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鏡花旗 第33章 白虹貫日

殺氣騰騰令人望而生畏的殺手算不上頂尖殺手,最可怕的殺手往往靜如止水殺氣全無直到將利劍刺穿你的心房你都不知是怎麼回事。殺心一起,殺氣即出,想要隱藏殺氣,唯一的辦法便是控製住殺心。

即管自幼接受殘忍訓練,但寒花笑從來就沒有淪為嗜殺者,甚至厭惡殺人,殺心淡薄,易於控製,即便有必殺之誌,仍可自律。此刻,他便很好地抑製住殺心,向駱務整身後掩進。葉靜給他的包袱中沒有招魂幡,沒有任何秘密武器,隻是一套契丹人的軍服而已,他當日交給葉靜的紙條,無非就是要他弄來一套契丹軍服。讓葉靜等駱務整動身後再看紙條,並非故弄玄虛,駱務整若輕裝簡從南下軍服則無用,紙條可以扔掉,若駱務整率領一哨人馬南下,則更需等他啟程後才可動手,以免精明過人的駱務整覺察其意圖。

十丈……,混亂是一種很好的掩護;

九丈……,有人在推搡他,喊著他聽不懂的話;

八丈……,他推搡別人,不說話;

七丈……,所有人都在呐喊,除了他;

六丈……,他不能呐喊,甚至不敢嚎叫,便沉默著,好在呐喊的契丹人熱血沸騰,根本沒工夫留心身邊有人沒有喊叫;

五丈……,他的血液加速,手不由握緊了契丹戰士愛用的戰刀。換刀是不可忽略的細節,契丹戰士沒有一個用劍,他不能因武器暴露自己;

四丈……,他的右手離開戰刀,悄然伸向背後,握住了藏在身後的利劍的劍柄,稍稍加快了速度。至此他已離駱務整很近,暴露的危險成倍增加,有把握的攻擊距離為兩丈,最好在一丈以內,剩下的距離不止要靠他對殺心的控製,還要看運氣,早知有今日,他該好好練一練刀,僅僅是刀與劍的差別,就可能改變這一場刺殺的結局;

三丈……,他隨著場麵的變化隨時調整著前進的角度,主要是避開駱務整的視線,還好後者的注意力已轉移到命懸一線的龍靠岸身上。泉蓋峙試圖格殺龍靠岸的想法以及花歸處、左言遲對此想法的貫徹幫了寒花笑的大忙;

兩丈……,可以出擊了,但有些勉強,沒有太大的把握,還需要再接近一些。問題是,他繃得住麼?一定要繃住,圖窮匕見之前,荊軻就很繃得住;

一丈!一個極限的距離,駱務整這樣的頂尖好手對近身一丈之內的危險會極度敏感,除非他能完全地摒除殺念及所有異常的氣息,他能做到麼?

豁出去了,再搶前三步,仿佛要衝到駱務整前麵去救助龍靠岸,他甚至暗示自己就是一名救援者,因此,成功地欺入自己最佳的攻擊距離。

第三步腳尖著地的一瞬,白狼坡的空氣似乎亦倏忽為之一窒,壯麗的刺殺便在窒息的縫隙中悄無聲息的展開,刹那之後,令整個喧囂慘烈的戰場為之失色!

駱務整不止是高明的武士,更是高明的統帥,知覺之靈敏絕不是出類拔萃四字可堪形容,而在此刻,在白狼坡,他高超得令他一向自信滿滿的靈覺卻不幸成為他最大的遺憾,或許是身後的紛亂麻痹了他的警覺,或許是龍靠岸的險情吸引住他的全部注意,或許是他太自負地以為完全控製著局麵,又或許,是所有的這些不利因素共同地欺騙了他的知覺,影響了他的判斷,當他終於覺察到殺氣自背後侵入時,已完全沒有了機會,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重心亦傾向前方,針對左言遲的雷霆一擊引而待發,刺殺恰恰是在他進退兩難的這一個微妙的罅隙間發動。

這就是完美的刺殺!不給被刺者任何機會!

