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海南
“錯”木流光道,“因為你怕遇到我師父,你怕他會毀掉你的信念,你為這個信念活了一輩子,你怕它會毀掉!” 雍也乾身子微微一震,道:“你怎麼說沒關係,反正你現在已經在慢慢釋放你的憤怒,終有一天,你會走到我這邊來。”他直視著木流光的眼睛,“感受到了嗎?憤怒,憤怒!燒起來吧!” 木流光大吼一聲,一劍朝他劈過去,瞬息之間仿佛下起了漫天大雨,而所有的雨滴卻又瞬間在木流光劍尖上聚集,彙成四五股巨大的水龍,齊朝雍也乾奔來。 雍也乾雙手一招,兩手之間各有一股黑氣生出,彌漫全身,水龍襲到,雍也乾雙掌一收,黑氣罩住水龍,驟然向中間緊縮成一個碗大的黑球,雍也乾將這黑球擠壓進自己的雙掌,淡淡的黑氣散開,雍也乾傲立當地:“我不用昆侖血掌,也能殺你!” 說罷,“嗖”的一聲,隻見黑影一閃,雍也乾不見了。 木流光一下子跌在地上。 八字胡目瞪口呆道:“他呆在司馬山莊這麼多年,竟不曾發現,他的武功厲害到這種地步!” 木流光道:“他最厲害的還不是武功!” 八字胡道:“是什麼?” 木流光看了他一眼:“眼下我根本沒有時間,好好思考,他在這個時候對我說這些話,最容易擾亂我的心智,不管他的目的是影響我救銀仙還是釋放我的憤怒,他都做到了!”
木流光右手拿著一幅地圖,左手捏著一封書信,眼睛不停地在這兩樣東西上遊走,隻見他皺了皺眉,道:“墨心碎在信上說,在這幾天裏海南武林已遭受到致命的打擊: “先是一等一的大派‘鯨龍幫’被滅,向來對其服膺的‘飛沙門’和‘滄浪劍派’也被人殺的雞犬不留,海南劍派的掌門人邱清智居然嚇得遣散門人,落荒而逃了。這幾個門派一完整個海南武林也算是瓦解了!” 八字胡問道:“凶手還是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木流光道:“‘鯨龍幫’、‘飛沙門’、‘滄浪劍派’被滅的時候,掌門已然被殺,群龍無首又被攻了個措手不及,想來凶手勝得十分輕鬆,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打掃戰場,應該不會有什麼破綻留下,這是墨心碎的信你不妨看一下。” 八字胡一邊看信一邊說:“嗯,這位墨大俠真是有心,他將在海南的所見所聞,和對滅門慘案推理都記錄的如此清晰,有了這信咱們也就不會一頭霧水了。” 木流光道:“可是,墨心碎在信中說,有一件事情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八字胡問道:“什麼事?” 木流光道:“在‘海南劍派’附近有一個淡水湖,‘海南劍派’與附近村民的飲水本來都是取自湖中,然而近來,湖水卻忽然變的渾濁不堪,飲之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道,不知何故。” 八字胡道:“這與廖大俠的下落,有什麼相幹?” 木流光道:“本來並不相幹,但墨心碎特意打聽了湖水變渾的日期,竟是在黑夜到達海南後不久,這就不得不叫人注意了!”他扭過頭,看著謝子語道,“子語,你有什麼看法?” 謝子語搖了搖頭,她一直眉頭緊皺,仿佛滿腹心事,木流光私下裏問過她好幾次,她都隱而不言。 八字胡問道:“墨大俠在信中可約會了相見的地點?” 木流光道:“嗯,就在鳳鳴寓!不過,墨心碎交代我們,在與他會合之前,先去找一個人?” “哦?”