶的我倒要看看個兔崽子弄的什麼玄虛!”邁步向門前行去。
寒花笑低聲哀求:“小赤,赤大俠,放開我的手可好?”
赤俠群才不放,豪言壯語好說,誰知道門外是個怎樣青麵獠牙的東西?不怕才怪,拉個人,總好壯壯膽子:“不怕,有我在,我兩個要爭分奪秒恢複戰力,吃飯上茅房都需手牽手去。”到門前,一咬牙,撥開門閂,猛地將門打開!
一個微微佝僂的身影入眼,渾黑中雖看不太清麵目,卻肯定比青麵獠牙容易接受,從體形判斷,赤俠群頂有把握將他掀翻在地,心裏登時踏實一些,向外張望一眼,不見其他人影,開口:“算命的,要不要錢?要錢滾蛋,不要錢往裏走,先給我算上一卦。”
瞎子不以為忤,邁步進屋,拐杖與手中兩片金屬齊響,仍聽不到腳步聲:“瞎子算命不算錢,要命不要錢。”頭似乎向寒花笑轉了轉,旋即行入堂中,在較暗處站定。
赤俠群反手將門關上,落閂,站到瞎子身後,做好準備,這瞎子要敢有什麼異動,他需先賞他一個掃堂腿,再來個泰山壓頂,至於後麵怎樣擺布他,暫時還沒想好:“瞎子,你想要誰的命來?別賠掉自己的老命!”
瞎子幹咳一聲:“禍從口出,瞎子給人算命早晚搭上自己性命,這個不勞先生費心。”摸出一個簽盒,晃一晃,“今夜特來給幾位先生推推生死,諸位生死便在我這簽盒中,這簽盒裏正好五枝簽,四死一生,抽到死簽今夜便是他的大限。”
赤俠群“嗤”地一笑:“少在這胡謅八扯,先說誰派你來?你個死瞎子已給我們團團包圍,不老實交待,先打出你的牛黃狗寶,看你還裝神弄鬼!”
瞎子怪笑一聲:“世間事你就算智比天高又能了解得多少?抬頭三尺有神明,聖人尚且敬鬼神而遠之,年輕人不要逞口舌之快褻瀆了神靈,徒遭報應。”兩片金屬撞擊,又發出刺耳聲響,“信不信無妨,何不抽一簽試試?不想抽,我算命人亦不勉強,總之一句話諸位務必相信,今夜諸位當中有一人大限已到。告辭。”轉身欲去。
寒花笑冷眼旁觀,漸漸有了興趣,以文明姿態攔住去路:“不忙走,這位先生,我們既說了要算,肯定會算,抽簽是麼?那我就先抽一個。”伸手入簽盒,抽出一枝,袖入袖中,掃視眾人,“還有人要抽麼?”
百丈冰應聲:“我抽一個,泉蓋先生可以代勞麼?”
泉蓋峙點頭,上前由簽盒中抽出兩枝,借昏暗燈光看看:“都是生簽。”退回床前,將兩支簽一並遞給她。
懸燈默默上前,亦從簽盒中抽取一枝,雖努力顯出泰然,仍可看出有些緊張,就燈光看看,不由舒一口氣,握簽走到寒花笑身旁站住。分明亦抽到生簽。
赤俠群:“你們都抽過,剩下就是我的,瞎子,抽出來替我看看,是不是死簽,我倒要看看自己怎麼個死法,反正要死你瞎子亦需給我墊背。”
瞎子摸出簽來,又怪笑一聲:“你先生腦袋是不是叫驢踢過,一口一個瞎子,還叫我給你看簽?”不等赤俠群想到說法還擊,“教你個乖,拿著拐杖,敲著叮當未必就是瞎子,隻讓你這樣有眼無珠的家夥亂認罷了。”翻身,佝僂的身軀驀然挺直,向前一欺,貼近赤俠群,猛睜眼,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寒光暴現,不等赤俠群做出反應,立即又退回原位,恢複常態,“沒問題,你的簽我幫你看。”
赤俠群受驚,不由向後一個小跳,惱得不行:“早看穿你是個假瞎子,偏叫你瞎子怎的!”
“瞎子”卻不再理他,轉向寒花笑:“我眼睛不但不瞎,比尋常人還看得更清,其他幾位的麵相我都瞧得透徹,隻你先生的相貌透著古怪,滿是朽氣,怕閣下早就是個死人了吧?”
寒花笑幹咳一聲:“先生好眼力。”赤俠群手一顫,猛地鬆開寒花笑的手來,怪眼看他。
“瞎子”第三度怪笑:“先生朽氣隻在臉上,我沒猜錯的話,你正戴著麵具對麼,可否摘下來讓我觀一觀先生本相?”
赤俠群惱得狠狠瞪一眼“瞎子”,嘟噥一聲:“不說清楚!”用力抓回寒花笑手。
寒花笑爽快摘下麵具:“好說,先生請上眼,以前我亦算過命,都說我能活好多歲,我蠻欣賞他們眼光。”
“瞎子”炯炯的目光盯視寒花笑一刻,不置一詞,這才舉起最後一枝簽看看,轉向赤俠群:“恭喜,是生簽。”
赤俠群“哼”一聲:“同喜,你不用當墊背了。”
寒花笑微微一笑:“先生,這就不對了,你剛才說五枝簽裏隻有四枝生簽,現在大家卻都抽到生簽,你的簽有問題呢?”
“瞎子”幹咳一聲:“你抽的簽還沒看呢,何不取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