駱務整空有一身本事,卻不幸處在了一個噩夢般的時刻,不論怎樣動作相對寒花笑那迅猛得毫無道理可言的一劍都如同身陷泥沼般遲緩,遠遠不能改變死亡的結局,他唯一能做出的反應是孤注一擲,將醞釀已久本擬向前推進的強大勁氣緊急轉向,猛然朝後宣泄出去。

這,絲毫不能改變利刃穿心的命運,僅僅是將此股強大的勁氣通過刺入心髒的利劍反攻刺客,完成一次無可奈何的報複,這亦成為他生平最後的一擊。

世事無常,隻不過彈指之間,一代將星就此隕歿,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怒吼!

不可能的刺殺,猶如一場兒戲般完成,但,事情遠沒有結束,寒花笑和他的幫手們仍在重圍之中,不想淪為駱務整陪葬的話,他們需要趕緊逃命!

寒花笑被駱務整強大的垂死反擊震得五髒挪位,險些向後飛彈而出,可一旦飛彈出去,他便休想再與泉蓋峙四人會合,休想借助他們打開的狹窄通道突圍,因此,他必須頂住那股強勁的反擊力,強行以精妙的身體扭曲化解後退之勢,僅僅小退半步,狂噴一口鮮血。此次刺殺時間太緊,他甚至不及完全複原,隻恢複了八,九成能力,應付駱務整垂死一擊頗有些艱難。

十步之外,左言遲沒有認出寒花笑,卻眼見駱務整提戟衝來,心知再不撤退便將萬劫不複,而二十個彈指時間將盡,寒花笑既未現身,刺殺自然毫無希望,到了逃命時刻,哪裏還顧得上誅殺強弩之末的龍靠岸?正擬翻身撤回,驀見蓄勢待發的駱務整猛地僵住,旋即軟軟委地,不由一滯,而瞬息之後,他便極速反應過來,明白發生什麼,精神大振,斷然放棄撤退念頭,寶劍驟然加劇。他雖言辭低調,劍術實則深不可測,幾乎可向花歸處看齊,際此再無保留,極盡凶猛,數擊之下令早已搖搖欲墜的龍靠岸門戶洞開,利劍毫無懸念地搶出絕對速度,閃電般掠過後者的咽喉。

四人連番迫擊終於成功擊斃龍靠岸,雖說為將他格斃,左言遲稍稍耽擱了一點點撤退時間,然則駱務整與龍靠岸相繼陣亡造成的影響足以彌補這一點點時差,此刻反身殺回,左言遲大可以完美地居中接應,將努力保持住距離的寒花笑與另外三人連成一線,協力殺出重圍。

可他,卻另有打算,沒有即刻轉身,高呼一聲“懸燈!”,不顧一切地向前疾進,掠過龍靠岸栽倒的屍身,砍翻幾名試圖攔截的契丹戰士,撲至駱務整屍首前,半蹲揮劍,斬下駱務整首級,抓住發髻血淋淋地拎在手中,這才翻身向岔道口殺回。

泉蓋峙際此率先衝至小道路口前,兩道來勢洶洶的身影恰在此刻分由兩翼躍過紛亂的契丹戰士,淩空殺至,各持刀劍,眼見便要將狹窄通道封死,卻被泉蓋搶先一步斬殺最後兩名試圖攔截的契丹士兵,衝入路口,翻身橫刀守住路口。

沙叱勳僅僅慢了半步,被泉蓋峙搶占住有利地形,懊惱之餘,利劍卷起狂瀾,洶湧攻向泉蓋,試圖乘他立足未穩將其擊殺或擊退。泉蓋峙心知此條通道關乎同伴生死,雖然不知戰場中劇變,以為刺殺已告失敗,仍不願拋棄戰友,苦戰之餘,強逞餘力,揮舞金刀,悍然接下沙叱勳攻勢。

沙叱勳不愧為駱務整帳下首席高手,與實力強大的泉蓋峙旗鼓相當,泉蓋吃虧在方才一陣猛衝猛打,真元劇耗,更無片刻喘息,被他一輪強攻殺得手忙腳亂,疲於招架,沒有絲毫反擊之力,所幸掄刀繼至的多泊牙青速度稍慢,還沒來得及趕到與沙叱勳會合,形成夾擊之勢,見勢不妙的花歸處,已拚死殺出重圍,亦是搶先半步,將多泊牙青截下,揮劍格開其風舞狂動的狼牙大刀,順勢反攻一記,旋即以巧妙的身法往旁一帶,繞過沙叱勳,旋至心有靈犀微微側身讓出半邊空間的泉蓋峙側旁,與之並肩而戰,鼓足餘勇,悍然守護住逃生的通道。

