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中天一劍
煙塵散去,木搖塵揮舞著小拳頭,咬牙切齒道:“真氣人!”忽聽腹中“咕咕”一叫,抬頭看看天色已然發暗,心想:“確實該到了吃飯的時候了!但願前麵客棧裏的師傅做菜的手藝不要跟老木一樣壞!”
正想著,卻聽身後一個粗嘎的聲音說道:“喂,小丫頭,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白衣人和一個矮胖子從這邊經過?”
小丫頭回過頭去一看,原來不知何時身後已然行來四個人,隻見他們個個身高八尺,一身黑衣,頭上戴著鬥笠,鬥笠上卻又垂著一簾黑紗,將頭臉遮了個嚴實。木搖塵眉頭一皺:“話說,你們真的是男人嗎?”
四個人勃然大怒:“你這丫頭,也忒沒教養,我們是不是男人你還看……聽不出來嗎?”
木搖塵把手放到下巴上,道:“話說,今日大熱天氣,可你們卻一個個臉罩黑紗,我還以為你們是二八女子,羞於見人呢!”
四人強忍慍怒:“不要再胡說了,我且問你,你究竟看沒看見過一個白衣人和一個胖子從這裏過去?”
木搖塵心道:“老木是穿了一身白衣,鍾離昧身材也確實矮胖了一點。他們是在找老木和鍾離昧。可他們到底是何居心?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啊?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們?”又一想,“對了,鍾離昧名聲在外,有神醫之稱,要是他的朋友的話肯定不會叫他‘胖子’的!等等,說不定這是他們之間的‘昵稱’呢?就像我給爹爹叫老木一樣。哎,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呢?可我怎麼會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呢?他們連臉都罩住了。等一下,罩住臉?連臉都不敢拿出來見人?肯定不是好人!我知道了!我不告訴他們!哈哈……”
四個人見她先是歪頭晃腦,眼珠子亂轉,一會兒皺眉頭,一會又眼露恍然之色,最後竟然哈哈笑了起來,頓時以為這小丫頭不定在心裏打什麼壞主意呢,幹咳一聲:“嗯哼,快說,你到底看沒看見!”
木搖塵撓了撓頭:“話說,這白衣人和胖子我確實看見了,不過……我不能平白無故的告訴你們。你們先得給我買……算了你們就先給我紋銀十兩吧!”
“嘿——,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就會敲竹杠了,看我不……”
“哎,三弟,正事要緊,莫與她糾纏,給她十兩銀子又有什麼!”說著將一個銀錠拋給了木搖塵。
木搖塵一伸手接過來:“就是嘛,四位也不像連十兩銀子都吝惜的人。”
“少廢話,快快告訴我們那二人的行蹤!”
木搖塵一努嘴:“不要急嘛,我想想,那兩個人先是策馬向東,而後,換了身衣服,那白衣人換上了一身粗布麻衣,呃,那個胖子找了一身農家老女人的衣服換上,然後,就混跡在附近的農田裏,呃,三鑽兩鑽就不見了。不過,隨後我好像看見,有兩個人出現在南邊那條小路上,身形與他們相仿。”
四人問道:“這麼說,他們是往南走了?”
木搖塵點點頭:“對呀!”
四人再也不理她,掉過馬頭,向南飛奔而去。四人的身影在自己眼中消失之後,木搖塵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真的是個天才!”撥過馬頭,向前追木流光去了。
木搖塵跨進“緣來客棧”的大門的時候,鍾離昧正在睡覺——趴在桌上睡覺。
而木流光,正坐在他對麵,雙眼發著精光,仿佛正在沉思著什麼。
木搖塵徑直走到木流光麵前,伸手就向他的鼻子指去。木流光把食指放到嘴唇上,指了指趴在桌上的鍾離昧,悄聲道:“我怎麼教你的,女子要有淑女風範,要文雅,怎能隨隨便便就指別人的鼻子!”
木搖塵低哼了一聲,在木流光身邊坐下,指著鍾離昧道:“他怎麼睡在這兒?”
木流光道:“話說客房還沒收拾好,咱們的大神醫卻說他累了,我勸他等一會,他不聽,說這幾天必須養好精神。”
木搖塵道:“你就沒問他點什麼?”
“當然問了,”木流光朝四周看了看,又將聲音壓低了幾分,“知道嗎,近八年以來,墨心碎其實就藏在墨家大宅裏!”