八字胡問道,“什麼人?” 木流光一笑:“一個孩子。” 孩子?什麼孩子,誰的孩子? 木流光歎了口氣道:“飛沙門主聶東的兒子——一個不幸,又十分幸運的孩子。” 說他不幸是因為他的父母親人死於非命,說他幸運是因為他竟然在那場滅門慘案中逃過一劫。 但當木流光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的心裏卻在發苦——他實在還太小了! 一個裹著繈褓的嬰兒,在一位敦實的農婦懷裏安穩的睡著,木流光不禁想:“等他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竟是如此不幸的時候,這恬靜的臉蛋兒,會變成什麼樣子?” 木流光禁不住在心裏祈禱:但願這孩子的微笑始終如陽光,但願他不要陷入仇恨的泥沼。然而,他又進不住的去想:自己這樣子希冀難道就一定是正確的嗎?仇恨本就屬於他,不讓他有仇恨,豈非等同於剝奪了他本該的擁有? 人究竟應該怎樣活?一個人降生的時候就帶著這樣一個問題,等到生命的終結,能否找到答案,而找到的答案是否就一定是正確的? 對與錯,本就無人能弄明白的。 既然連對錯都無法弄明白,又為何有那麼多人喜歡用自己的處事方法來教條別人? 木流光想不明白,這樣的問題,似乎明白了也無用,所以木流光就不準備再想下去了。 他伸出手,溫柔的愛撫著這孩子的額頭,就像當年他輕撫木搖塵時一樣:“聶閏兒,孩子是閏月生的,所以就起名叫閏兒。”木流光默念著這個名字,微微點頭,再普通不過的名字,仿佛這孩子本就是生於農家,有一個屬於農家的樸實的名字。 木流光道:“聶東真是一個聰明人,為了避免幼子被殺,便將出生三個月的兒子,交給農家撫養。”他抬頭看了看抱著孩子的農婦,“孩子的身體怎麼樣?吃的如何?” 那農婦粗樸厚實的臉上,笑開了一朵花:“這孩子特能吃,一會就餓了,身子骨可好著呢!” 木流光微微一笑:“我可以抱一抱他嗎?” 那農婦看了他一眼,笑道:“您一個大男人,會抱孩子嗎?” 木流光看了一眼木搖塵:“會,以前常抱。” 那農婦笑了笑:“給你。”將孩子遞了過去。 木流光伸出雙手去接,卻忽然看到寒光一閃,隻聽八字胡叫道:“小心!”這兩個字出口之前他的劍已刺出——刺向要撲過來救木流光的謝子語。 木流光看到,聶閏兒的繈褓裏忽然爆出一蓬金光,金光又迅速地炸開,迅速的撲到了自己的頭上、臉上、襟上,木流光腳後跟急忙一錯,身子借力向後倒去,然而,金沙早已貼緊了他。 一瞬間木流光心念電閃,記起“飛沙門”有一件秘傳暗器喚作“火金沙”是用一個竹筒形的金屬筒發射的,非但威力巨大,而且含有劇毒,最可怕的金沙中還摻入了“霹靂堂”的火藥,有著極強的爆破能力,若稍有不慎,金沙鑽入肉裏,毒素就會使你的皮肉迅速腐爛,爆破的威力,更會將毒素飛快的炸進你身體的深處,使你瞬間斃命,死相慘不忍睹。 而此刻,這要命的金沙,已貼在了木流光的臉上,但這個時候,木流光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周身的千萬億根汗毛,仿佛被千萬億隻小手捏住,迅速的向外拔著,漸漸力道由尖利迅疾轉為緩慢溫和,並慢慢離開自己的身體,但自己的汗毛仍舊被這股力吸住,向四外張著。定睛一看,原來不僅自己的汗毛被這股力量吸引著,連那些要命的金沙也被這股力量吸走了——或許,這才是這股吸力的真正目的。 電光火石之間,木流光明白自己已逃過一劫,腳下順勢飄開,陡覺腦後生風,站在木流光身後的是那個農夫,農夫是農婦的丈夫,農婦既然用“火金沙”偷襲木流光,那農夫當然也可以用刀砍向木流光的背後。 