可惜,就在花歸處奮力前衝協助泉蓋峙的同時,左懸燈卻沒能保持距離跟進,聽到左言遲呼喚之後,猛地煞住身形,利劍翻舞,守住陣腳,掩護住身後通道,以接應乃兄,然則劍長有限,她顧得後麵便顧不了前麵,眼睜睜看著前方契丹軍紛紜插入,將原本銜接良好的通道被截斷,與左言遲、寒花笑同時被阻隔在重圍之中。

左言遲得手翻身殺回際,寒花笑亦緩過一口氣來,為保持住與左言遲距離,他方才等若硬挨了駱務整垂死一擊,受創匪淺,殊不料連貫的逃生通道還是被左言遲的擅自行動打斷,既成事實,他亦無心埋怨,咬緊牙關,揮劍與他並肩殺出。

左懸燈排在第三衝擊位,此前並沒十分賣力,實力保存良好,煞住身形之際,她心中多少有數,哪怕前路被暫時截斷,隻要時間不長,契丹軍來不及整固陣腳,她很有信心發狠再殺開一條血路。事實表明,她所需堅持的時間的確不長,左言遲動作極快,一氣嗬成斬下駱務整首級殺回,沒有絲毫遲滯。可,左懸燈的如意算盤卻被一杆突如其來的長鞭抽碎。

長鞭持於一名健美女郎的右手,她的左手亦沒空著,還握著一柄寒光凜凜的匕首。長鞭猶如毒蛇飛舞,靈異得毫無道理可言,三兩下便將左懸燈圈定起來。而可怕的遠不止她手中的長鞭,在運鞭如風的同時,她還信手指點,從容布置,迅速將周圍亂成一團的契丹戰士調配成行列,初步結成陣勢,層層布防,建立起一道堪稱嚴密的防線。

駱務整麾下四大高手隻有廖清歌一名女子,這名健美女郎無疑是她。

在狹小擁擠的戰場中,淩亂的契丹軍各自為戰,彼此牽掣,擠在前沿的戰士根本施展不開,而絕大多數更是混亂地擁擠在後方,有心無力,可他們畢竟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一經廖清歌權宜部署,即刻領會,不分建製地就地集結成行列,恢複秩序,井井有條地圍截,令原本遊刃有餘的左懸燈頓陷窘境,寸步難進。

寒花笑、左言遲兩劍合璧,即使一傷一疲,其威力依然驚人,勢不可當,瞬間衝殺至左懸燈兩側稍後,互成犄角,掩住左懸燈側後。懸燈被廖清歌及一眾契丹戰士所圍,正感吃力,得到兩人強援,再無側顧之憂,精神稍振,努力激起鬥誌,奮力向前衝擊。

怎奈,以廖清歌為核心的防線已部署成形,契丹戰士在她指揮之下,清晰分出層次,漸漸顯露出協同威力,進退有致,攻守相間,而左懸燈畢竟女兒家力弱,在混戰中頗為吃虧,寒花笑、左言遲則大幅消耗,此刻雖說不上精疲力竭,亦是鋒芒大減,難以繼武,舉步唯艱。

左懸燈拚盡全力,僅僅前進了小小三步,無以為繼,往旁一讓,左言遲默契地錯身補上鋒頭位置,強逞真氣,劍勢極盡強橫,秒殺一名貪功出位的契丹戰士,順勢輪劍,迫退前方群敵,心知光憑蠻力絕無可能衝出重圍與泉蓋峙花歸處會合,左臂高高舉起,展示駱務整血淋淋首級,發一聲咆哮:“駱務整首級在此,擋我者死!”

