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遍野花開癡心望

恍惚間,仿佛有隻溫潤的手,拂過猴子的臉龐,一遍又一遍。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可惜,雖是相同的魂魄,但你卻早已不是……”

天籟之音裏,滿是哀怨,如泣如訴。

“雖然,你當年最終選擇了火靈仙子,但曾經擁有過那麼一段難以忘懷的時光,我便無怨無悔!就為了你當年一句話——隻要荒廬遍野桃花開之日,便是你逆天歸來之時。從那一刻起,我等,我願意等!”

“可是,人力有時窮。放眼三界內,不曾擁有香火供奉者,又有誰能夠逆活上百萬年歲月?我好累,終究是撐不住了……”

“嗬……我也曾想過,要與唯一的弟子,共享一副身軀,直到你逆天歸來之時。可是,這副身軀,終究非我所有。雖然,我從未擁有過,但卻對任何能夠靠近你的女子,都嫉妒得發狂。即便是英兒答應了我的請求,我也過不了自己那關。”

“歲月啊,帶走了太多!如今再見麵,連英兒都隻剩一縷執念,念念不忘師父的遺願。而我,卻連執念都算不上了。也許再過半會,也許下一刻,我就要徹底煙消雲散。”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重新選擇,你是否還會讓那個白衣仙子,苦苦守候荒野,獨自等待花開,一等就是數十萬年?”

白衣仙子,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

“嗬……你多半,還是會回到火靈仙子身邊的吧。就如她一般,為了你,能夠義無反顧,放下所有!”

“我好恨!要是當年,我不是礙於天條戒律,一念之差,做出了與火靈兒截然相反的決定。最終陪在你身邊的,又何嚐不能是我?”

“可惜,錯了就是錯了。我們間,再也沒了任何補救的希望,除非……”

白衣仙子哽咽著,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再也不可聞。

就在猴子失去感應之時,胸前一個雪白之物,猛然冒出頭來,齜牙咧嘴地做出一副凶狠樣,不住朝白衣仙子尖叫。

“咦?”

白衣仙子眼角猶自帶淚,梨花帶雨的,一下子怔住了,陡然回想起了無盡歲月前的一幕。

那時候,正值巡天兵掃蕩,將初窺修煉門徑的白狐一家,擊殺於一個古洞之外。

一隻小白狐,趴在父母的屍體旁,哭得天昏地暗。要不是它還未懂得修行,怕也是要死在殘忍的巡天兵手裏。

那時候,它第一次從巡天兵口中得知了世界的黑暗——生而為妖,便是最大的罪惡!既然罪業在身,那便要遭受天界的清算。

那時候,它還不大明白,到底什麼是惡什麼是善。直到一條毛茸茸的身影,持一杆仙金棍,憤怒咆哮著,以開天之勢,一棍將所有巡天兵打成了肉醬。

從那一刻開始,那隻如兄亦如父的猴子,漸漸教會了她一切。

甚至,在他成就大聖爺之名時,還不惜為她打上天界,討要一個說法。

天庭為了補償,不得不將她帶回天界,封為仙娥,永住廣寒宮中。

如果她早就知曉,永住廣寒宮中意味著什麼,那她決計不會同意大聖爺為她出頭。她寧願將心底的仇恨深埋,也要換一世眷戀。

可惜,等她什麼都明白時,一切都無法回頭了。

有資格永住廣寒宮中的仙娥,隻有三位,無不是冰清玉潔,高高在上。

然而,先是第一仙娥——嫦娥仙子動了凡心,與天蓬私會,雙雙永墮輪回中。緊接著,又是火靈仙子義無反顧,為大鬧天宮的大聖爺打開了南天門,永不再回廣寒宮中。

偌大的廣寒宮,就此冷清了下來。隻剩邀月仙子一人,獨坐廣寒宮中,日日與太陰玉.兔相對,唯有冷月相伴,直到一顆心,徹底死去。

關鍵時刻,她還是猶豫了一下,終究做不到如火靈仙子那般義無反顧。

成為仙娥的那一日起,就意味著放棄了許多不該放棄的東西。

放棄了那麼多,就是為了白狐一家沉冤得雪,討還一個公道。

然而,彼時大聖爺大鬧天宮,白狐一家的公道遠未得以討還,邀月又怎可能不猶豫?