“什麼?”木搖塵道,“不是說自從十八年前,墨心碎救走雪雙飛之後,墨家就把他逐出門牆,而且,他的親弟弟墨纖羽一直不斷地在追殺他嗎?”
木流光道:“據鍾離昧說,這一切都是墨門做給江湖看的,畢竟墨心碎是墨門宗主墨孤寒的親兒子。但是呢,這個消息可是絕密,就連墨門之內也隻有墨孤寒、墨纖羽兩個人知道此事,就連他的親妹妹——你的墨紅阿姨都被蒙在鼓裏。”
木搖塵道:“那這一切,鍾離神醫怎麼會知道的?”
木流光道:“墨心碎是在八年前才回到墨門的,在此之前十年的逃亡歲月裏,鍾離昧一直與墨心碎來往頻繁。”
木搖塵問道:“這又是為什麼呢?”
木流光道:“因為雪雙飛,十八年前的那一戰令她筋脈盡斷,成了廢人,墨心碎帶她逃亡極不方便,所以,你廖叔叔就請出鍾離昧來,看看有沒有辦法醫好雪雙飛,本來這個鍾離昧是出了名的見死不救,可一看雪雙飛的傷卻如獲至寶,潛心鑽研,醫了十年不見好,墨心碎都要放棄了,他卻哭著喊著求墨心碎一定要讓他醫,他保證再過十年,肯定能讓雪雙飛站起來,還說隻要能讓他醫,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就這麼著又醫了八年。”
木搖塵道:“可是筋脈盡斷,真的還能醫好嗎?”
木流光道:“說出來這可是醫界和武學界的雙重神話啊!以前,雪雙飛隻能躺在床上,經過鍾離神醫多年醫治,如今竟能坐起來了!”
木搖塵道:“我還有一個搞不懂的地方:鍾離昧為什麼就死咬住雪雙飛不放呢?為什麼一定要醫好雪雙飛。”
木流光道:“鍾離昧在江湖上人稱‘醫術通玄,刻薄賽鬼。’請他治病的人十個裏有九個會碰壁,別管你是王孫公子,千金富豪隻要他不想治的,一概不治。為此得罪了不少人。剛才我還勸他呢,我說:‘你身為一個大夫就該懸壺濟世,為什麼還要挑三揀四,這不醫那不醫的。’他上來就急了,他說:‘你想想,本來吃點甘草、當歸就可以治好的病,你卻給他服食千年的人參、百年的靈芝,你說說你這算不算暴殄天物?同樣,一個尋常的大夫就能治好的小病,那些有錢人卻非逼著我去治,這不也是暴殄天物嗎?我要是把精力都用在這小病小災上,那些難以診治的疑難雜症誰來治?誰的醫術比我更高?但反過來,真是遇到了什麼疑難雜症我就算累死也一定要治好。’”
木搖塵撓了撓腦袋:“所以,他才會不惜一切的去醫治雪雙飛。可是,他就不怕……”
木流光道:“鍾離神醫是世俗之外的人,不能以尋常心度之啊!”說著,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酒。
木搖塵看到酒杯,眼睛一下子就瞪起來了:“又——喝——酒——”
木流光連忙把杯子推到鍾離昧旁邊:“他,他,他喝得,我剛才是順手拿錯了,你看這桌上就一個酒杯。”
木搖塵道:“那是因為,鍾離神醫根本就不喝酒!”
“呃,呃嗬嗬,木搖塵啊,我是怎麼教你的?女孩子要有淑女風範,要文雅!這兒這麼多人呢。這事咱能不能回家再說?對了,你先給我說說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到,路上都有些什麼事情耽擱了?”
木搖塵想起剛才自己的“天才事跡”就忍不住要笑,便將自己如何騙那四個人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木流光。
木流光聽了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木搖塵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雖然,我自己也為我自己感到驚奇,不過,你也不用驚奇成這樣吧?”
木流光幹笑了兩聲,道:“我隻有驚,沒有奇。”說著,側耳細聽,“外麵來了四匹馬,我想他們正是跟蹤你來的!”
木搖塵一時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木流光道:“你被跟蹤了!”
木搖塵正要說不可能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三聲長嘶,隻聽一人叫道:“我親眼看見那小丫頭就是進了這間客棧!”