先前擁擠混亂的戰場中,契丹戰士自顧不暇,看見駱務整陣亡者寥寥無幾,連沙叱勳等剩下的三大高手都渾然不知駱務整已歿,左言遲咆哮聲蓋全場,石破天驚,令整個戰場為之一滯,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朝左言遲高擎的左手望來。雖然首級麵目猙獰,看不出模樣,卻足以震懾人心。

寒花笑把握此稍縱即逝的良機,身形往前一錯,搶至鋒頭位置,寶劍光芒陡熾,不惜體氣,一記由獨門劍式“傾城”衍生而出的強招應手擊出,瞬間演成壯麗,乘敵軍心大亂陣腳不穩之際,一鼓作氣,撕開一條裂縫,突破重圍,眨眼殺至有些茫然的廖清歌跟前。

廖清歌一時莫辯真偽,眼見寒花笑殺到,趕緊穩住心神,一廂情願地斷定駱務整沒有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於軍隊拱衛中被區區幾名刺客斬首,嬌喝一聲:“別聽他胡說,駱帥毫發無損,休要放跑他們!”長鞭與短劍交錯翻飛,試圖將寒花笑截下。

寒花笑哪肯與她糾纏?悍然擺出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渾然不理鞭劍交加,搶出絕對速度,毫無禮貌地猛衝入她近身,利劍義無反顧地對刺而出。貌似拚命,其實他意不在此,亦知不可能拚到,廖清歌位置有利,且有短劍護身,大可以先狠抽上他一鞭,而後以短劍格擋開他的拚命一劍。

廖清歌絕頂聰明,一眼看穿寒花笑用心,明白他拚命是假,實則是想拚著挨她一鞭,好在兩劍駁火之際以全身重量及前衝之勢將自己撞開。這樣的肉彈攻擊法有些無賴,卻行之有效,加之他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根本不給她時間思索對策。電光石火之間,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禦敵之策,心知若被他撞上,就算不成滾地葫蘆,至少亦要失去平衡,陷於被動狼狽,倒不如主動放他過去,惹不起總躲得起吧?念及此,身隨意動,輕輕巧巧一旋身,讓過寒花笑,眼明手快地覺察到寒花笑身後的左懸燈已成強弩之末,怕硬欺軟地旋即插回,鞭劍交錯,穩穩將她截下。

懸燈先前一輪強攻,消耗嚴重,一念聰明,試圖偷懶,擬搭寒花笑順風車掩於其後跟出重圍,殊不料廖清歌比她更聰明,輕輕放過如凶神附體般的寒花笑,卻搶出一線駁住她的去路。可憐懸燈一味取巧,全無衝擊力相佐,被鞭劍一攪,無法及時發力,身形為之一挫,登時與寒花笑隔開,無法可想,唯有勉強開劍,與廖清歌纏鬥在一處。

寒花笑亦沒料到廖清歌會聰明地讓開,封鎖自己身後,猛衝之下重心太過向前,出數步才勉強煞住腳步,聽動靜已知兩名同伴沒能跟上,雖知反身作戰會相當被動,卻毅然回身,不顧平衡尚未恢複,搶出瞬息之先,攻向廖清歌身後。

契丹戰士際此已由震驚中蘇醒過來,再度層層壓上。左言遲因高擎首級示眾,最後一個啟動,衝到懸燈身側之際,清醒覺察到駱務整死訊造成的有利影響已被廖清歌化解,若不搶出最後一線機會突圍,必將萬劫不複。生死之際,他已顧不上懸燈,順手助攻廖清歌一劍,略不停留,敏捷地由廖清歌身側狹窄的空隙穿出。廖清歌沒料到寒花笑竟敢回頭逆攻,腹背受敵之下,哪裏還有能力同時攔截兩人?唯有任憑左言遲自去,腳步錯落,認定左懸燈,應付寒花笑之餘,苦苦將她纏死。

左言遲傾盡全部能力,因隙就罅,瞬間穿越契丹軍尚未整合的絲絲缺口,突破最後防禦,搶至沙叱勳身後,於飛奔中疾出一劍,直刺沙叱勳後心。沙叱勳當此已將泉蓋峙殺得雞飛狗跳,眼見得手,乍聞身後勁風疾起,知不可為,暗叫可惜,攻勢稍稍放鬆,向旁逸開,讓出通道。左言遲不為已甚,一擊不中下,略不戀戰,自泉蓋頭頂越過,竟不管不顧,一言不發地揚長而去。