本來木流光要避過這腦後一刀,也不算什麼難事,但在這一瞬間,卻發生了好多事,這些事一發生,木流光瞬間覺得一路走來自己忽略了太多。 就在農夫那一刀劈出的同時,八字胡的劍也已刺出,但他刺得不是別人,正是謝子語,而謝子語這個時候,正要搶過去救木流光;而八字胡另一個兄弟,卻在這時一劍揮向木搖塵的後頸,木搖塵的心正在由先前看到木流光逃過金沙之劫的欣喜,與之後看到農夫揮刀斬向木流光的擔憂,並看到八字胡刺殺謝子語的驚怖之間轉化。 木流光可以自救,但謝子語能否躲開八字胡的偷襲,木搖塵又是否可以抵擋得住司馬山莊,四大弟子之一的背後一擊?在這急如星火的瞬間,木流光必須做出決斷,是要先救木搖塵,還是謝子語,但他腦後那柄刀,給他時間細想嗎? 這個偷襲計劃可謂是天衣無縫,墨心碎在信裏指點他們來這兒,誰想到這裏竟伏有殺手,誰想到殺手手裏抱了孩子的時候,竟也會像一個母親那樣流露出慈愛的母性?誰又能想到,與木流光朝夕共處,幾次被木流光相救,看上去有點呆頭呆腦的八字胡他們,竟是伏在身邊的一條毒蛇? 真是百密一疏的計劃,不錯,百密隻有一疏,這一疏就是他們並不知道,謝子語是木搖塵的母親,一個母親在看到自己女兒危難的時候,一定會奮不顧身,謝子語乍見有人暗算木搖塵,大叫一聲,無暇顧及木流光也毫不理會刺向自己背後的那一劍,凝神運氣,雙掌急拍,一股墨綠色的毒氣箭一般竄向暗算木搖塵的那人,那人隻能放棄木搖塵,轉身應付這股毒氣。 木流光大喝一聲眉毛飛舞,寶劍自肋下刺出,血光一閃,背後使刀的那人,悶哼一聲,急退數步,一擊不中,全身而退,確是一個有經驗的刺客。 木流光寶劍未收,以腳跟做圓心寶劍在半空裏劃了一個弧,劍光如匹練,急斬八字胡胸際。八字胡大喝一聲,周身竟蒸騰出一股黑氣,黑氣一散,八字胡已消失在木流光的視野裏,黑氣在三尺之外凝聚,八字胡又在黑氣中出現,他僅存的一個兄弟也擺脫了謝子語的毒氣,瞬息之間,來到了八字胡身旁。 木流光道:“雍也乾是尉遲為,尉遲為是司馬山莊的總管,而你是司馬山莊的大弟子;我本該想到的!” 八字胡笑道:“可惜你沒有想到。” 木流光道:“雍也乾當晚既然開了殺戒,又何必留住你們兩個的性命?那天我本來應該懷疑你們的!” 八字胡道:“可惜那個時候,你卻隻顧著懷疑自己。” 木流光道:“你的兩個師弟是死在雍也乾手上的,還是死在你們手上的?” 八字胡道:“區區小輩,何必勞我們師父動手?” 木流光道:“原來,你已轉投到了雍也乾的門下。” 八字胡道:“可他們兩個,還是死跟著司馬獨行,所以,我並不是殘殺同門。” 木流光道:“你隻是,背叛師門而已。” 八字胡道:“司馬獨行,家資千萬,門人過百,卻一向喜歡獨來獨往,沉默寡言,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做一派宗主,更不適合做我們的師父。” 木流光道:“所以,你就投靠了雍也乾。我想,你們師父的失蹤也是你們的傑作吧。” 八字胡道:“不錯,其實師父還是很欣賞他的性格說他潔身自好,不與世俗同流合汙。勸他加入我們。他卻死活不從。” 木流光回過頭看著那個“農婦”,嘻嘻一笑:“手持‘火金沙’這樣厲害的武器,居然還躲在孩子後麵,偷施暗襲,莫非閣下便是那隻‘耗子精’?”那農婦眉毛一挑:“耗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