就是那麼一刹那的猶豫,便錯過了一生。

有時候,無盡歲月的遺憾,往往源於一個不經意的擦肩。一旦錯過,便隻剩無盡的悔與憾。

邀月滿腹哀怨,心傷欲死,以為那便是兩人間最後一次見麵。

誰曾想,命運捉弄,輪回宿命般的仙神大戰,暗無天日的黑暗紀元,終究是令他們再一次重逢。

那時,天庭已崩,天界被打得四分五裂。

她於這片荒廬,最後一次見到了眷念了數萬年的大聖爺。

那時候,大聖爺傷得極其嚴重,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就此逝去。

很難想象,他到底經曆了怎樣慘烈的大戰,連.戰力位列三界前三甲的大聖爺,都傷成了這副模樣。

然而,即便傷得如此之重了,他還是抱歉地對她咧嘴,道謝,然後留下一道背影,義無反顧地往火靈兒藏身處而去。

臨走,隻是留下了一句話,“當這荒廬遍野桃花開,當這黑暗紀元不再,當那光明紀元重開,我必逆天歸來!”

邀月仙子癡癡遙望,直到那道身影,隨夕陽一道陷入了地平線下,這才幡然醒覺。淚水,早已決堤,如洪水泛濫,打濕.了整片荒野。

從此,荒野間,便多了一位白衣仙子,幾乎無時不刻,不在嗬護著她的桃樹。

她明白,他既然已說出了那番話,便表明,短時間內,他再也不可能出現在這片天地了。

然而,她卻還是一廂情願地認為,隻要她將荒廬遍野全種上了桃花,他便會如約歸來。哪怕是讓她不眠不休,十年內將荒野全都種滿桃花,她也願意。

可惜,一切都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癡癡的等待,一晃便是數萬年。

天道輪回,報應不爽。當初人族天庭,四處揚言生而為妖,便是最大的罪惡。可輪回無常,人族的地位,自仙神大亂之後,便開始一蹶不振,每況愈下。

不出數萬年光景,就已輪到妖族天庭放出了同樣之話。隻不過,其針對的對象,已換做了人族。

對於如此戲劇的一幕,邀月並沒有做出多大的關注。

自始至終,從那個夕陽西下的傍晚,那道背影漸行漸遠之後,她的心裏,就隻剩下了一道身影。除此之外的任何事,她便再也不關心。

如今看來,眼前不住尖叫的小白狐,與當初趴在父母屍體旁,哭得天昏地暗的小白狐,何其相似?

都是一雙粉紅的大眼,一身雪白的毛發。眼前仿若有一麵鏡子,照亮了邀月仙子的前世今生。

“難道,這又是一個輪回?”

白衣仙子輕語,若有所思地怔怔出神。

“既然都是小白狐,我若是你,你若是我,又有何不可?”

白衣仙子眸泛奇光,臉上突然煥發出陣陣驚人的光彩。

“但願,這一世不再留任何遺憾……”

突然煥發出的光彩,如極致的絢爛,之後的落幕,必將是永恒的黑暗。

白衣仙子臉上的光彩嗖然內斂,於眉心化為一點奇光,陡然射.出,注入小白狐的眉心之內。

小白狐驚呼一聲,猛然捧起兩個小爪子,拚命地往眉心上撓。

然而,小爪子過處,並無任何東西殘留。

它不由狐疑地嗚咽了幾聲,繼續警惕地望著身前愈發黯淡的虛影。

一點奇光射.出,意味著邀月留下的最後印記,徹底消失。

女弟子月英的執念,怔忡了半晌,眸中才開始漸漸煥發出光彩。

“呀——!你對我做了什麼?”

一聲尖叫,驚得小白狐一蹦三尺來高。

月英驚叫著,手忙腳亂地檢查了一番,才悵然發現,完全是自己多慮了。

師父雖然曾提起過共用身體之話,但自從她表現出強烈反對後,便再也沒被勉強過。

封印師父執念,更是在師父晚年時,她主動提出來的。

她本以為,師父會借著這次難得的還魂機會,與情郎共赴巫山,完成數十萬年未了之心願。

如今看來,一切都是她多慮了。

師父雖然心心念念不忘那個人,但終究,沒有視弟子如草芥,隨意踐踏。

“師父,對不起,英兒又讓您為難了。”

一想到師父數十萬年的癡心守候,月英就覺得心底發酸,總想為師父做點什麼。

可如今,師父留在三界內的最後一縷印記,也消散了,再也感應不到。想要為她做點什麼,也早就為時已晚。

“這就是師父心心念念了數十萬年之人嗎?”

月英盯著眼前的猴子,總感覺看起來與某個人很像,尤其是那股桀驁不馴的神韻,令她也不禁多看上幾眼。

可憐她們師徒二人,都是愛上了如此桀驁不馴之人,最終卻都隻落個癡心守候的下場。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宿命嗎?

想起種種過往,月英都禁不住哀傷,哀怨之色,即刻爬上眼角眉梢。

“你既然已轉世歸來,那英兒就代師父看看,那數十萬年的癡心守候,到底值不值!”

白衣女子伸手一拘,登時從猴子頭部拘出一團神光,細細觀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