沙叱勳意外之餘,重拾攻勢,但已無法集中精力,心思被左言遲手中拎著的首級吸引。左言遲方才宣布駱務整授首,他聽見了卻壓根不信,可駱務整遲遲沒有出聲辟謠,漸令他信心動搖,再目睹左言遲拎著一顆首級逃走,心中更亂:左言遲總不可能隨便拎著什麼人的腦袋不放?難道駱務整真的歿了?不祥之感愈演愈烈,他手中利劍不由反映,疲態畢露,再無法取得壓倒性優勢。

與之相反,泉蓋峙憑借方才一瞬間的小小喘息,稍稍調整好氣息姿態,重振鬥誌,金刀聲勢複興,再度守穩位置。

泉蓋峙不信駱務整已歿,他太清楚駱務整的實力,無法相信有人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其格殺,他斷定左言遲手上的首級隻是他的一個花招:姓左的已被嚇破了膽子,耍盡花招無非為了逃脫性命。還不到絕望時刻,左言遲便輕易拋棄戰友,自顧逃命,泉蓋峙對此種行徑已遠遠超出了不齒,而上升為憤怒。有的人會因憤怒而失措,有的人會因憤怒而狂暴,泉蓋峙卻很好地將憤怒轉化為力量,令金刀光芒重現,不過,這已是他最後的力量,這一戰的消耗實在太過劇烈,他不知道還能夠堅持多久,但顯然那不會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身邊的花歸處亦同樣精疲力竭,他們的努力或許最終都將成為徒勞,寒花笑與左懸燈還被攔截在二十幾步外。在契丹人的層層阻截中,要跨越這二十幾步或許不比登天容易!

左言遲的不顧而去,最大的受害者莫過於寒花笑與左懸燈,回過神來的契丹士兵再度蜂擁而上,將他們圍在當中。寒花笑還稍微好些,左懸燈卻因獨自承受了廖清歌的全部打擊,而迅速麵臨崩潰。

激鬥之中,寒花笑隱約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廖清歌之所以認準左懸燈窮追猛打,似乎並非僅僅出於“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臂”的戰術考慮,難以掩飾的仇恨暗藏於她的一招一式之中,她甚至不想幹脆地殺了懸燈,而是要竭盡所能地去折磨她。她們不可能是素昧平生,一定存在著某種刻骨的恩怨!

他無暇去思索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清晰地把握到懸燈已精神萎靡,欲振乏力,而小道口處,花歸處泉蓋峙正拚盡全力,誓死不退,花歸處是為了友情,泉蓋峙則是出於義氣,他們在不顧一切地為自己死守住一線退路,若不能迅速破圍而出,自己必死不說,勢必還將拖累他們替自己殉葬。

即管已是強弩之末,可強大的精神力量中蘊藏著無與倫比的潛能,他籍著一聲咆哮,令潛能再三突破瓶頸,朝懸燈喊一聲“走!”,劍勢暴盛,猶如神魔附體,從無數角度演繹,向廖清歌攻出足可以驚天地泣鬼神的壯麗一擊,葉天元給這一招取了一個很動人的名字:傾城!

雖不可能真正的傾國傾城,卻足以令廖清歌變色,被迫向一旁閃疾閃,讓開一條通道。傾城隨之全麵展開,廖清歌隻是它的第一個擊點,寒花笑順勢轉身,劍如狂瀾倒卷,將傾城發揮到極致,演成磅礴之勢,氣壯山河,勢如破竹地撕開一道裂縫,身隨劍走,一往無前地衝出重圍。

如此強大的劍勢之下,他已沒有可能去拉上左懸燈一起突圍,唯有勉為其難地控製其展開速度,稍稍放緩了節奏,好給身後的懸燈留下一線出路。

可惜,他的一切努力都成為徒勞,懸燈終究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沒有能夠跟上。

懸燈在廖清歌鞭劍折磨之下,已心力交瘁,她看見了寒花笑身後預留給她的通道,可當她想要抬腿跟上時,才發現自己是如此虛弱,根本抬不起步子,然後,她的腿開始劇烈地顫抖,手中利劍隨之墜地,人軟軟地癱倒下去。