另一個道:“且進去看看。”
木搖塵大吃一驚,因為這兩個人的聲音她都聽過——就是那四個麵罩人之二:“他,他們怎麼會……”
木流光道:“你不該騙他們說我們換了衣服,更加不該說鍾離神醫換上了女人的衣服!”
“哈哈哈!尊駕果然才智過人,我們一發現鍾離昧失蹤就追了上來,你們怎麼可能有時間換衣服呢?那位白衣人也就是尊駕您,武功高過我們兄弟何止千倍,又何必紆尊降貴化妝成農人逃跑呢?敢問尊駕高姓大名,眼前這位可是您的女兒嗎?說老實話,可一點不像您那樣聰明!”
“你,你胡說!”木搖塵揮了揮手中的寶劍。
四個麵罩人已然走了進來,揮動手中的寶劍,將堂中其他的客人趕走,徑直朝木流光他們走了過來,當頭一個,二話不說“啪”的一聲將一張一兩千的銀票,拍在了桌上。
鍾離昧迷迷糊糊道:“誰呀,誰呀!打擾我睡覺!”歪了歪頭繼續睡去了。
四個人也不理他,對木流光道:“不管尊駕是哪位高人,但請高抬貴手,將神醫交與我們。我司馬山莊上上下下,感激不盡!”
木流光抿了抿眉毛:“司馬獨行還好嗎?”
四人一愣:“非常好!”
木流光拿起桌上的酒杯,淺酌了一口,看了四人一眼:“你們怎麼還不走啊?”
四人又一愣:“這麼說您是不準備放手了?”歎了一聲,“四弟,拿出來。”一個麵罩人走上前來輕手輕腳的將一個木匣子,放到了桌上。
原先說話的那人掀開蓋子,道:“這羊脂玉瓶,本是小子們在途中偶見,花重金買下來準備帶給家師的,如今甘願交給尊駕,隻求您讓我們帶走鍾離昧。”
木流光將手伸進匣內,將裏麵的玉瓶取出來把玩,東西確是好東西,觸手生涼,昏暗的光芒下晶瑩透亮,竟似發著光一般。木流光忽然道:“你們非要鍾離神醫跟你們走,所為何事?”
四人道:“敝莊主偶染小恙,想讓鍾神醫診治診治。”
木流光道:“可是方才我問你們‘司馬獨行還好嗎?’你們不是說‘非常好’嗎?”說著,手忽然一翻,那羊脂玉瓶掉在地上,在四個麵罩人驚呼聲中碎成數片。
四個麵罩人終於大怒:“尊駕不要太過分了,須知我司馬山莊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木流光微微一笑卻將桌上的銀票收了起來,道:“回去告訴司馬獨行,我打碎了他的瓶子,收了他的銀票。他要咽不下這口氣,盡管來找歸德找我,在下木流光。”
木流光!
麵罩人大驚:“閣下,就是人稱‘白衣名馬飄香劍’的木流光木大俠?”
木流光微微一笑:“若再年輕十年,這個名號還是當得的。”
四個麵罩人齊齊沉了一口氣:“既是木大俠,我們兄弟四個是不配與你交手的了。不過,敝莊主‘中天一劍’的名頭,木大俠如此不給敝山莊麵子,他老人家怕是不會輕易與您幹休,大俠,後會有期!”
說完轉身,憤然而去。
木搖塵問木流光:“你趕跑他們不就完了嗎,幹嘛非要把那個瓶子打碎呀?”
木流光冷冷一笑:“既然司馬獨行‘非常好’,那他們為什麼還要不惜一切代價要抓鍾離昧呢?”
鍾離昧抬起頭來:“因為墨心碎,他們想利用我找到墨心碎。他們本想跟蹤我,卻被我識破,帶著他們遛彎子,無奈之下他們謊稱請我去司馬山莊診病,控製住了我。想把我押往司馬山莊。不過一路走來,他們還算以禮相待。”
木流光道:“在各大門派都為了滅門慘案焦頭爛額的時候,司馬獨行卻費盡心思跑到這開封歸德來找墨心碎,這其中必有蹊蹺!問他們四個肯定問不出什麼,我之所以打碎那個瓶子,就是要激怒司馬獨行,讓他來找我,我要當麵會會這個‘中天一劍’!”
說著,自懷中取出那一千兩的銀票,拍在櫃台上,“店家,方才那四個人趕走了你的客人,這銀子是賠給你的!”