她本來不至於如此脆弱,真正重創了她的不是廖清歌,而是左言遲,她的崩潰早已由內而外地從內心深處開始。她是孤兒,秋雲岫收留了她,但真正給了她一個家的卻是左功定,被左功定收為義女時她還隻是個小姑娘,對家充滿著渴望與憧憬,沒有女兒的左功定對她視如己出,左言遲亦很有哥哥的樣子,她很容易地相信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家,傾注進全部的熱情。因此,當左言遲不顧而去的一瞬,她心中有什麼猛然坍塌,她便在坍塌中一點點地崩潰,一點點想清楚,她自始至終都隻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隻不過一廂情願地以為自己曾依靠住了什麼。

廖清歌不忘欣賞她絕望的神情,喝止契丹士兵殺人,下令將她擒下,暫時顧不上去幫沙叱勳、多泊牙青,排眾而出,直奔駱務整十幾名圍成一團的貼身護衛,先見他們一臉驚惶便知不妙,不用開口,他們已乖乖往旁讓開,現出駱務整無頭屍身。即管很難相信方才幾人能於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刺殺駱務整,廖清歌卻一眼認出屍體絕對是是駱務整無疑,一絲虛弱後,她迅速振作下精神,咬牙低聲吩咐那些護衛暫勿聲張,照舊圍起屍體,自己轉身,向小道路口撲去。

左懸燈癱倒之際,寒花笑已衝到多泊牙清身後,傾城告罄,巨幅消耗之餘難以為繼,卻不得不強逞餘力,憑慣性前衝,解決最後幾名攔路的契丹士兵。

花歸處眼見寒花笑破圍殺出,精神大振,消耗殆盡的潛力油然再生,劍勢疾振,反守為攻,憑籍強大鬥誌,硬是將多泊牙青逼退半步。穩占上風的多泊牙青有充足餘力留意全局,無需回身,已知身後又有敵人殺出,一時無法判斷寒花笑虛實,不願腹背受敵,索性乘後退之勢,向右側轉身,左肩對著寒花笑,右肩對著花歸處,將兩人盡收視線之內,並迅速判斷出寒花笑已是強弩之末,遠比花歸處易於對付。秉持欺軟怕硬的原則,多泊牙青毫不猶豫地撇下花歸處,刀開氣貫,攔腰向寒花笑斫去。

寒花笑破圍在望,強逞最後一口真氣,身形迅捷靈異得毫無道理可言地扭扭曲曲疾轉,險險躲過多泊牙青強力一刀,卻無力躲過淩厲刀氣,難堪其重,再噴一口鮮血。

多泊牙青招式不老,戰刀一旋一帶,改劈為刺,刀尖挑向寒花笑後心。

側畔,沙叱勳與泉蓋峙的對決際此已進入尾聲。沙叱勳久久不聞駱務整出聲,心知後者凶多吉少,他與駱務整私誼甚厚,一旦認定駱務整已被眼前這一幹人暗殺,不由悲從中來,凶性勃發,利劍再趨猛烈,變本加厲,向泉蓋峙瘋狂猛攻。泉蓋峙此前連番衝鋒,消耗極大,至此連潛力都將耗竭,精疲力竭,欲振乏力,陷於絕境,搖搖欲墜。沙叱勳穩穩把握時機,不給他任何喘息機會,劍起狂飆,瞬間連出三四十劍,招招緊逼,以絕對強勢與速度將泉蓋的關防層層擊破,隨即籍一聲狂嘯,激發全部潛力,劍封絕劫,惡狠狠刺向已喪失招架閃避能力的泉蓋峙。

寒花笑恰在此刻殺至沙叱勳及多泊牙青身後,驚險躲過多泊牙青的第一刀後,麵臨兩難選擇,一是順勢由側後方突襲沙叱勳,逼迫後者回身自衛,解救泉蓋峙,如此他勢將無暇再躲過多泊牙青銜尾砍至的一刀;二是不顧泉蓋性命,自顧搶出絕對速度甩脫多泊牙青要命的戰刀,搶入花歸處知機讓開的空位,衝進小路。而與此同時,花歸處以知機往一旁讓開,給寒花笑騰出空間,重心不可挽回地向外偏移,無論幫誰都來不及矣。

救泉蓋峙擬或自救,在寒花笑一念之間,他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